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浅漓并没有睡意,只是打算躺着陪夜长玦补眠,但夜长玦仿佛想哄她入睡般手掌颇有规律地轻拍她后背,她觉得好笑便躲开他的手,“你哄三岁小孩呢,睡你的觉,离我远点。”
夜长玦也跟着展露笑意,“三岁小孩可比磨人精好哄得多。”
即便知道是玩笑话,浅漓第一反应竟还是觉得他在嫌她矫情事多。
她不禁有些生气委屈,“我又没要你哄,都跟你说过几遍,我就想独自待着。”
她挪得离他远远的,“把嘴闭上,现在不想听见你说话。”说完直接用法术强行入梦。
夜长玦见她生气,懊悔自己口不择言,想解释但她已经入梦,他只得无奈抿抿唇,暂且作罢。
他知道她使用法术入梦时不会很快醒来,默默盯着她安静的睡颜看了一会后便起床,打算先回云屏峰一趟。
他走后没多久浅漓就开始做混乱的梦,她梦见自己又回到北溟,看着一片荒芜的海底,万分痛心懊悔自己没能见到龟婆婆最后一面,甚至连她的死讯都是那么多年后才知道。
她疯狂地在海底用神识查探搜索,以血液为引召唤,甚至徒手刨海底土壤,却依旧找不出哪怕半点跟龟婆婆有关的东西。
她崩溃跪坐在地,神识涣散不清之际梦里场景突然变换成她年幼时居住的水晶宫。
她看见自己跟几个小鲤鱼精坐在光滑如镜的水晶地面上玩石子,龟婆婆躺在旁边的藤椅上打盹,不时睁开眼看看她们。
她内心狂喜庆幸龟婆婆并没有死,想上前跟龟婆婆说话,面前却好像有一道无形屏障挡着她,让她始终无法穿越,只能像个旁观者看着这一幕。
她又开始焦急不安,目光殷切盯向坐在地上的另一个自己,片刻后另一个自己跟几个小鲤鱼精突然都消失不见,她的意识也变得一片空白。
不知过去多久,她的意识又开始聚拢,所见场景依旧是水晶宫,也终于能够接触龟婆婆。
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局外人,并没有再去惊讶龟婆婆还活着,仿佛已经彻底融入梦境。
她跟着龟婆婆在修习简单的法术,她偷懒没有用心学,好几遍都没有学会,龟婆婆因此生气说她这么懒散不想理她。
她拽着龟婆婆手臂摇晃撒娇,想说笑话哄她开心,但笑话还没说完自己就先笑个不停,让龟婆婆也不禁跟着她笑。
梦境到此戛然而止,浅漓醒来时唇角还挂着微笑。
她缓缓睁眼看向四周,入眼一片昏暗看不太清晰,但也足以让她意识到刚才看见龟婆婆只是在做梦。
大概是梦境太过真实,与清醒后的现实相比落差极大,她的笑意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边际的悲伤落寞。
她本想趁着夜长玦不在,让情绪肆意宣泄,但刚有泪意就听见房门被推开之声,她赶紧抹一把眼角继续装睡。
夜长玦进屋见她还没醒,便把烛火挑得更暗些,放轻脚步走向床榻。
他躺下后将浅漓捞进怀里,感受到她不算明显的抗拒,这才发现她在装睡,便轻捏捏她的脸颊问道:“醒了为何还装睡?”
浅漓也不睁眼,直接把刚才的梦境告诉他,“我梦见龟婆婆还好好活着,你是不是骗我的,其实她根本没有事,是你不愿意让我再见她。”
夜长玦沉默一会才说:“我完全可以幻化一个假的龟婆婆出来哄你开心,甚至能做到让你永远无法看穿,但没必要。”
浅漓听完后也沉默很久很久,又问:“我还是想再问一遍,能不能让我独自住在翠微宫,或者让我安静闭关,我保证会调整好心态,接受现实。”
夜长玦只觉得让她独处是在放任她胡思乱想,对她调整心态没有任何用处。
他向来认为一个人在悲伤时抗拒外界只想将自己封闭起来,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体现。
可他已经努力在给浅漓安全感,她却不仅不需要,还要把他完全划出到她的领域之外,说明他的陪伴对她来说不但没用,还是累赘负担。
他瞬间心生挫败,反问:“需要多久?”
浅漓原本以为他又要说什么绝不会让她离开他的视线超过半个时辰这种话。
听他问需要多久,认为他开始妥协,不禁轻松口气,思忖一会道:“我打算闭关,不确定多久。”
她给不出确定时间,说白了她就是不想接受现实,她现在只想在安静无人打扰的环境里继续沉沦在龟婆婆还活着的幻想中,时间当然越久越好。
她此刻反而希望夜长玦能像以前一样与她十天半月甚至最久到两百年都不见面。
尽管她很清楚他在为她考虑,她不想让他一直担心她,但与此同时也并不妨碍她不受控地有一点厌烦他强势干涉她。
屋内光线很暗,但夜长玦也能清晰看见她眉宇间的不耐烦,以及她越发僵直的身躯想跟他保持距离的姿态。
他想起几个时辰前她还很真诚地说并不厌恶他,说不想失去他。
可她现在无意间表现出来的抗拒厌烦完全无法证明她并没有说谎。
她会说那些话,大概只是想迅速跟他结束争吵,不想听见他再问一些她不愿回答的问题罢了。
这个想法让夜长玦瞬间极为烦躁,之前说即便浅漓厌恶他,他也不允许她怎样怎样,这些话说起来倒是爽快,此刻真发现她要厌恶他,他却无法做到继续强势下去。
他越想越烦,干脆直接起身下床,挥手将屋内所有烛火点燃,旋即快步出屋离开。
浅漓权当他默认同意让她独处,施法又将烛火全部熄灭,甚至将窗户也完全遮掩,让屋内没有半丝光亮,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而寂静的环境让她安心很多,任由思绪胡猜乱想,直至眼睛酸涩得受不住才回神。
她用法术再次强行入梦,可惜这一次梦里什么都没有,醒来后不禁很是失落。
她不想再继续躺着,便起床去窗边将帘子拉开,光亮瞬间照满全屋,温暖的阳光晒在她身上,似乎将她心里的阴霾也驱散不少。
她盯着窗外随微风摇曳的青竹看了许久,正准备去梳妆,门外响起敲门声,一道清亮的女声随后响起,“阿漓,在里面吗?”
