第五百六十八章 愚蠢还是聪明
一圈灵光乍现，以阵旗为核心，如涟漪朝周围扩展；圈与圈之间有无数星点闪烁，渐渐化成一层微微起伏的膜；每颗星点是一只沙虫，数量何止十万。
浮魔可能登岸的区域太大了，三族霸占三千里，这是极限，也是三方与其他势力间战斗并妥协的结果。然而随着搜索行动的持续，浮魔有可能登岸的区域日渐朝三方领地偏移，三族的压力越来越大，内部已出现不协之音；对应的，许配越发紧张不安。
走在松软灰黑的土地之上，许配脸上带有几分紧张，警惕的目光打量周围。
许配偏偏不这样想。
许配对这名同族的印象不错，知道与自己想法不同，遂将限制放大一些，尽量不损其信心。
青年对许配还算尊敬，但不服他的话，说道：“做什么都有风险。”
心有所想，并不影响其施法，眼见周围大地被引动，许配紧随着青年的动作朝那面阵旗打出印决，法力如潮涌般灌入。
大浪淘沙，留下的固然是几颗金子，淘下去的却已不是沙，而是被海水淹没的一座座山！
“那是什么！”
青年修为有限，每次开启阵法都会耗空法力，且费时良久，眼下摆明了又是一个毫无所获的日子，有些提不起精神。
机会与风险并存，反过来也一样，拿此次行动为例，现在连浮魔的影子都没见着，三族已死了多少人？
如此种种，所图只有一个：发现！
便是成功又如何？化婴丹岂是那么好拿？这是公开奖赏，根本瞒不住人，面对众多虎视眈眈的同阶修士，许配有时候不禁要想，假如自己真的成了那名幸运儿，赏赐到底该不该领取。
不妨设想一下，浮魔登岸，目的肯定不会是杀戮进食，而是悄悄前进消失在众人视线外；那也就意味着，任务失败最多不过空跑一趟，几乎没有危险可言；更何况失败也有奖赏，同样是如许配这样的普通族人难得一见的宝物。
人力、法器、妖虫、阵法，三千里范围内如同竖起一道无形锁闸。几族宗老曾做过测试，即便修为达到化神，也绝难自如通过而不被察觉。
宗族之命不是想拒绝就能拒绝，裂地族天赋不算强，但对侦查有利；作为同级修士中的佼佼者，作为有义务为宗族出力的一员，许配责无旁贷。
过往是什么？就是忘记，就是空，就是……什么都不是。
动心吗？那还用说。封锁如此严密，人们想不出浮魔经过却不被发现的可能，不需要与之战斗，只要及时传出消息就能得到破阶进道的机会，谁不激动莫名。
“不要胡思乱想，做好眼前最重要。”
“应该不是这里。”
但他拒绝不了。
这很正常，同时又不太正常，原因是，赏赐过于丰厚了。以许配假婴实力论，若能发现浮魔并及时汇报，将获得结丹圣药：化婴丹一颗。
说不上什么理由，许配感觉有些烦躁，不想在这个话题继续，遂皱眉说道：“去准备一下，开阵。”
许配说道：“道理虽然如此，但风险有大小，宜尽量控制不要超出自己的能力……稍有超出的也无妨。”
与传统修士有所不同，蛮荒修士不长于炼制法器，神识修炼一般，在侦测探查方面却能独树一帜，靠的便是秘术妖虫。三族关系良好，此番为了迎接神使——如今已演变为拦截浮魔的行动中，三方联手确立了这一代的领袖地位后，用尽手段，几可说不惜一切。
因为这个生来便会招讥笑的名字，许配经历了其他人难以想象的坎坷波折；他的天赋不算差，修行刻苦专注，在没有什么背景提携的条件下成长到今天，早已明白光鲜表象下往往隐藏着极为致命的风险。
假如浮魔选择这样的地方作为登陆点，它若不是太笨，就是太聪明。
“开天视……”刚开始查看，许配身躯猛的一震，神情大变。
那是浮空之眼，栖风族与渺族联手才得以诞生的杰作。
浮空之眼自成体系，由其它两人负责，许配主要关注的是地下，虽不知浮魔有没有此方面神通，仍本着恪尽职守的态度，每次都做得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
举步迎上一名属下的目光，许配问：“如何？”
地面，到处是如蚁丘模样的沙堆，看似安静无序，实则内藏玄机；仔细查看的话，会发现一条条蚯蚓状、体型却更加细微的小虫钻进钻出，灵动自如。
作为裂沙族一名不算太出众的修士，许配是幸运的；此次行动，宗老承诺所有人按照修为差别都将获得重赏，且无论成败。只不过成败之间的赏赐差距极大，按照出力多少有所区分。
“有必要吗，他们都散了。”青年望着那几名因失望变得意兴阑珊的同僚，说道：“沙虫全无反应，没有理由担心。”
