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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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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邓亨玉经过反复思想,大感自己堂堂一筹好汉,断不能与一小女子一般见识。纵然他对果儿有千般不舍,万般不愿。但嫌隙已生,再难回复从前。且木已成舟,除了认栽,做个顺水人情,也别无他法。再说,封云就此能愈,也算是一件功德。圣人云: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可见,这好话的背后,不是带着泪,就是粘着血。不是轻易就能实践的。然只有这般,才见君子的气度的贵重。那些轻薄之徒,睚眦必报,能成什么事?

    于是,邓亨玉就招徕丛玉,商议此事,如何做得周密,不着痕迹。免得说破了,让果儿不好看。传出去也不好听。

    丛玉道:“就说,暂时物色不到人。先让果儿顶替几日。等冲洗过了,或物色到人。要让她回来。当然,若两个年轻人投契,就黑不提白不提了,就让事情浑着过去,一举两得。若是有缘无分,还让果儿回来就是。也不损失什么。”

    邓亨玉点点头,但笑道:“这事怎么做,我都觉得冤得慌!”

    丛玉道:“正因为冤。才见你的胸襟不凡。”

    邓亨玉道:“也是。日久见人心吧。”

    于是,丛玉私下对果儿只说是帮忙。又暗里多加劝励果儿小心在意。果儿心念封云,也就无可无不可了。

    封云病重,全蒙在鼓里。邓亨玉也再三叮嘱其母王寡妇,不可走透了消息。这样,新人晚间猛可一见,心绪一激荡,才见奇效。王寡妇一个妇道人家,全没个主张。邓亨玉说什么,全是点头称是,何敢违拗。

    结婚当晚,封云兀自病笃在床。邓亨玉则寻了一个家丁,办做新郎,和果儿拜了天地,叩了高堂,又对了拜,这才了事,送入洞房。

    晚间,人潮退去。洞房里四五支蜡烛明晃晃燃着,静悄悄的。果儿掀了红盖头,走到床边。见封云躺在那里,满面病容,瘦了许多,几无生气。果儿不由想起封云昔日的神采,对比今日,心里一酸,不由忧从中来,悲戚不已。

    封云病势不浅,兀自昏昏默默,半梦半醒。只因心里挂这母亲,不忍骤然漂逝。又痴心不改,念着果儿。就因这两点,神明一直不竭。

    恍惚之间,封云感觉有人抚摸他的脸颊,呼唤他的姓名。封云和果儿幽期日久,彼此早已熟悉。因这感觉声音,一触摸,就知是果儿的手笔。封云朦胧睁开眼睛,见眼前之人,果是果儿的形影。又唯恐是梦,忙打起剩下不多的精神,凑过脸去,仔细一认,不是果儿是谁?封云精神不由一振,道:

    “你怎么来了?”

    果儿见封云醒了,惊喜道:“今日咱俩成亲了,我如何不来?”

    封云听得满头雾水,纳罕道:“成亲?谁成亲啊?”

    果儿道:“自然是咱俩。怎么,你还不知道?”

    封云无力地摇摇头,却又忽然惊疑道:“咱俩的事发了?”

    果儿道:“没有。咱俩的事如果发了,我还能在这里?他那晚就说,咱俩事儿他不会深究下去,也不想知道你是谁,没得生气!”

    封云道:“是嘛?”

    果儿郑重地点点头。

    封云的病势不允许他作过多的思虑。但眼前的事,太过突兀,透着蹊跷,使他不敢相信。由不住问道:“他会不会……不会,他要杀我,犯不着拐弯抹角,直接杀就是。曲折阴损行事,不是他的为人……他……”封云深知邓亨玉为人磊落,却也不敢把邓亨玉想象成圣人。

    果儿道:“我过来,是给你冲喜的。只望你好起来,我就阿弥陀佛了。咱俩的事,你不要担心,他是好人。你看我都没有事情,你怎会有事?”

    封云听了有理,点点头。却又问:“你真个嫁给我了?咱俩拜过堂了?”

    果儿想起丛玉的再三叮嘱,只把一切好话当真,告诉封云。切不可走漏口风,刺激他。乃道:“对啊!我来了。你可得好起来。给我负责。”

    封云听说,不疑有它,一块石头嘭轰落地,况又有美人在前为证,舒心畅意,第二日,精神就焕然一新,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2,

    在果儿陪着封云养病期间,邓亨玉也恢复完全了。因为锻炼,就陪着张彦杰到苏北贩了一次货。到了苏北海州,贩货期间,寻了一家叫做连云客店的地方住下了。入住之时,只见店小二推搡着一条大汉,往外轰撵。那条大汉身长九尺,胸襟横阔,手臂粗长,国字脸,浓眉,一双眼锐利无比,仿佛能把世间万物看个通透。只是眼下面容蜡黄,神采不畅,一看就知他得了严重了风寒。

    大汉道:“你要推搡。等我病好了。房钱加倍还你。”

    店小二道:“你已赊了半月的房钱了。至今,我们半文钱也没有见着。俗话说,生意场上无父子。您啊,有钱就住,没钱就请吧。我们这儿庙小,供不起您这大佛。”

