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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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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所谓: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这四句诗对于不相和尚和无尤道人来说,终于可以满足两个。就是“久旱逢甘雨,洞房花烛夜”。

    为什么这样说呢?

    因为距离上次作案已经三个多月了。二人虽说是出家人,但到底是年纪不过而立的汉子。血气方刚。饭要吃,女人也要睡的。满身的□□狂涌高燃,无处发泄。眼睛几乎要发绿,见什么都不是东西。只要夺来蹂践。可是,饭容易胡抢,也可以糊弄。可是女人就不容易了。举目试问,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现成的女人等你去抢夺霸占怜爱肆虐。这不,熬油费火地寻觅了三个多月,终于在野外遭遇着一个单身的过路妇人。生得摇曳多姿,娇媚动人。妥妥的就是为他二人准备的。

    两人看见,以为天赐其便,喜得抓耳挠腮。于是,不由分说,就劫了妇人。直来到他们的贼窝老巢——凤凰寺。

    凤凰寺是一座破败不堪的寺庙。坐落在凤凰岭上,岭上梧桐树遍布,鸟语莺莺,很是清幽。可是距离村镇衙门可就远了,有五六十里之遥。因为远离人烟,绝少人迹,也就荒败下来。成了野草、苔藓、鸟雀、兔鼠的乐园。不期也成了这两个强盗的暂居之所。

    这不相和尚和无尤道人在出家之前叫做什么名讳,已经湮没无考了。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二人小时候,无论家教如何厉害,都没有煞祝他们的性子。一味在乡里偷鸡摸狗,欺负弱小,引人憎恶。长大了更是刹不住手脚,无法无天,竟干起杀人放火,淫人妻女,抢家劫舍的勾当来。影响巨大。州府县衙画影图形,撒开天罗地网,追捕二人。没奈何,家乡及附近是呆不住了,只有流落江湖。可惜二人虽会些拳脚,但身无长技,又不能表露身份。只好以打劫存身。但是时间一长,渐渐掩不住行迹。有好几次都被百姓悄悄上报,差点被衙差捉了去。无可奈何之际,二人一咬牙,就都出了家。一个当了和尚,一个做了道士。自然,他们这样做,只是掩饰身份。终究改不了秉性。而且,他们的法号却不是乱起的。他们自有一番巧辩。

    那和尚,法号“不相”,取自《金刚经》中“不住于相”。又有“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等语。意思告诉世人,不要执着于事物之表象,为其迷惑,要直达如来之真善美之本真。但不相和尚的解释是,天下事,有的没的,发生过的没发生过的,都是虚妄,当不得真。所谓仁义罪恶,也是附在事物上的虚妄,更当不得真。所以,他行恶本身是虚妄无稽。当不得真。也怨不得他。只是凡俗之人,脱离不了红尘桎梏,自讨苦吃罢了。与他无关。

    那道人法号“无尤”。取自《道德经》中“上善若水,水善万物而有静,居众人之所恶……夫唯不争,故无尤”。这意思是教导我们要像水一样,谦退平和,自我调御,与人为善。不与世俗妄行争斗。从而减除怨恨。而无尤道人则以为,这水无所谓洁与不洁,善与不善。是流到哪里算哪里。无所不至。流于污秽则为浊,流于清净则为洁。由此观之,这清污之辩,在于水所经过之地,不在水之本身。譬如药石,良药自是用水服下。那毒药也是要用水服下。救人害人在药不在水。如果水是好的善的,那水性杨花又作何解呢?所以,水利万物,而水是没有罪恶错误的,都是世人本身不好所致。所以,他是没有错的,干干净净的,都是流过之地太过污秽,沾惹了他。所以,万物有罪,独他无尤。

    这两个家伙,飘荡江湖,几计入丧家之犬,有今没明儿。自用这一套歪理自劝自解,心安理得,倒也快活。

    当下,不相和尚和无尤道人把妇人绑到凤凰寺里,安置好。当即宰了一条早先偷来的赖皮狗,吊起烂铁锅,生上火,煮起肉来。又摆下两只大碗,从烂草堆里摸出一罐子酒。准备大吃大喝一顿。然后再享受美妇。

    月上东梢,就见二人一面啃着狗腿,一面大口喝酒。不相和尚眼乖,见妇人眼巴巴地盯着他们,不时地咽唾沫。

    不相和尚端起碗,咕咚喝了一大口酒,笑道:“小娘子也来一口?”

