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诡雾
众人逐级而下,约莫五十阶之后,终于抵达底部。穿过狭长的通道,眼前景象出乎意料,此地与其说是藏宝阁,不如说是一座巨大的仓库。
道路宽敞,一辆大型马车也能轻松通过。
此处珍藏着各种宝物与藏品,唯独没有金银。
“柳镖头这藏宝阁真是阔气,即便拉几车金银也定能畅通无阻。”李拂衣笑道。
“大人玩笑了,我不过喜好收集些古玩字画,对金银并无兴趣。”柳渊回应。
“瞧这车辙印,不知镖头收藏何种古玩字画,如此沉重。”
李拂衣注意到车辙较深,心中不禁生疑。
“大人又开玩笑了,这湖底土壤本就湿润,即便不载货物,车辙印也会很深。”柳渊回应。
眼见无法抓住柳渊破绽,李拂衣略有失望,但也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应变之能。
“镖头还喜欢收藏兵器?”
李拂衣目光锐利地瞥见一处角落,堆放着各式兵器。
“身为镖局之人,对这些锋芒之物自然有着别样的情感。”柳渊回应道。
李拂衣目光逐一扫过陈列的兵器,却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柄长刀,半截刀身埋在泥土之中,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尤为隐蔽。
他拾起长刀,轻拂去刀鞘上的尘埃,赞叹道:“我对长刀亦有一番研究,这把刀的质地实属上乘。”
柳渊见状,眼神闪过一丝紧张,勉强笑道:“若大人对此刀有兴趣,尽可拿回去细细品鉴。”
李拂衣心中暗赞柳渊言语之巧,不着痕迹的试探于他。
“这是……青栾刀。”饭团突然开口道。
李拂衣心中微惊,却依旧面不改色,刷地一声抽出青栾刀,赞叹道:“好刀!”
他舞动几下,长刀入鞘,不紧不慢地问道:“如此宝刀,镖头怎地如此不知爱惜?”
柳渊轻咳一声,解释道:“或许是近日诸事繁忙,对这些身外之物难免有些疏忽。”
李拂衣微笑着,看起来和蔼可亲:“莫不是慌乱之中不慎遗失?”
柳渊额头微微冒出细密的汗珠,但语气依旧沉稳:“不过是一把刀而已,大人多心了”
李拂衣继续追问:“我听说这青鸾刀是紫金卫的配刀,向来刀不离身,镖头又是从何处得来?”
柳渊脊背微微出汗,但面色如常:“此刀乃是柳某在一年前走镖途中,遭遇歹徒劫镖,将其击败后所得。”
李拂衣目光一寒:“竟敢截镇远镖局的镖,竟还手持青鸾刀,此人怕是在长宁县乃至整个黎安府都要有些名气吧?”
柳渊低声道:“不错,此人正是黎安府黑榜第五……易青。”
李拂衣神色严肃:“镖头真有本事。”
柳渊说完心中不禁有些虚,毕竟他自知并非易青的对手。
见李拂衣沉默不语,他又补充道:“那贼子确实厉害,我们兄弟三人联手,搭上二十几个兄弟的性命,才将他击伤。可惜未能将他除掉,仅缴获了兵器。”
“易青他倒是有这个实力和胆子”李拂衣淡然道。
李拂衣方才沉默,是因为他正沉浸在回忆之中。
那是兴国二十十年的夏天,雨势猛烈,在翠微谷,乌云密布,不见天日,豆大的雨滴劈里啪啦地砸向地面,激起一片茫茫水雾。
易青双眼阴狠猩红,他一手拧断一个人的头颅,一手剥开一颗晶莹剔透的荔枝,鲜血与雨水混合,流入他的口中。
他来到李拂衣面前,微微俯下身子,对视短暂而静谧。离得近了方才看清,易青的面部狰狞扭曲,痛苦与癫狂交织,显得异常可怖。
李拂衣伤势严重,躺在地上,大雨滂沱,他难以睁眼。易青缓缓拾起李拂衣手边长刀,似乎双手已经不是他的,刀尖终是艰难地刺入喉咙,血液与雨水一同流淌至李拂衣身下,和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他模糊记得易青最后一句话:“活下去……”
夏天的雨来得急去得快,易青死后,天空很快放晴,彩虹挂在天边,绚丽多彩。
易青被李拂衣葬在一棵荔枝树下,无碑无字。
柳渊提及一年前易青劫镖之事看似“死无对证”,可惜李拂衣却知道易青已在两年前便死了。
柳渊的这番言辞,虽看似聪明,却反而暴露了自己。
李拂衣心中愈发确信,镇远镖局与贡银案密切相关。他查看刀刃时,不禁联想到那些尸体上的细小伤口。
饭团在车辙印旁捧起一把泥土,递给李拂衣:“这泥土是不是太干了些?”
李拂衣接过泥土,轻轻捻了捻,发现与周边泥土明显不同,为新土。
他冷声质问:“柳镖头,这如何解释?”
柳渊闻言,反而不慌不忙:“若大人怀疑我,那就将我拿下吧。”
见状,王成器急切劝阻:“使不得,使不得。长宁县百姓多受镇远镖局恩惠,如此无端怀疑,岂能让人信服?倘若再引发民变,那可就……”
最后几字,王成器特意看着李拂衣说出。李拂衣亦希望这只是场误会,毕竟镇远镖局这些年来为百姓造福无数。
李拂衣心中颇多感慨,他深知自己必须沿着这条线索深入调查,不能让这来之不易的线索在眼前中断。他还达不到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境界。
距离期限还有两天,他必须找到真相。
一旦此事被坐实,整个镇远镖局都可能被抹去,主谋定是喜提三族消消乐。
相较于柳渊等人,李拂衣承认自己有些自私,他只能尽力守护身边的人,却无法庇护天下苍生。
想到此处,他对镇远镖局也生出了一丝同情。
镇远镖局就真的有错吗?冯良、冯二奎等人就代表了正义吗?
这个世界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不过是毁灭与救赎的轮回。
有些人渴望得到宽容与谅解,而有些人选择剑斩轮回。
可惜的是,这世上的原谅与宽容,往往都是以自我折磨为代价。
僵持之际,一名衙役突然惊叫:“这是什么东西?”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人周围已然泛起了一层诡异的紫雾。
李拂衣看着紫雾渐渐升腾,心中泛起一股寒意。这紫雾他并非首次见到,那天在易青失控之际,山谷中也弥漫着同样的紫雾。待乌云散去,阳光洒落,紫气才突兀地消失无踪。
李拂衣下意识地抓起饭团,身形一跃,迅速退后丈许。
王成器原本就离人群稍远,见此情形,便躲得更加远了。
那紫雾犹如数千条细蛇,将衙役团团围住,如同虫茧般。紫雾疯狂涌动,那“虫茧”也随之越来越大。一时间,紫雾被“虫茧”所吸引,疯狂的缠绕而去。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片刻之间,那被紫雾笼罩的衙役突然狂笑不已。
猝不及防,与他并肩而立的众衙役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一把朴刀已从紫雾中劈砍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