    邓亨玉看不过,走过去,拿出一锭银子,在店小二面前晃了晃,就丢给他道:“我只听说过赌场无父子。未闻生意场上无父子。小二哥,人都有走窄的时候,还请口下留情。这位好汉的房钱我负了。不够时,只管找我便是。断不可怠慢了他。”

    店小二想犟几句嘴,但看在银子的份上,不仅轻轻忍了,还笑道:“客官见得是。小的眼皮子浅了。”

    大汉打量了一下邓亨玉,道:“谢了。”

    邓亨玉道:“都是江湖儿女,应该的。仁兄只管住下养身,一切有我。”又掏出一锭十两大银,奉给大汉。大汉见了,也不推辞,接过银子,就头也不回地回房去了。

    张彦杰待大汉走远,道:“这厮够傲的,也不通个姓名。如此失礼。”

    邓亨玉道:“随他。我只当信陵君偶遇朱亥便了。”

    张彦杰道:“你倒会自比自喻。倒显得我小人了。”

    邓亨玉道:“你不是小人。你就是太关心我了。”

    张彦杰道:“呸!肉麻!我关心你个大老爷们儿干什么?恶心,看我不踢死你!”说着,就飞脚朝邓亨玉踢过去。

    吓得邓亨玉连忙躲开,然后就飞奔回客房去了。

    展眼五六天过去,邓亨玉始终不见那大汉的身影。于是就询问那大汉的境况。店小二道:“客官,你还不知道嘛?那大汉前日就退房走了。”

    邓亨玉听了,跌足而叹道:“去了也不打声招呼。唉!”

    十天之后,所带的货物贩得一点不剩。他和张彦杰早知苏北的绸缎下来了,于是,就购买了两车绸缎,预备拉回青州去卖。

    谁想,来到兰陵地界,走到一处密林处,忽然闪出二十几名强盗来。个个拿着朴刀,凶神恶煞一般拦住去路。

    张彦杰走惯江湖,见怪不怪,于是掏出两锭大银子,奉上前去,道:“诸位豪杰辛苦。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那强盗头目拿过两锭大银,揣在怀里道:“嗯。不错。把车留下。你们都走吧。”

    张彦杰道:“头领,这不和规矩吧。您既领了我们银子,就不该……”

    一句话没说完,那头目瞪眼道:“有规矩谁做强盗啊?兄弟们,上!”说着,二十个人就围了上来。

    张彦杰这边,除了邓亨玉外,还有四个车夫,都是好手。但拢共六个人,如何敌得过人家二十几人。而且,邓亨玉自被任忠狂揍了一顿,腿骨臂骨都断过,战力急剧下降。张彦杰手脚利索,但好汉难敌四手。其余四个车夫……就算都是高手,也难有胜算。

    他们六个抱作一团,意欲擒贼擒王。可人家十几个人对他们六个围而不打。且令余下四人将两辆马车拉走。

    张彦杰和邓亨玉对望一眼,见这些强盗身形阵法,极为老练,都是难以抵敌的脚色。若他们主动攻击,倒有破绽可寻。但人家围而不打,等你来攻,寻你的破绽。如此主客,却是困局。若是强攻,击毙头目的机会几乎为零。张彦杰不由叹息,行走江湖这些年,竟眼睁睁吃此大亏。却毫无办法。

    六人看着马车任由强盗拉扯,却腾不出手来去阻止。愤恨不已。

    就在僵持不下之时,忽然一条大汉从天而降。一刀就把那强盗头目劈作两半。跟着又刀影乱舞,唰唰几声,又有三四个强盗应声倒地。张彦杰等六人见此时机,也一起发作。抡起棍棒就朝强盗追杀去。

    剩下的强盗见那汉来势凶猛,展眼五个同伴就死于其手。吓得弃了货物,一溜烟儿全跑了。

    邓亨玉早看出那汉是连云客店里生病的那位,乃道:“原来是你。”

    那汉道:“小可文逊,字叔言。排行第三。当初公子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当时不言谢,以为小礼无所用。所以,病好之后,文三就一直暗里保护公子,以助万一。不想,天假其便。在这里报得大恩。”

    邓亨玉道:“当时我便说,都是江湖儿女,出手相助是应该的。文兄不必挂怀。”然后就把自家姓名告诉一番,又引过张彦杰,介绍一番。最后,邓亨玉道:“文兄是哪里人仕?今将何往?”

    文逊道:“在下是山东济阳人氏。半年前,跟着叔叔到苏北贩卖皮革。不想,中途叔叔染病下世。又折了本钱。我只好在苏北卖柴度日。或者打些短工。以求挣些银两回家。却不想又得了重病,陷在客店里,受人嘲弄。幸得公子仗义疏财,济我危困。今将回去,再找机会,寻个出身。”说完,怅然长叹。

    邓亨玉道:“文兄家里还有什么人么?”