    妇人点头道:“不过,你们绑着我可不好。我想喝个痛快。”

    不相和尚和无尤道人对望一眼,心想这个小妇人,娇小纤弱,能有什么手段。放开她也无妨。难道她还能飞,有夜叉的本事不成。于是,不相和尚使个眼色,无尤道人就把妇人解开了。

    妇人站起身,脱下绳索,扔在地上,仰仰脖儿,抖抖手臂,踢踢腿脚儿。粗粗喘了一口气,走上前来,蹲下身。抬手就把不相和尚嘴边的酒夺了下来,一仰脖就把碗里的半碗救喝个罄尽。舔舔嘴巴,意犹未足,却也显得十分畅意。又回过手来,一把夺过无尤道人手里的一脚狗肉,狠狠大吃两口,美美地咀嚼起来。

    看了这等光景,倒把两个强盗都惊讶住了。这两个家伙,劫掠的妇人不在少数。但都娇娇弱弱,畏畏怯怯,哭哭啼啼,甚至哭天抢地,磕头如捣蒜,无一个不在乞求饶命。但像这个妇人一般,吃肉喝酒,全无半点拘谨惧色,反而风流放浪的,一个也无。

    妇人道:“我既吃了你们的东西,待会一定好好服侍你们两个。”

    这话一出,弄得两个强盗又是诧异,又是心花怒放。那不相和尚看妇人两颊潮红,春意盎然,心里一荡,便把妇人的小腰一勾,紧紧贴在怀里,笑道:“你倒说说怎样服侍我们两个?”

    那妇人将手里的一脚狗腿往和尚嘴里一塞,道:“我既是你们的女人,就任你们怎样,还问什么?”

    两个强盗虽祸害过不少良人小姐,但一来从来没有主动逢迎者,二来从未有过调风弄月,打情骂俏者。两人见了妇人这等态度,不由迷魂醉魄,飘飘然,心痒难挠。那无尤道人见和尚钩着妇人,独享温柔。醋意横生,连忙上来,也贴着佳人,凑过脸蛋道:“真的?”

    妇人抽出两条手臂,绕过两人的脖颈,紧紧勾住道:“你们知道吗,我最喜欢有杀气的男子。今日身子给了你们,也不枉了。”

    这话一出,两个强盗目瞪口呆。他二人沦落江湖以来,如鼠见猫一样生活,东躲西藏,受尽冷落白眼,没有一日舒展畅意过。却不料今日有等奇女子竟高看他们一眼。他们也不查这女子言语是真是假,只道她慧眼识珠。感觉一涌,迷离颠倒,当即就要按倒妇人成其好事。

    妇人推开二人道:“急什么,油乎乎的也不擦擦嘴。”说着,就从腰里掏出一方手帕,就给和尚擦了擦嘴,然后又在自己唇上沾了沾。撇眼看了一眼那道人,抿嘴一笑,又用手帕给道人擦了擦嘴。

    妇人道:“我现在是酒也未足,饭也未足。”说了,又拿起无尤道人的酒碗,一仰脖又喝个罄尽。妇人也不看二人颜色态度,乃抄起那罐子酒,倾在两只碗里,道:“所谓饱暖思□□。酒足了饭饱了,才能够成双成对。”妇人虽是洒落,酒量却浅,刚喝两口,酒意涌上来,乜斜着眼睛,勾住无尤道人的脖子道:“道士哥哥,我来喂喂你。你说,你是喝碗里的,还是喝我嘴里的?”说着就喝了一口,噙在嘴里,凑到无尤道人的嘴边。

    无尤道人那里经过这等阵仗,倒被妇人一番□□浪态给唬住了,不知所措。瞧其光景,倒不是道士奸了妇人,而是妇人耍了他。

    不相和尚在旁看着,又是拍膝画圈,又是大笑道:“贤弟,你今日可遇到厉害人物了!”

