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索竭罗的学习笔记
伊赛耶和因奎泽在坎泽辛唯一的酒馆里吃饭，错过了饭点，酒馆里没有别的客人，显得很安静。
“我有一个疑问，虽然是梅内若阁下的请求，但是导师您为什么愿意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甚至是来历不明的人，跨越那么远的距离来到这里呢？”
圣子还不到饮酒的年纪，所以他端着一大杯浓浓的麦汁在喝。
他的对面，伊赛耶闭着眼，手指在书页上滑动。
到了他这个境界，看书是不需要用眼睛的，这位惊才绝艳的圣徒读书靠的是材质分辨。
他仅凭触摸来感觉纸张浸过墨水的部位形状，并据此和空白处加以区别，就能把书本的内容直接映在心底。
所以他看书从不会被环境和光线干扰。
而且因为匪夷所思的肌肉记忆能力，伊赛耶哪怕打盹都不影响读书。
听到爱徒的问题，伊赛耶睁开眼睛：“在我回答您之前，我先问您一个问题，您认为，优秀的指挥官是什么样的？”
“像梅内若阁下那样的！”提到偶像，因奎泽明显很兴奋：“他的‘弦月登陆’，一举扭转埃雷蒙特在这场战争中的颓势，被世界各地军事院校奉为圭臬。”
说起偶像的事迹，圣子倒背如流。
“弦月登陆，的确惊艳，”伊赛耶想起老同学那秀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操作，也赞许地颔首：“那么殿下，您是怎么看去年的这次登陆战呢？”
“很……厉害。”思索了半晌的圣子羞赧地挤出一个形容词，他从未参加过实战，他觉得老师的这个问题有些超纲。
“哈哈哈哈哈，”伊赛耶把自己的书本递给圣子，摸着胡须大笑：“您看一下这本笔记。”
这本笔记是威尔夫传送给他的，是关于军事的。
威尔夫说，这本笔记是他给那个浑身带电的男子布置的作业，伊赛耶在看到这本笔记之后，当即就决定亲自前来，见一见这个人。
弦月登陆，是龙脊战争的转折点。
埃雷蒙特原先的驻军将领，连续四年没能从波特尼联邦军手中占到便宜，反而被骁勇善战的北地人打的一再收缩防线。连边陲重镇坎泽辛都不幸沦为敌占区，大国主纳伊夫更是叫嚣，100天之内，南下牧马泰勒瑞姆河畔。
民众日渐不满，开始滋生反战情绪。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贵族院不得已只能向正在南方平叛的威尔夫行文，调他和龙脊守将换防。
威尔夫接到调令之后，迅速申请战时紧急招募权，并组织部下做出撤退假象，引叛军来追，他则藏身于后军之中，待叛军追来落入圈套，威尔夫亲自出马，生擒敌酋。
随后他就命令部下接替指挥，清剿逃散的叛军，自己则手持急募令，乘着一艘空船，沿着西海岸线一路北上。
传说，他在途中临时招募，组织出一支舰队。
等舰队两个月后到达龙脊山西北部海岸，威尔夫已经把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舰队整合成铁血之师。
他率领这支军队发起突袭，一战击溃波特尼联邦军，龙脊边境落入埃雷蒙特之手，这一战作为经典案例，写进各国的军事教科书中。
由于威尔夫的行军路线，是一个弧度很大的半月形。
所以这次登陆战，被称为“弦月登陆”。
圣子仔细地读着这本笔记中关于弦月登陆的分析。
笔记中说，威尔夫这次突击战，是综合多方因素考虑过的结果，总结起来，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点：
其一：原龙脊山驻军连续四年被波特尼联邦军压制，部队建制和军心士气都不完整，不适合继续担任主攻任务。
