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浅漓回到翠微宫后认真回想青鸾说的那些话，决定跟夜长玦心平气和好好谈一次，她不想再像现在这样每次见面都会闹得不愉快。
她兴冲冲拿出传音镜，想给夜长玦传音问他何时回来，话到口边又觉得还是等他主动回翠微宫再说。
毕竟从前她惹他生气，他都是消气后才会回来，眼下他必定还在气头上，万一她又说错什么话，岂不是火上浇油，还是等他心情变好再谈为妥。
她将传音镜扔在一旁，施法将之前收集在玉瓶中的小珍珠凝聚成萤白圆环，去角柜里翻找出浸红的天蚕丝线，准备给夜长玦的太一剑制作剑穗。
剑穗做好后她满怀期翼地等了三天也不见夜长玦回来，终是忍不住给他传音，让他抽空回翠微宫一趟。
意料之内收不到回音，她也不太在意，先去主殿处理魔族送来的奏疏。
魔君们每三天派人来仙域送一次奏疏，不管轻重缓急，不允许她超过半月不处理。
刚开始时她不理解为何一些无关轻重的小事，魔族臣子们都要写进奏疏禀报，平白增加她的负担。
为此委婉地跟淑尤提过建议，让其跟另外三位魔君说说，一些不重要的事就不必再往上禀告给她知晓，他们四人处理便是。
反正重大事项都不按照她的指令颁布，一些小事又何须她来做决定。
岂料淑尤却反过来指责她懒惰，怪她入了仙域就忘记自己的身份。
要她记得即便未来某天她不再是神君夫人，也永远都是魔族公主，处理这些事都是她的职责所在。
还说即便她做不了主，也必须清楚了解魔族所有朝政，此后送来的奏疏更加厚重。
她无奈认命，每日大半时间都用来处理这些杂乱繁多的奏疏。
这些时日她因为心烦意乱没闲暇来主殿书房，奏疏竟已多得堆到地上。
她稳住心神坐在桌前，打开奏疏一目十行，提笔迅速批阅，花费整整三天时间终于处理干净。
诚如淑尤所说，她的确从这些奏疏中了解许多魔族律法，倒是比她想象中更加严酷。
比如前几日两位玄魔为了争夺一个妖族妖姬，屡次刀剑相向，影响极为恶劣，而四位魔君对此竟一致同意处死妖姬。
她觉得这很荒谬，自家臣子犯错不处罚，竟拿一个妖姬开刀，若是传到妖王耳中，势必借此生事。
她当即决定干涉此事，分别给四位魔君传音告诉他们自己明日回魔族，让他们全都放下手中差事赶回来见她。
传完音她又点开夜长玦画像，见他还是没有回音，她心里的期待也已消散干净，等到次日清晨直接回魔族。
四位魔君早已经在议事殿等着她，她也不多言废话，坐到魔王宝座上后就直接问道：“自家臣子犯错，却处死外族妖姬，我不明白四位魔君如何一致通过这个决定的？不妨给我解释清楚。”
虽然话里是将四个魔君一起询问，但她的目光并未去看左侧坐着的两个男魔。
她很明白尽管魔族身居要职者将近七成是女魔，但另外三成男魔中，仍然大多轻视无权势的女子，认为她们不过就是附属物，杀便杀了有何要紧。
她很厌恶他们这种想法，淑尤跟另外一位女魔君素霓对此亦然。
因此她不理解这次她们为何会无异议，仅因为处置对象是妖族的么？
淑尤并不回话，轻瞥一眼旁边的素霓，素霓于是淡笑开口，“公主，这妖姬极大可能是妖族派来的细作。”
“我们这么做主要是警告妖族，对于那两个玄魔，也准备做撤销职位处分。”
浅漓冷哼，“送到我处的奏疏里可并没有点明怀疑妖姬是细作，也未说要处置玄魔。”
“魔君这是见我突然过问，临时想出来敷衍的话么？”
素霓显然没料到浅漓今日突然如此硬气，她不着痕迹地看其他三人一眼，芊芊细手指向与自己对面而坐的黑袍男子，再次解释：“公主言重了，臣可不敢。”
“上报此事的奏疏是他写的，臣并不知他没有如实上报。”
被她转移矛头的魔君慕枫倒也不推卸责任，看向浅漓笑容和煦，“公主恕罪，是臣的疏忽。”
慕枫男生女相，清隽却整体都透着一股阴邪气质，虽然脸上常挂着平易近人的笑容，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最是心狠手辣，天地间出了名的玉面魔煞。
四个魔君中就属他最喜欢跟浅漓作对，或者可以说是捉弄，屡次把原本心平气和的浅漓逼到崩溃气恼才罢休。
久而久之，浅漓在他面前也懒得伪装，看他不爽时直接冷眼，现下听他这么说，顺着他的台阶上，“知道错了，便去面壁思过三天吧。”
慕枫闻言饶有兴致地微挑眉头，心道自家历来温和乖巧的小公主，今日居然露出爪牙了。
他笑容越发深刻，“公主教训的是，臣受教了。”
浅漓不想再看他那假得过分的笑容，直接起身离开大殿。
她走后四人仍旧坐着不动，沉默半晌慕枫才问淑尤道：“听说你前段时间让阿漓把老妖王庶子带去仙域了，是想作何打算？”
淑尤冷睨着他，“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们最好嘴巴严一点别多管闲事。”