    就在这时,互听外面传来:

    “有人吗,过往行人借宿一宵。”

    三人听见,都不由安静下来。无尤道人则蹑手蹑脚过去拿过禅杖戒刀。将禅杖小心递给不相和尚,自己则按紧戒刀,屏着呼吸,静待来者是谁。

    2,

    邓亨玉是邓押司的第二子,平生只爱舞枪弄棒,招祸引非,极不安分。后来邓押司察觉但凡给儿子一些刺激有危险的任务,这老二都能完成的妥帖。竟找不到半分参差处。可巧,青州知县有一担贵重财货要运往上京老家。路上怕有劫匪。于是,就将这事托付给了邓押司。要他想辙完美此事。邓押司也没多想,就把这事交给了二子邓亨玉。邓亨玉听了,欣然接受。选了两个老成的土兵,备了一辆马车就去了。不消一月,就到了上京,寻到知县亲戚,交割财货,讨了回书,就欣然取路归来。但邓亨玉天生不安分,去时心里担着任务嘱咐,不敢怠慢。回来时,无差一身轻,但见一路好山好水,看之不足,观之有余。邓亨玉游性大起,思想何不趁此机会,游山玩水一番。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就难以寻觅了。想法一定,就随手给了两个土兵一人五两碎银,并把回书亦交给他们,道:“告诉家父,我不日便回,勿念。”

    那两个土兵知道这二公子桀骜难禁,况又不是自家孩子,随他去。于是就接了银子回书,自回青州去了。这邓亨玉待土兵一走,就满世界高乐去也。是走一处,看一处,玩一处,吃一处。反正后面的日子多如枝叶,又无父亲其他嘱咐。于是纵性游荡,不亦乐乎。

    这一日,邓亨玉骑着马,信步走来,因贪看山水秀丽,不知不觉就错过了宿头,前后一望,又无行人做伴。再走二三十里,已是月上东山,仍不见人烟。又走了七八里,却上了一座山岭。岭中杂树葱茏,却是梧桐树居多。又走了一段,隐隐约约看见前面有座庄院。走近一看,却是一座破败的寺院,再看牌额,上面写着“凤凰寺”三字。寺院大门只剩下一扇,却也脱了枢纽,靠在西墙上。

    邓亨玉下马,走进寺院。里面断垣残壁,杂草丛生,很不成样子。弃了马,由它自吃草。自己则拿着梢棒,走进殿宇,里面四下崩坏,一丝风也遮不住,好在屋顶没事,能够挡些雨水。邓亨玉思想:“在这里将就一宿却也没事。”

    正思想着,忽听见殿宇后面隐隐有人声。邓亨玉纳罕,于是就闻着声往寺院后面寻去。一过去,来到一个小院,却是三间房舍。里面篝火跳动,人语莺莺,正不知说些什么,却有一股子肉香浓浓飘来。勾引的邓亨玉饥火大盛。邓亨玉咽着唾沫,出于礼貌,便高声叫道:

    “有人嘛,过往行人借宿一宵。”

    这一叫,没叫岀人来,却把人叫安静了。邓亨玉奇怪,于是走上前,轻轻敲敲门,也无人应。于是,邓亨玉就轻轻推开门,探过脑袋一瞧。只见满地杂菜,里面坐着一道道士,一个和尚,和一个娇俏的妇人。中间燃着篝火,上吊着一只破铁锅,里面煮着肉。

    邓亨玉移步进去,站在门口拱手笑道:“师傅打扰了。在下邓亨玉,青州人士。因错过了宿头,望在贵寺借宿一宵。”话说完了,邓亨玉见两个出家人不言语,反而一个紧握禅杖,一个紧扣底下。隐约可知底下是一刃兵器。且二人侧目斜视,一脸凶光。很不友好。再看妇人,见她投来的目光却是温和有情,大有祈求之意。这个形景,邓亨玉略一参详,便知这两个出家人不是好鸟,定是劫掠了这妇人,在此干那见不得人该杀该剐的勾当。邓亨玉暗想:“想不到在这荒山野岭也能打抱不平,英雄救美。”