她听出是凤卿的声音,赶紧快步过去开门,迎她进屋坐下后问道:“姐姐怎么来了?”
凤卿见她满头青丝凌乱,面容也显憔悴,不禁心疼起来,“可是又发生什么事,好端端地为何突然又跑回翠微宫住,一连两三日也不见出门露面,我实在不放心,便过来看看。”
浅漓实在不想总是让凤卿因为她的事情劳神挂怀,便笑得云淡风轻解释道:“别担心,没什么事,就是来翠微宫躲个清净,等云屏峰宴会结束后就搬回去了。”
“活这么久终于有机会能偷闲,便不想出门,这会儿刚睡醒不久。”
凤卿半信半疑,只因这几日夜长玦都在云屏峰露面,她难免担心浅漓跟他又有什么矛盾。
她直接追问,浅漓又解释道:“是我不让他待在翠微宫的,他话好多有点烦,姐姐别多想。”
凤卿这才放心,“去梳妆更衣,我还是带你出去走走,都闷在屋中几日了。”
浅漓不太想去但也听她的话,刚起身准备去浴房却见她突然面露不悦,便赶紧问道:“怎么了?”
凤卿看向门外,冷声道:“我感知到花榆正在赶往翠微宫,快到门口了。”
她面色越发不虞,“她倒是消息灵通,总有凑不完的热闹。”
“你速去梳妆,我来打发她。”
“姐姐别急。”浅漓拦住她,笑道:“我知道她来这儿做什么,我搬回来那日,翠微宫里里外外全部都置换了一遍,这其中很多东西都是她用各种借口放进来的。”
“她肯定听说此事,想来查看虚实,既然她上赶着找不痛快,我们何不成全她。”
“姐姐先去前殿应付她一会,我很快过去。”
凤卿颔首答应,起身大步出屋,到前殿直接吩咐仙侍去门口等候花榆。
不多时花榆便进来大殿,向她虚行个礼,问道:“凤凰姐姐也在这儿,可有见到浅漓妹妹?”
凤卿实在是听不惯浅漓妹妹这个称呼,她记不清从何时起花榆便不愿意叫浅漓为阿漓,但也不称呼她为夫人,或者直接叫浅漓都好过叫浅漓妹妹这么别扭。
她以前只当没听见,今日却是忍不住反驳,“她如今是神君夫人,你这么直呼其名很不礼貌。”
花榆没料到她突然这么说,笑着解释道:“我真心拿她当妹妹,也一直这么喊她,她也一样叫我花榆姐姐,好像没什么不礼貌,姐姐言重了。”
尽管她的笑容算得上大方得体,但凤卿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
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越来越看花榆不顺眼,明明以前她还挺喜欢她,觉得她天资聪颖,人也乖巧懂事,如今却是半点也喜欢不起来。
对于想不通的事情,凤卿一般选择不想,同理,看不顺眼选择不看便是,直接训斥道:“她是魔族公主,跟你攀不上亲戚,你以后只得称呼她为夫人,免得旁人说闲话。”
花榆闻言差点挂不住和悦脸色,她也想不明白今日凤卿吃错什么药这么针对她。
莫非是浅漓将之前在栖梧宫那事告诉了凤卿,所以凤卿才会突然这么冷言冷语。
她余光打量着布局已经彻底变样的大殿,心道估计浅漓还将那事告诉夜长玦,又趁此机会吹耳旁风说翠微宫的物件很多都跟她有关,夜长玦因此生怒下令将翠微宫置换。
花榆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可能性很大,这才惊觉今日听说凤卿来翠微宫,不想错过能来翠微宫的机会就跟着赶过来,想一探究竟这个决定实在冲动愚蠢。
要是她们跟夜长玦说些对她不利的话,让已经生气的夜长玦知道她还敢来翠微宫,势必不会轻饶她。
她顿时惊慌失措,没心情再跟凤卿多言,甚至不想再见浅漓,胡乱答应一句就推说突然有急事改日再来找浅漓。
她来去匆匆,等浅漓梳妆妥当出来时早就跑没了影,让浅漓十分惊诧,听完凤卿解释来龙去脉,她更是觉得没劲。
从前都是花榆找她麻烦,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找花榆麻烦的机会,谁知道花榆竟被凤卿三言两句就吓得提前遁走。
凤卿瞧着她满脸失望,不禁笑道:“她就是只纸老虎,虚张声势,你以后不必忍让她。”
浅漓已经忍让得太多太久,从今往后只有别人忍让她的份,龟婆婆都不在了,她才不要再为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