慕枫不以为然地轻笑了笑，“她能养这狐妖这么久，必定是神君允准的，看来这神君待她还算纵容。”
“不如让她去神君耳边吹吹风，好替我魔族解决几个麻烦。”
他话音刚落淑尤就立刻起身呵斥道：“慕枫，这才三千年，就已忘了当初跟仙域结姻亲时定下的契约么？”
“我警告你，永远休想利用阿漓再去换取仙域任何好处。”
慕枫不甘示弱，也缓缓起身拍手鼓掌，语气嘲讽，“淑尤魔君可真是深明大义，当年结姻亲的好处你没得到么？这才三千年，就想把自己摘干净了？”
淑尤还想再争辩，一直沉默不言的魔君赤渊终于开口，“够了，你们与其争论这些无用的，不如继续琢磨魂灯增亮的原因。”
听到这话两人才消停，互相不满地怒视对方一眼后各自拂袖离去。
淑尤径直去找到浅漓，问她小狐狸现状如何。
浅漓如实回答，“已经化形，被神君带去云屏峰修行了。”
这话让淑尤心中泛起担忧，“我让你救养它，是让它日后成器能帮到你，若是它对仙域感恩戴德，岂不是白替他人做嫁衣。”
对此浅漓不以为然，“它倒是黏我，不过一只被通缉的狐妖而已，自身尚且难保还能帮我什么，真成器再说吧。”
她不想听淑尤唠叨，又迅速岔开话题，“那个妖姬当真是细作么？”
“我还想收买她，让她回妖族打探一下老妖王是否真的已死。”
淑尤很赞成她的想法，解释道：“什么细作，那两个玄魔在凡间强抢回来的。”
“妖族禁止妖私入凡尘，她担心被妖族发现受到惩罚便借此机会一直躲在魔族。”
“你可以见见她，若能收买最好。”
见她同意，浅漓便也不过多犹豫，立刻叫人传唤妖姬来见她。
等候良久，两个魔侍才绑着妖姬进来将其扔到地上，跟她说妖姬想自寻短见，幸好被救下。
浅漓看着瘫坐在地柔若无骨的妖姬，屏退左右亲自上前给她松绑，扶她站起来，温声道：“你有难处可以想办法告诉本公主，我自会替你主持公道，何必自寻短见。”
妖姬并不领她的情，往后退步离她远一些，右侧带着淤青的面颊冰冷，“我宁愿自戕，也绝不可死在他人剑下。”
她看着浅漓语气带有讽意，“这天地间谁人不知公主不过是个傀儡，自己都受制于人，还能替我一个外族小妖做主吗？”
浅漓没什么情绪地轻笑一声，“你不必对我带有敌意，我听说你私下凡尘是为了一个凡间男子，我只是比较好奇你为何明知人妖殊途，还冒此大险。”
妖姬冷笑更甚，“万年前仙魔还势如水火呢，您不也一样嫁给神君么？”
“凭什么我妖族就不可与凡人通婚。”
浅漓并未因为她的话产生情绪波动，淡声道：“仙魔妖鬼，任何一方都不可与凡人相恋，这是六界亘古不变的规矩，根本不是一回事，你不必跟我混淆视听。”
“我说了我只是好奇你冒险的原因，你不会不知道强行违背天道会让你魂飞魄散，凡人气运败光，死后难入轮回，我想知道你为何如此。”
她缓步走到主座上坐下，继续耐心解释，“你若告诉我原因，我让魔族保下你的性命，甚至可以让那个凡人入我魔族修行。”
“妖魔两族通婚不是没有先例，也好过你如今这般害人害己。”
这个条件让妖姬很心动，但她不太相信浅漓帮她只是为了满足一个答案再明显不过的好奇心。
她沉默不言陷入纠结，担心她说完后浅漓就会把她处死，甚至还会去凡间为难她的相公。
可浅漓提出的条件又让她实在难以拒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选择。
浅漓也不催促她，安静端坐着，面色淡然半点也不着急。
许久后妖姬终于做下决定，“公主说话算话么？”
浅漓微微一笑，“你没有值得我欺骗的价值，我劝你趁着我好奇心还在，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妖姬闻言不再过多犹豫，妖族私自下凡的妖不止她一个，浅漓换谁都可以问，她不该怀疑她的。
她当即回答道：“没什么不同寻常的，他前世救了我，我想报恩，仅此而已。”
这个答案让浅漓觉得失望，“你确定你不是恩将仇报？”
妖姬不满她的说法，但又不敢再出言不逊，只好解释道：“刚开始我只是想帮助他延长寿命而已，可后来他对我太好，甚至不介意我是妖，娶我为妻要与我长相厮守，我又如何做到不心动。”
她见浅漓面无表情，显然不满意她的解释，她担心浅漓翻脸赶紧又说：“公主也已成婚，难道真不能理解爱是遵循内心，没有绝对理智的么？”
遵循内心，没有绝对理智么？
浅漓思忖片刻，问道：“你如何确定不是你一厢情愿，他畏惧你妖的身份与你虚情假意？”
妖姬毫不犹豫反驳，“不可能，爱是可以感受得到的，我相信他很在意我。”
浅漓琢磨着她这句话，良久后笑容意味深明，“你带我去凡间走一趟，我便成全你所谓的两情相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