    想到这一层,邓亨玉倒放开了手脚,不再拘谨。于是大大方方走上,在铁锅前一交坐地,把梢棒横在腰间。拱手笑道:“两位师傅。在下一路跋涉,饥肠辘辘。敢请能不能赏口饭吃?”说着,伸手就往锅里凑手。

    无尤道人阻止道:“你到不认生。我们三个还不够吃,如何有余给你。”

    邓亨玉道:“出家人慈悲为怀。虽不够吃,但咱四个分一分,一人吃一份,就是吃不饱,也能挨到明早。我就不客气了。”

    不相和尚道:“施主,素不相识。咱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得好。否则,闹开了。小僧眼睛认得施主,手里这口禅杖可认不得施主。”

    邓亨玉笑道:“因为一口吃的就舞枪弄棒,闹出人命,可不好。”抬眼见那小妇人坐得远远坐的,又心生一计道,“呦,我说这么眼熟,原来是苏姐姐,多年不见,你怎么在这里?”

    那妇人见邓亨玉瞎编乱造,只拿眼看着他,笑而不语。

    无尤道人听此说,忙瞅瞅那妇人,就知这厮在胡言乱语,乃道:“小子,认错人了。”

    邓亨玉道:“唉,你们出家人有出家人的机缘,我们俗家人有俗家人的纷扰。咱们两不相涉,岂不最好?”说着就要起身。

    不相和尚道:“施主,你再胡缠。我们可不客气了!”

    邓亨玉道:“唉,佛家五戒,师傅已经犯了三戒,难道还要犯第四戒么?”

    这两个强盗一者正在兴头上,偏被这厮搅和了;再者这厮一来就不认生,抬手就抢食吃,真真可恶;三者开口就教训人,讨厌至极;四者这厮只拿着一根梢棒,就在这里耀武扬威,真真可笑;五者这厮一来即嘻皮笑脸,一脸贱相,真是该死之徒。如今五毒俱全,两个强盗一腔无明火如何能按捺住,无尤道人道:“勿说四戒,就是五戒全犯了又能如何?”说着,从底下掣岀一口明晃晃的戒刀,朝邓亨玉面门兜头盖脑地砍去。

    邓亨玉早防着,抓起梢棒,后发先至,就往那道人肋骨上一戳。邓亨玉这根梢棒,乃梨花木所制,质地坚硬,打人一下,非同小可。那道人肋骨剧痛,身子不由一缩,脑袋上又挨了一棒,额角登时鲜血崩流。

    不相和尚早已支起身子,见来者如此不善,抡起禅杖就向邓亨玉拦腰挥去。邓亨玉倒地一滚,就躲开去。

    无尤道人大怒,不待邓亨玉起身,奔上前去,朝邓亨玉后心就是一刀。只见邓亨玉早飞起一棒,正打在无尤道人膝盖上。无尤道人一刀没砍下,膝盖却先碎了。支持不住,身子一趔趄,脑袋也低了下来。邓亨玉见机会来了难得,又一棒补上。正打在那道人的太阳穴上。那道人双目一呆,死在地上。

    不相和尚见倒了一个,又惊又怒,抡起禅杖就往邓亨玉身上招呼。且招招猛悍狠绝,不留余地。

    邓亨玉见这秃驴耍的凶猛,不与硬接。而是或闪或退,或绕着梁柱,与之游斗。禅杖沉重,那和尚耍了没有百下,气力就渐渐跟不上,缓了下来。邓亨玉察觉,一个冲步过去,绕到不相和尚身后,朝其后脑就是一棒。不相和尚闷哼一声,倒地而绝。邓亨玉怕两个强盗不死,抓起那口戒刀又在两个强盗后心各戳几下。方放心。然后把两个捆吧捆吧,拖到寺院后面,是一座黑黢黢的山谷。邓亨玉就把两具尸体丢到山谷去了。两个强人就这样走到了头。

    3,

    邓亨玉回来。见妇人依旧坐在原地,拿眼瞅着他,一点子惧怖之色也没有。邓亨玉饥肠辘辘,刚才又打斗一场。急待补充。于是朝锅里撕下一脚狗肉就吃起来。见旁边有一罐酒,就倾了一碗,咕咚咕咚喝了一汽。又看看妇人,道:“你吃饱了?”

