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回过去
屋外总是可以听到字正腔圆的广播声,这广播声音模糊不清,卫民揉了揉脑袋,剧烈的疼痛让他有些睁不开眼。于是索性就躺在床上,屋内的安静与屋外有些格格不入,今天外头也不知道是什么动静,感觉有种人来人往的感觉,他住的这个小区平时很安静,今天也是出了奇了。
“新华社二十九号讯,在夺取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全面胜利的伟大…………”卫民有些疑惑地睁开一只眼 ,耳朵里传来的这颇有年代感的声音十分突兀。他很少听新闻广播,家里电视也不可能放这些。卫民睁开双眼,直到视线逐渐清晰,卫民才看清天花板上泛黄的墙,以及一颗已经发黑的灯泡悬挂在上头,他陷入呆滞,这,是怎么一回事?
“民庆,快起来,几点了还睡。这孩子!”熟悉的声音从屋外钻进来,卫民猛地从床上翻身起来,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差点惊掉下巴,大声喊了起来:“姑姑!!”喊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怎么完全不一样了。卫民起身,连鞋也顾不得穿上,扑着就往眼前的人怀里去。
“这孩子,诶,莫不是抽风了。”德华有些不解其意的接住了朝自己扑过来的人,一脸惊恐地看着快要哭出声来的孩子。卫民看着年轻的姑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连忙松开姑姑冲出了门,跑到了门口洗漱台,看着镜子里稚嫩的自己,皱纹已不在,一口发黄发黑的牙齿取而代之的是微微发黄的一口新牙。卫民一时间惊恐极了,他还是他,只是他现在在哪里?这是哪一年?
德华闻声从房间里追出来,手上还提着一双凉拖鞋,语气急切道:“你这孩子怎么了,大清早起来神叨叨的,中邪了似的。”德华来到卫民跟前,将拖鞋扔到了卫民脚边。跺着步子朝厨房去了。
卫民看到熟悉的姑姑背影,还是那条已经发旧的围裙,他忍不住落泪,伸手抹了抹脸,将还没流出的泪擦干,姑姑前两年去了,那个时候他正缠身被人骗钱的风波里,连姑姑的最后一眼也没有见着。这些年他越来越老,也总是想起姑姑,他从小就是姑姑带大的,吃喝住都是和姑姑一样。其实他比起兄弟姐妹几个,是和姑姑在一起最久的,可他却什么也没有为姑姑做过。他恨自己的不孝,恨自己的黑心肝。
卫民穿上鞋子,朝着厨房跑,嘴里喊着:“姑姑,姑姑。”稚嫩的声音一时间他也还没有习惯,毕竟他此刻的内心住着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德华转身看见情绪有些激动的民庆,也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放下了手里的菜刀,随手抹了抹手便走向卫民,嘴里喊着姑姑的卫民胸腔上下起伏着,德华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了民庆?哪儿不舒服?”
“没,没,我就是高兴。”卫民怕姑姑看出自己不是小时候的自己,连忙扯出一抹笑容回应着。德华见眼前的人虽然有些异常,也不像是哪里不舒服的样子,才渐渐放下了心,拍了拍卫民的肩膀将人往外推:“快收拾收拾上学去吧。等会儿走的时候拿个馒头吃。”
卫民走出厨房,家里头只有他和姑姑,看了眼一旁挂着的日历,今天是去学校开学的时间,卫民跑进房间,在床边翻了片刻才找到被自己压在底下的挎包,换上衣服后连忙跑出了门。一路上卫民都在细想,他回来了。现在大概是六九年左右吧。很多细节他已经记不得了,如果让他回忆自己的过往,他除了记得几个人生大的转折点,其余事情只能说是一团乱麻。
卫民从刚刚发现自己回到过去的喜悦中醒了神,想起来自己又要经历一遍自己的糟糕人生,不由得有些头疼。现在的自己也不过十来岁,人生漫漫几十载,他已经有过一世,重来第二回,他能活的明白吗。
卫民低头走在路上,大口大口啃着白馒头,他很久没有吃过这种手工揉出来的大白馒头了,这样子暄软的面,只有姑姑的手揉的出来。突然感觉后背有一股外力,卫民一个踉跄没有站稳,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背后传来一阵肆意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你看他,摔了个狗吃屎。”发出笑声的是侯城南,卫民始终记得这个围绕他整个童年的噩梦。侯家两兄弟十分霸道,在岛上很多家孩子都怕他们,但是他们家不怕,大哥二哥在岛上是最仗义的孩子,从不欺负弱小,也会为了受欺负的人出头。侯家兄弟仗着自己是烈属的身份在孩子堆里当大王,只有少数的孩子不怕他们,他们家就是其一,侯家兄弟对他们一直心怀怨恨,他们不敢去欺负卫国和卫东,就拿他这个软柿子捏,隔三差五就要蹲着点来欺负自己。
卫民起身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蓝色布艺裤子上的灰尘,捡起地上还没吃完的半个馒头就要走。他记得之前自己被推倒后就在地上哭了起来,侯城北更是掏出了鞭子抽他。
卫民看着眼前稚嫩的侯城南,表情没有一点波澜,心中突然想起了大哥因为侯家两兄弟挨的那顿毒打,从前他并没有太多感觉,现在想来心中有些郁结,不耐烦地开口道:“懒肉,你再敢欺负我,我就告诉你妈!”
侯城南听到眼前胆小如鼠的江民庆竟然敢叫自己最讨厌的外号懒肉,心中一下怒火中烧,指着卫民的鼻子骂道:“江民庆,你个狗东西!看我不打的你满地找牙!”随即从腰间抽出一根细长的细鞭子,卫民认得这根细鞭子,拔腿就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总算是将人甩开了。卫民站在路边,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着粗气。
突然后背一只手搭在了卫民的肩膀上,江卫民被吓了一跳,正好身体又脱了力,又摔倒在了地上。亚菲扎着两根又黑又粗的麻花辫,一只手指着卫民笑到:“江民庆,你胆子可真小,就这样就被吓得不行了。真是笑死人了。”
“姐……”卫民看见熟悉的脸,脱口而出。其实小的时候卫民从来不叫亚菲叫姐姐,他总觉得他俩人一般大,有什么好叫的。可到了中年,他才越发感觉到这个姐姐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后来也一直都是叫亚菲姐姐。
“你叫我什么?”亚菲听到卫民叫自己姐姐也是一惊,这小子平时见了自己都是直呼其名,什么时候叫过姐了?亚菲下意识以为卫民出了什么事,伸手将坐在地上的卫民拉了起来,也许是因为那声姐姐,亚菲看着满身尘土的卫民也有些于心不忍,主动伸手替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