龙脊驻军是由贵族院精心打造，为了配合北扩战略的新军。它的中高级将领，全部都是贵族，士兵们也都是经过严格审查精心挑选。军队装备十分精良，他们打北蛮是奔着刷战功去的。
打赢了国战，战功上涨，如果能开疆拓土的话，主将就能在军中和威尔夫掰腕子。
作为一个成熟的将领，威尔夫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去指挥这样一支全是问题的队伍。
其二：威尔夫沿途募兵，这个被传变样了，说是连农夫和渔民都在军神的感召之下奔赴边疆。
其实威尔夫他募兵也不是什么人都要，他选择的是曾经在他麾下服役过的将士，他在那些人的心中，就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哪怕这些将士们因为各种原因驻守各地，有的甚至已经退役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好几年没见过他们的老帅。但是只要威尔夫振臂一呼，这些老兵们马上就能拿起武器，重新聚集在威尔夫身边，为他们的军神击溃目光所及之处的任何敌人。
其三：海上弧形行军路线相较陆地直线行军，行程较长，威尔夫不担心军队的士气和军心，因为这些将士们都曾是他的部下，他熟悉他们。
但这些士兵们由于服役时间的缘故，未必都是同期兵，不少士兵们彼此之间是陌生的，所以威尔夫特意用弧形行军路线拉出的时间，让士兵们去彼此了解与磨合。
其四：陆地急行军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到达龙脊边境之后，不利于马上投入战斗，而沿海驻军整天和船打交道，坐船赶路对他们来说就等于休息。
当他们乘船抵达龙脊西海岸，波特尼联邦军面对的就是一支神完气足斗志昂扬的精锐之师。
前往北地作战，需要适应寒冷环境，这些大多来自南方和西南的士兵，在威尔夫麾下其实都经受过严苛的训练，只是在南方时间长了，所以威尔夫要用凛冽的海风，来再度唤醒他们对寒冷抵抗的训练记忆。
其五：之所以不到埃雷蒙特战区与当地原驻军会师，而选择侧后突击，首先是避免急募军被龙脊驻军的颓势感染，再次是考虑到突击作战的“突”字，它代表着突然性。
陆地边境线上甚至是各自的占领区内，必然遍布彼此的斥候与侦骑，如果大量部队进入战区，根本瞒不过对方，对方会有所准备，这次作战就失去了突然性。
而侧后突击，则是利用长期处于胜利中波特尼联邦军的骄兵心理。
不和原驻军会师，由威尔夫的舰队主攻，让龙脊驻军辅助。他要当着龙脊驻军的面，一战击溃压制龙脊驻军长达四年的波特尼联邦军，这含有立威之意，在波特尼联邦军，甚至在龙脊驻军心中立威。
其六：原龙脊驻军虽然没打过胜仗，但毕竟也打了四年，已经熟悉了敌人和战场。
根据调令，威尔夫在到达龙脊边境的时候自动成为战区最高指挥官，所以他果断命人前往埃雷蒙特战区核对换防令，命令龙脊驻军在他发出信号时夹击波特尼，一举奠定胜机，趁势扩大战果。
总结：弦月登陆，是威尔夫·梅内若元帅仔细研究整场战争之后用心制定的缜密计划。
他要用一场由他所主导的酣畅淋漓的大胜，迅速重建龙脊驻军的信心，并在这支部队中树立自己的威望，以便之后顺利接收这支军队。
威尔夫把天时、地利、人和甚至敌我双方的心理活动、包括战后的军队整备都计算在内，然后据此发动了毫无破绽的抢滩登陆。
此即“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又“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这就是威尔夫对用兵的理解，这就是优秀的指挥官……