    那妇人一仰身,从后面的草里就抽出一脚狗肉,朝邓亨玉扬了扬,然后也吃起来。

    邓亨玉道:“打死你两个相好的,抱歉!”

    那妇人道:“无伤。死了两个可恶的,还有你这个可爱的。”

    邓亨玉一听,见这妇人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竟调戏他来。十分有意思。乃道:“你是哪里人士?需要我送你嘛?”

    妇人道:“送佛送到西,救人须救彻。你当然得送我。”

    这话听来,倒像他欠她的,而不是她求他。邓亨玉不以为忤,笑道:“好说。那你告诉我你是哪里人?”

    妇人道:“我是河南洛州人。”

    邓亨玉道:“河南洛州。差不多顺路。好说。我就来个千里送京娘吧。”又道,“你怎样称呼?如何被他们掳掠到这里?”

    妇人道:“说来话长,我叫丛玉,字知雪。你知道嘛,我的名字是我自己起的。”

    邓亨玉道:“哦,为何?”

    丛玉道:“因为我们家姊妹六个。我行五,却被叫做六丫头。”

    邓亨玉道:“啊?这可奇了。”

    丛玉道:“没有什么可奇的。我父母为了要儿子。一连生了我们五个丫头。一个算命的说,我父母命里有六个丫头才能有儿子。我母亲只想要个儿子,不想再过多生养了。就问有什么办法可绊一绊,阻一阻。那算命的说,把五丫头改叫做六丫头就可以了。又说我命太硬,独克兄弟。所以,最好将我过继给亲戚。避开就好了。于是,我父母就把我过继给了我姑姑家。并给我取名领娣。”

    邓亨玉道:“领娣?听起来你所有的遭遇都是为你弟弟做准备的。没一件是针对你的。”

    丛玉道:“是啊。生个儿子叫什么弄玉之喜,生个丫头就是弄瓦之喜。哼,你们男子不是东西的多了去了。为何就能得一个玉字。而我们女孩好的可不少。为何是块瓦片。所以我就很不忿。偏给自己取名为玉。”

    邓亨玉点头道:“姑娘见得是。”

    丛玉道:“唉,可惜我命太不好了。”

    邓亨玉道:“怎么说呢?”

    丛玉道:“我过继给我姑姑家时。他家尚没有子嗣。过继我,不过是将女算男,料补膝下荒凉之叹。所以,开始时,我姑姑家很疼我爱我。可说来奇怪。当初死命要孩子,一个也生不出。后来死了心不生养了,只要过继。可我过去后,没出两年,他们竟生出子嗣来。还一连生了四个孩子。其中两个还是男孩儿。这一下,姑姑姑父就不怎样疼我爱我了。还想把我送回去。只是碍于情面,不好开口。而我父母那儿,因怕我克了弟弟,也不吐口要我。我成了两边累赘。”

    邓亨玉道:“后来呢?”

    丛玉道:“能怎样。熬着呗。等过了及笄之年,我想我可以选个得意郎君,让他疼我爱我一辈子。可我又错了。选谁不选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丝毫做不得主。后来我姑姑真找人给我说了一个。我却辗转听说。娶我那个人是个没刚骨脾性的。家道又衰败,人又没主张。一辈子受穷受气。我给我姑姑说我一万个不愿意。我姑姑不搭理我。我写信给父母。又石沉大海。我一气之下,就从我姑姑家逃了出来。找我亲生父母去。”

    邓亨玉道:“哦。那你为什么被掳到这里了?”

    丛玉道:“哦,我姑姑家是陕西长安的。我一路走来,晓行夜宿的,也算小心,可还是……”

    邓亨玉道:“还是被两个强徒给捉住了。押到这里作压寨夫人,讨一辈子快活。”

    丛玉道:“去你的。”

    邓亨玉呵呵一笑,站起身来,走到丛玉对面坐地,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丛玉。感觉她一段妖娆的身段充满了不平之气;一汪秋水,莹莹澈澈,充满朝气。鼻儿隆隆的,唇上油光点点,粉颈如玉光滑柔嫩,衣领处半开半掩,露出淡红抹胸,一痕雪肤,沁着温香,令人眼饧骨热。下面穿着严密紧凑,不盈一掬。仿佛天上的尤物,特特送与人间玩味。邓亨玉笑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孤身闯荡江湖。胆子可够大的。”

    丛玉笑道:“胆子小又能怎样?难道有人疼?”

