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是法盲
余棠允穿过前面的集市就到小区了。
集市里这会不太热闹,小摊贩们都陆陆续续地收拾东西。
余棠允看见不远处有个接电话的男人,身材膘肥,脸色不好看。
余棠允走近就听见他雷鸣般的嗓喉。
“你们这帮畜牲还敢跟我蹬鼻子上脸……”
余棠允下意识看他,看清脸后她一愣。
是余凡的老板,上次在客厅说话的那个男人。
余棠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
他嘴里脏话连珠,和电话里争的面红耳赤,下一秒,他撒气似的朝脚边的小摊子狠狠一踹。
两颗新鲜的包菜被踹地四处逃窜,撞上了一堵墙随后滚进了泥水里。
翠绿的叶片此时已经被泥浸得发灰。
这个摊边无主,估计摊主去别处忙活了。听见响声,周围路过的人疑惑地往这边瞥了眼,不瞎管闲事,看一眼后他们便走开了。
余棠允皱了皱眉,对于他的这种行为她很无语。
她直直地走向两株无辜的包菜,拿出纸巾将它们拎起放回了摊位,起身的时候发现那个男人已经走远了,恍惚间还能听见他对电话那头的谩骂声。
余棠允捏着粘泥的纸巾,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
她想起徐凤英和余凡吵架时提到的那个名字。
何大庆。
她心里默念了一声。
余棠允在玄关处换好鞋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余淼。
“姐,你回来啦!”余淼目光还停留在电视上。
“嗯。”余棠允瞥了眼厨房朝余淼走去,“爸妈呢?”
余淼喝了一口雪碧,“妈妈去外婆家了,爸爸去楼下买东西了。”
余棠允将书包搭在沙发上,挨着余淼坐。
徐凤英昨天应该是特别生气,所以才会回江宁的外婆家。
余棠允小时候听奶奶说过。
外婆家是有钱的大户,徐凤英从小便是娇生惯养长大,所以稍遇不顺脾气也臭。
余棠允觉得徐凤英和余凡的感情和自己在小说里看过的傲娇大小姐爱上穷小子的情节莫名有些相似。
余凡长相不赖,性格确是温温和和,徐凤英性格泼辣看惯了那些傲气之人,觉得余凡这呆瓜有趣得很。
虽说徐家讲究门当户对,但外婆外公确实少有的开明之人,他们不会干涉徐凤英的爱情。
徐凤英和余凡没结婚之前一切都很美好。
余凡尊重她的一切爱好,不干涉她的自由,徐凤英便觉得他好。
她那时并不懂什么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什么是街边巷口七嘴八舌。
余棠允看着一旁因为电视内容笑得开心的余淼,小姑娘穿着一个毛绒绒的棉袄,捂得小脸蛋通红。
她也投入到剧情中看了十几秒。
电视剧情是一群小孩的恶作剧,其中一个瘦弱的孩子被其他小孩愚弄的满身都是油漆。
“这有什么好笑的?”余棠允忽然开口。
余淼的笑还没停,“你看他被油漆弄得脸上都变成了红色,”她指着电视里的那个小孩,“哈哈哈哈哈,好像一个小丑呀!”
余棠允定住视线看了余淼几秒。
忽然觉得小孩子真的好天真烂漫。
余淼只会因为一张搞怪的脸就笑得这么开心。
她却并不觉得好笑。
甚至会因为这个场面联想到校园霸凌,故意伤害,心里阴影,社交障碍……
应该是心理作用,余棠允觉得今天的晚餐格外清淡。
她坐在余淼旁边,对面坐着余凡。
余凡脸色并不好,只是默不作声地吃着。余棠允此刻看着他倒也没之前那般厌恶,甚至还觉得他有些可怜。
余棠允脑海里浮现手机上搜索的劳动法此时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余棠允这顿饭吃得很慢,她时不时抬眼看余凡的举动。
余凡没过多久就吃完了碗里的饭,他刚打算起身,就听见余棠允干涩的嗓音。
“爸……”
余棠允想起自己很久没叫他了,此刻叫一声气氛怪怪的。
余凡看向她。
余棠允酝酿好了陈词,“爸,那个……”她一鼓作气,“就是我们今天上课老师说了一些关于工职方面的事,”
她接着,“你们老板不能随意辞退你,不然他要赔偿双倍经济补偿金的……所以那个老板赔给你了吗?”
余棠允说完,空气安静了好几秒。
余凡听完这话脑子恍恍惚惚。
他像是完全没斟酌她刚刚的话语,只是定眼看了她几秒。
余棠允注意他眉头浅浅地皱了下,微不可察。但是她还是看见了。
余凡开口:“棠允啊,”他好像在刻意压着情绪,“这件事不用你管,别一个人瞎琢磨啊。”
说完他便走出厨房,随后便是一阵关门声。
余棠允握了握虚拳。
回到房间,余棠允合上门愣在床边好几秒。
她心头莫名涌现一股愤怒。
她原是出于好意同他好好讲,说话时语气委婉,不像之前那般冷冰冰。
而他却觉得她连谈论这件事的资格都没有。
余棠允又想起余凡那微不可察的皱眉。
好像她提这件事是在给他找麻烦一般,令他苦恼。
余棠允憋不住火气,抡起拳头狠狠地打在枕头上。
枕头陷下去一个洞,不一会儿又回弹了似乎也在和她作对。
余棠允又狠狠地打了好几拳。
一股脑地涌现了很多想法。
余凡那懦夫样定然是不敢与何大庆谈赔偿的事才会对她那番话充耳不闻!
他定是怕自己的女儿因为这件事也像徐凤英那般瞧不起他才会藏着情绪皱眉!
余棠允又想起何大庆那膘肥扭动的身躯,对着余凡说话时的威风凛凛,随意朝着地摊贩撒火的高人一等。
呵。
何大庆为什么敢那么嚣张?
还不就是料定了余凡这等人不敢反抗,更知晓他们是文化水平不高的法盲。
余棠允看着空中悬起的皎月,心里默念,
他们是,我可不是。
虽然余棠允是理科生,但之前的政治她也不是白学的,至少遇事有这方面的意识。
少女盘腿坐在床上,房间里关了灯,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少女坚韧的眉眼间。
此刻余棠允像是暗夜里破土而出的春笋。
她捏紧拳头又朝枕头重重砸去,空荡的房间里发出一声棉絮的闷响。
何大庆,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