“……一人一船，一路北上，一呼百应，一战溃敌，”圣子激动地读着笔记中对弦月登陆战例的分析和批注结语：“此等豪情，令人神往！——希奥·索竭罗。”
“写的很不错吧？”伊赛耶看着自己的爱徒：“这就是我要亲自过来的原因，我想见一见这个笔记的作者。”
“这位索竭罗先生是谁？”
“前些日子，威尔夫说他的驻地来了一个年轻人，从空间裂缝中掉出来的，就是这位希奥·索竭罗。”
“位面旅者？……人类？”圣子很惊讶。
艾塔诺世界有不少类似的情况，但一般能穿过空间乱流的大多是无机物，或者身体异常强横的魔兽，而那些强大的高阶魔兽传送过来之后往往是濒死状态，实力大幅下降。
至于人类的身体，根本经不住空间乱流的切割。
“是的，他活了下来。”伊赛耶点头，圣子发出一声惊叹。
“威尔夫说，那个年轻人的体质很特殊，他的恢复力相当强悍，其身体带着一种无法控制的力量，瓦内迪博士鉴定过，那种力量属于非物质，类似雷电，却没有法力模型的架构，他判断那属于信仰之力。”
“波特尼的元素使者使用的力量吗？”
“不尽相同，威尔夫审问过俘虏的雷霆萨满，他们也说不上来。而据希奥自己说，他信奉卡米耶尼泽姆。”
“卡米耶尼泽姆？……闻所未闻，”圣子想了想，确定从未听说过，他问：“是某位神祗的名字？”
“是一种理念，而非神明，恰恰相反，希奥先生说，卡米耶尼泽姆的信众，是无神论者。”
“呃……”听到是无神论者，因奎泽心中对素未谋面的杨庭深升起的钦佩与好感，顿时消散大半，少年的喜与厌，和他们的新陈代谢一样快。
“殿下，无需如此。”伊赛耶知道爱徒心中所想：“每一种拥有信众的信仰，只要其教义非邪恶，那么无论祂是神明还是理念，都值得尊重。”
因奎泽庄严地点点头，他表示尊重，但身为虔诚的神主卫士，他不理解。
“笔记上有希奥先生对其信奉思想的简述，在第十七页。”
因奎泽翻过去，看了起来。
……的基本知识，增强意识，提高自身素质。勤奋学习，刻苦钻研，立志成才。关心集体，热爱工作，认真完成组织交给的各项任务；团结同学，帮助同学，做同学的知心朋友；热爱劳动，艰苦朴素，自觉抵制各种不良思想的侵蚀。认真参加组织生活，自觉履行义务……
圣子抬起头：“老实说，我看不懂，但是，的确积极而向上。”
伊赛耶缓缓地说：“他们的信徒数量众多，犹如天上的繁星。他们的立国之战，三百七十万虔诚的信徒为国捐躯；他们支援自己的邻国抵抗侵略，十四万勇敢的战士埋骨他乡……”
因奎泽眼睛越瞪越大，满怀敬意地站起身来，摘下背后的战锤竖在胸前，双手握柄，额头抵住锤身，向那些英魂致以最崇高的荣耀军礼。
“殿下，希奥先生和您一样，都是预备役的成员。您刚才看到的就是预备役的守则，进一步，其上还有更加庞大的章程，那是卡米耶尼泽姆的核心组织——卡米内斯巴提。他们的战士，全部觉醒了类似‘钢铁意志’那样的天赋。我想，这位希奥先生能在空间乱流中存活下来，和他的信仰有一定的关系。”
圣子欲言又止。
别的好说，但这个钢铁意志，可以说是天启狂信者独有技能。
而且在伊赛耶领导虔诚者之前，天启神教没有狂信者，也没有这个技能，伊赛耶根据天启教义领悟了一种叫做“信仰具象”的技能并传授给信徒们。
有部分虔诚者在信仰具象的修炼中产生了强化变异，衍生出“钢铁意志”和“信仰之躯”两种技能。
这部分虔诚者从原本的组织中脱离出来，组成了狂信者战团。
教廷把这一部分狂信者，仍然归于伊赛耶的领导之下。
和虔诚者同样身穿布袍的狂信者们，放弃了在队伍后面吟唱法术的作战方式，转而和荣耀骑士一起冲锋在队伍的最前端。
钢铁意志和信仰之躯加持下的狂信徒，奔行快逾战马，力量源源不绝，无惧生死，不怕牺牲，用受祝福的战锤和巨镰，把神主之敌碾成齑粉。
“殿下请看。”伊赛耶走到爱徒身边，把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