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误会
立冬，天降大雪，世界一片苍茫。
茫茫的白色荒原上，一匹白色骏马拉白色的马车正风驰电掣，车后还有两名黑衣武士骑着黑色骏马跟随着。
雪白的马车已经在呼啸的寒风中走了半月有余。
这半个月来，李牧崖越来越焦躁，这是一种面对自己无法理解的改变时的不安。他一直不明白当日为何会答应悟清救马英杰，更不明白为什么在面对悟清时，自己总是难掩心中的悸动，做出些平日里绝不会做的举动，而从五岁起便每日不断和各种野兽，各种恶人厮杀才培养出来的杀意，就会消失不见。
就比如现在，李牧崖就在做一件从前的他绝不可能做的事，他正在喝酒。
喝酒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所有的人都会喝酒，而练武的人酒量甚至会更好一些。但这是别人，这些人原本是不包括李牧崖的。
八岁的时候，李牧崖杀死了他的第一个目标，也是他杀的第一个人。那是一个瘦削猥琐的中年男人。当李牧崖用长剑割开他的喉咙，一股难闻的血喷满了他的脸，还流进了他的嘴里。
那是李牧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类的血比野兽的腥味重多了。他并没有感觉害怕，这不过和他以前杀的那些野兽差不多。但他还是吐了很久，只是因为他觉得那个男人很恶心，于是连溅进嘴里的血也更加恶心起来。
为了消除这种恶心感，李牧崖第一次喝了酒。当时他觉得酒果然是世间最美妙的东西，只需要一坛子竹叶青，那烦人的恶心感便彻底消失了，甚至后来还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只是当李牧崖第二天醒来，便明白了酒也是这世间最危险的东西。因为他一醒来便难忍剧烈的头痛，而后整整一天他挥出的剑都绵软无力且大失准头。
如果是江湖上其他的豪侠剑客，都知道这只是宿醉的后遗症罢了，大抵还会大笑几声，然后再喝上一大碗。
但李牧崖不是这些人中的一员，李牧崖是一个杀手。
杀手和剑客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剑客都喜欢醉生梦死，而杀手却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从那以后，李牧崖便再没有喝过酒。
但此刻他便正在喝酒，而且还已喝得不少。
本以为要一个如此严格自律的杀手做出如此巨大的改变，一定是有万不得已的理由。
然而事实却是，悟清看向喝酒的马英杰时，眼睛中有一种带着崇敬的奇异光芒，这使得李牧崖莫名的羡慕和嫉妒。
当然，李牧崖以前也嫉妒过其他的人。
十岁的时候，组织中的一个小孩总是在他面前炫耀自己有父亲而他没有，并仗着自己的父亲是组织的分堂堂主欺负他。于是李牧崖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杀了那个孩子的父亲。
十六岁时，一名护法炫耀自己强暴了山下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那个姑娘的父母不但拿他无可奈何，还主动把那姑娘送上了山来给他做第十七房小妾。当天晚上，李牧崖收走了这个护法的命根子，让他那十七房小妾守了活寡。
这便是让李牧崖嫉妒时他的处理方式，而像今天这样，这也是第一次。
至于李牧崖为什么会嫉妒？这也正是他焦躁不安的缘由，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难道杀人如麻，冷酷无情的血公子真的爱上了温柔清秀的小尼姑了？这，李牧崖自己也不知道。
坐在车厢角落里的悟清却是不知道这个变化无常的血袍公子在想什么，她只是有些着急，着急伤势才刚刚有些好转的马大哥喝起酒来就不知道停下，此刻已经是喝了整整两坛了，而她怎么劝都没有用。
马英杰是在被抬上马车的第三天醒来的。当他醒来了解到自己的处境后很是疑惑和担忧。他很疑惑这个血公子李牧崖为何要救自己，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而他担忧的是自己重伤之躯，如此境地，不但帮不上忙，反而拖累了悟清小师傅。而这悟清小师傅为人又善良正义，始终不愿意舍弃自己独自离去。如此一来，悟清小师傅提到的那个故人所交代的事情，要如何去完成？李胤叔留给他儿子小虎的东西，自己也还没有办妥？
至于这血公子真的会帮自己解了毒后再放了自己，这件事他是不曾相信的。
之后的几天马英杰一直都在思考脱身之法，一直到他发现虽然天寒地冻，但是李牧崖却一直不曾饮酒。要知道，如此天气，哪个旅人不想来杯烈酒暖暖身子。于是，马英杰当即便有了计较。
所以，就在昨日，他向李牧崖提出了想要喝酒。原本李牧崖并不理会，谁知道当悟清开口讨要，李牧崖立即便换了态度。随后他们便幸运的从一农夫手里买来了五坛子烈酒。
马英杰想要诱使李牧崖与自己拼酒，以借机灌醉他。原本李牧崖一直不上当，只是不知道为何后来悟清轻言劝了自己几句后，李牧崖自己便喝上了。
于是，车厢里便出现了现在这一幕，李牧崖和马英杰两人一言不发，一杯一杯的不停喝酒。悟清见也劝不动，而且李牧崖也说了马英杰喝酒并无大碍，索性也就不再劝了。
李牧崖此刻已是有点醉了，他已经整整喝了一坛烈酒。但他不愿意停下来，因为他不愿意在任何事上输给马英杰，特别是在悟清面前。
哪怕是李牧崖早已看出马英杰的目的他也依旧要喝。因为他发现，悟清时不时也会温柔的劝上自己几句，这让李牧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更何况，区区一些浊酒，哪能对自己造成困扰!饶是马英杰再机智也不会想到，李牧崖用药的本领，并不比他用剑的本领差多少。
作为一个杀手，身边各种功能的药总会备上一些的。所以，早在李牧崖喝完第一坛酒时，他就已是偷偷吃下了一粒解酒丸。
不多时，最后一坛酒也已经喝完。
李牧崖嘴角上翘，略带讥讽的说道：“你没能灌醉我!”
马英杰苦笑道：“我没有灌醉你!”
李牧崖道：“你想灌醉我，然后杀了我!”
马英杰愣了一下，他想不到李牧崖是这么认为的。于是摇头说道：“我与你并无仇怨，为何要杀你？”
李牧崖道：“江湖中人，许多人都想杀我，我与他们也并无仇怨。”
马英杰道：“我不算是江湖中人，我也不屑那些江湖名利。”
李牧崖疑惑道：“你不是？那你可知道曲少峰他们去胤月小筑干什么？”
马英杰也是有些疑惑，不知李牧崖如此发问是什么用意，于是试探性的开口说道：“他们当然是去找我的。”
李牧崖有些惊讶的道：“找你？你不是同他们一路从武林大会出来的吗？”
马英杰听出了李牧崖和自己许是有些个误会，快速解释道：“当然不是，参加武林大会的那些个道貌岸然的小人，马某还不屑于与之为伍。”
李牧崖将疑惑的目光转向悟清。
悟清也是听出了事情有些不对，现在见李牧崖看向自己，也是连忙解释道：“马大哥所言非虚，他并不是我们一起的，而是曲少峰几人此次的目标。他们听说了马大哥身上有能对付你的兵器，于是想要硬抢过来。而我是受人所托去找马大哥传个话，但又不知道马大哥在什么地方，权宜之计便跟着他们一起了。后来他们打不过马大哥，于是用上了卑劣手段，马大哥为了救我，这才着了他们的道，中了这九幽断魂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