    听了这话,邓亨玉想起前言,道:“你说你之所以逃出来,是因为给你说的那个亲是个没刚性的。而你对这两个强徒,似乎一点子也不怕。还有点意意思思。这样看来,你这女孩儿,是宁可从了流氓,也不嫁给蠢猪笨羊?”

    邓亨玉以为他这样调侃女孩儿,她会着恼,却不料她脱口说道:“你们男人要是没用,那嫁给你们有什么劲!”

    这话一出,对于邓亨玉,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往时听说书的,提到潘金莲一截,长恨潘金莲到底不够自爱,多少咎由自取。如今听了丛玉这话,思想到,不是潘金莲不跟着武大郎过活,是任何女人都不会跟着武大郎过活。男人嘛,好的有女人追陪,坏的也有女人歪缠,偏偏那怂包软蛋没有女人缘儿。想到这里,邓亨玉抬眼瞅着丛玉,感觉两瓣嘴唇,鼓鼓鲜嫩,嫣红欲滴,心里一荡,捧过他的脸来就是一吻。

    丛玉也看出来了,也不嗔怪反抗,任由他亲。

    邓亨玉亲了丛玉一会儿,却放开她笑道:“我要是荼毒了你,就跟方才那两个强盗没什么分别了。”话是这么说,可手还是钩着丛玉的腰不放。

    丛玉道:“你不来,我早就被他们荼毒了。明日还预备随着他们浪迹江湖呢!你一来,又把我拉回来了。”

    邓亨玉笑道:“我把你拉回来是真。跟着他们浪迹江湖是假。这种人,刀头舔血,有今日没明日的。把你荼毒完了,一刀宰了你还算幸事。说不定还把你分斤拨两地吃了呢。”

    丛玉道:“我知道我这样想是一厢情愿。可我女孩家家,落到歹人手里,能怎样想呢?若只想着要命的结局,我还不如一头撞死了事。”

    邓亨玉道:“这话确有道理。”

    丛玉道:“你武功可真好,出手可真狠。”

    邓亨玉道:“怎么着,对这种人还心怀慈悲,手下留情?那不是找死嘛!这叫除恶务尽。否则,咱俩能这样斯斯文文说话嘛?”

    丛玉把手伸到后面,拿开邓亨玉的手,笑道:“你可不斯文。”说着,你往后挪了挪身子,稍稍离开邓亨玉。免得他在涎脸涎皮地占便宜。

    邓亨玉也不追上去,而道:“好了,睡吧。”

    丛玉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许胡来。”

    邓亨玉道:“放心。我就算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我也不会胡来。你安心睡吧。明日还得赶路呢。河南洛州。”说着,就选了一个角落,把杂草捋一捋,铺一铺,倒下便睡。刚闭下眼睛,却想起一件事来。这两个强盗虽说死了,但应该有包裹遗留。于是,翻身起来,四处找了一下。果然有个包裹。打开看时,里面有数十个金银酒器,还是五两纹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连个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无奈,邓亨玉只好又睡下。

    夜色渐沉,清凉的月亮移到西天。屋子里的篝火早已熄灭冷却。岭上气温较低,山风又起,呼呼不停。丛玉身体单薄,不能抗拒寒冷。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使劲蜷缩,依旧寒意侵体,难以忍受。丛玉睁开眼睛,看看邓亨玉。朦朦胧胧见他躺在那里,双手抱胸,梢棒兀自紧握手里,纹风不动。

    丛玉低头想了一想,这样隐忍终究不是办法。心一横,就乍着胆子小心翼翼走过去,来到邓亨玉身边蹲下。小心拿开邓亨玉那只握棒的手臂,横在地上。自己则侧卧下来,枕在邓亨玉手臂上。邓亨玉早已察觉,却不睁眼点破。抿嘴一笑。侧过身来,双臂搭在丛玉身上紧紧一拢,就抱着丛玉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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