这是坏事，但没有办法禁止；许配所在位于三族控制区域的最边缘，休说那些外族修士时长会以此方式试探或表达不满，便是三族内部，又何尝能够真正齐心协力。
宗老看似大方，实际上完全不是如此，能够得到化婴丹的人注定只有几个、一个，甚至一个都没有；至于普通奖励，死去族人的遗产便足以弥补。位置越高掌握的资源越多，低阶修士、族人永远都只能挣扎求存，只能被利用，在不断的苦熬拼搏中求得上位，方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许配根本没理他，从怀中拿出一面阵旗，仔细检查一番后插入脚边一处沙丘，说道：“准备。”
“浮魔毕竟不是人，应该不会太聪明，修炼到这种程度，它也不会太笨……”
虽然害怕浮魔出现，许配并不认为自己会那么“走运”；原因倒也简单，他所负责的这片区域，地势极为开阔，对隐匿逃脱不利。
青年无奈，就地盘膝打坐，凝神调息片刻后，挥手打出道道黄濛濛凝厚法决，映在周围沙地之上。周围地面隐颤，一股股无形波纹在土内回荡，宛如共鸣。
四周一片空阔，视野清晰，神识无碍，加上有沙虫辅助，万米内，但有风吹草动，均逃不出许配的目光。抬头远眺，空中每隔五十里便有一颗星星闪烁，熠熠生辉，彼此呼应，绵延三千里。
许配很清醒，很谨慎；他不想这样，不想成为铸就山峦的一粒；他只想安静修炼，凭自己的努力与天赋求一席之地，若非必须，许配愿不要那些奖励。
“他们都没怎么用心，算了吧。”青年说道。
得悟天道？许配内心苦笑，暗想既然是悟道，又怎么能期望有捷径可走，不按部就班修炼，还能做什么呢。
“没动静。”属下是一名青衣青年，队伍里唯一的同族，也是负责检查沙虫动向的人，眼里带着明显的失望，青年说道：“白费功夫，浮魔根本不会从这里走。”
时间过了这么久，大家都已轻车熟路，许配随手发布几条指令，着身边几人勘察地穴中的沙虫有无异常，冷眼看着“同僚”认真的模样、兴奋的表情，眼里流露出几分嘲讽。
除了这些，几族大能还有别的安排，感应中，不时会有一道让许配觉得恐怖的气息横扫而过，有些是其所熟悉的族内宗老，有些完全陌生。
修士道法神奇，但也有个限度，许多时候需要借助外物。比如高山大川、悬崖绝岭处必定利于藏身，浮魔是水生妖物，可想而知最适合潜行的地方是河流沼泽等地，许配所在是一大片沙地，干燥荒芜，视野开阔，若不是颜色灰黑，怎么看都像个微缩版沙漠。
罗网已开，许配不再迟疑，低喝后双眼闭合又猛的睁开，星芒璀璨，竟如千万颗瞳孔在闪烁。这是他的独有神通，也是此次被选中的根由，可发现天罗地网中任何细微的痕迹。
彼此相处这么久，许配知道青年与自己当初情形相当，朝气蓬勃，但因资源匮乏，一心希望借此机会有所改善，可谓憋足了劲儿。
既然是同族，许配对其态度自与别人不同，遂说道：“不来也好，起码没风险。”
青年陪在许配身边，说道：“像我们这样的族人，按部就班的话，哪有得悟天道的一天。”
对那些死去的人来讲，别说化婴丹，化神丹都没有用，死了就死了，一切成空。修真界亲情淡薄，自然没有补偿亲属一说，换言之，死去的人不光失掉性命，自己的一切都将被他人分享，成为过往。
与此同时，另外两名修士见到这边有所动作，忙不迭朝空中打出印决，那颗悬在当空的“眼睛”光芒大盛，千万缕丝线般的光束贯穿而下，与地面闪烁相连接，共同形成一副密集、立体如墙壁的网格。
不可能所有族人都有机会参加行动，许配因其一向的谨慎得入宗老法眼，不知羡煞多少同族，引来多少嫉妒目光。无一例外，凡认识许配的人都觉得他走运，自此将有个全新开端。
厚土之力，青年赫然是修士中极为罕见的土性灵根，若被偏重此道功法的宗门所得，必将得到重点培养。
一股清风飘过身畔，带着泗水特有的腥意，许配心里一惊，用力摇了摇头。
“沙之眼！”
“但愿不要是这里。”
这套由三族共同设计、简陋但绝不简单的阵法有个响亮的名字：天罗地网！两个时辰之内，但凡有活物穿过这片区域，均会留下痕迹。它的作用是补漏，万一浮魔在巡查间隙通过，亦能及时察觉。
“可惜啊，这里是蛮荒！”许配内心感慨，暗想此人若能踏出星圈，何至如此窘迫。
看看身后几名分属三族的“战友”，感受着他们恭顺却并不恭敬的目光中所包含的复杂意味，许配内心暗自叹息，暗自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