    文逊道:“不瞒公子说,就我自己了。”

    邓亨玉道:“那回去也够清冷的。既然你我有缘。文兄跟我去青州如何?兄弟没什么本事,就是敬重好汉。喜欢结交天下豪杰。况且济阳是个小地方。兄台在那里又无亲无眷,去那里能做什么?不若跟我去青州,大郡之地,方能一展兄台龙虎一般的拳脚。不知意下如何?”

    文逊也正有此意道:“承蒙不弃,文三园执鞭坠镫,竭心报效!”

    邓亨玉听了,哈哈大笑。于是,就携着文逊的手,一起往青州赶。

    一到青州,邓亨玉就使人寻觅一座宅院,供文逊歇脚;又花十两银子,买了一个丫头,唤作春雨,供文逊使唤。文逊自是感激不尽。

    3,

    来到家里,邓亨玉早听说,三个月来,封云那小子早就痊愈,整日只和果儿那丫头如胶似漆,把老天爷是谁都忘了。邓亨玉又是酸,又是气,又是笑,道:“丛玉,听说人好了?”

    丛玉道:“人早就好了。”

    邓亨玉道:“既然好了。人还泥在那里做什么?教人笑话!”

    丛玉不解道:“这事儿不是……”

    邓亨玉道:“我就这一个好妹妹,就这么与了那小子。太便宜了他吧?”

    丛玉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就知就里,忙笑道:“你说得是。我这就去接她回来。”于是,丛玉就去了封家。彼时,封云正好不在。丛玉走进屋里,不由分说,就把果儿拽了回来。整的果儿一脸懵。

    封云回家见果儿被接了回去,慌作一团。忙求母亲赶快去隔壁要人。王寡妇疼爱儿子,只得老着脸过来,探问虚实。

    邓亨玉道:“没事儿。人是借过去的。完了事儿,就该还啊。怎么,还想赖着嘛?”

    王寡妇讪笑道:“不敢。只是我那个孽障偏……唉,你老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孽障。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知道不该痴心妄想,奢求你老的宅婘。但……我就这么一个孽障……”王寡妇左一个孽障,右一个孽障说着,只不敢把话挑明了。

    邓亨玉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不能轻易许人的。”

    王寡妇听了“不能轻易”四个字,只道不同意,就懵在那里,张口结舌不语。

    丛玉在一旁见王寡妇不开窍,便道:“听见了嘛,王姐姐,是妹妹!”

    王寡妇还是不懂,只道:“啊?”

    丛玉道:“是妹妹。果儿是二爷的妹妹。不是宅婘。再说,这娶就是娶,借就是借。不能混淆的。您说是不是?”

    王寡妇这才恍然道:“明白了。谢谢!”

    于是,第二天,王寡妇就请了媒人,拿着丰盛的聘礼,来到邓亨玉这边,郑重说媒。没过几日,又择了吉期,再行婚礼。结婚前一晚,果儿听说,邓亨玉给她预备了十箱嫁妆,让她丰丰富富嫁过去。喜得果儿直哭泣。搂着邓亨玉道:“二哥哥,我不想嫁了。”

    邓亨玉道:“说哪里话?你总归要嫁人的。而我又不能给你一个好名分。你有了他,应该比我好。”

    果儿道:“那我今晚就伺候你最后一晚,好嘛?就当报答你……”

    邓亨玉道:“不可。咱们已是兄妹相称。不可坏了规矩。再说,万一传出去,可就毁了你一辈子。我既有意成全你,就全心全意为你着想。不可恃恩妄为。”

    这样的话,更使果儿泪眼汪汪的。可果儿哪里知晓,邓亨玉这样做,有两个意思,一者是教果儿见重于封门,不可轻慢了她;二者,让封云念邓亨玉的好。从而忠心于他。

    封云怕邓亨玉不允,于是把家底几乎掏空,下了聘礼。不想,果儿带来的嫁妆,竟是他与的聘礼的两倍有余。封云见薄往厚来,喜得不知东南西北。立心要忠诚于邓亨玉。

    4,

    任忠自称霸霸王林以来,已有一年有余了。这期间,任忠因无对手,又有殷邢两家撑腰,都忌他三分,无人敢惹。那任忠也就越发狂妄起来,目中无人。渐渐地把那不堪的性情显露出来,行动就要欺男霸女,且一点遮掩顾忌都没有。

    有一天,任忠和邢喻、殷天雷也弄了四五车货物,着人去往河北贩卖。吩咐停当后,正欲转身回来。却冷不丁看见一个娇俏玲珑的妇人,在那里送别丈夫。任忠不见还好,一见之下,精魂顿时飞出身躯,飘到九霄云外逍遥去了。那一肚子情火,腾的一下,熊熊燃起,烧得他口干舌燥。恨不能立马就要抢过来成双。而且那妇人也发觉了他,见他一双火辣辣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又兴奋,又羞涩,只是不怕,抿嘴一笑,灿若明花,把任忠弄得跟猪头一样,呆了。再看旁边她那丈夫时,不是别个,却是邓亨玉的马仔,叫做封云的小郎。任忠心里骂道:“这小厮何德何能,竟娶了灯儿一样的美人?一块好羊肉,掉在狗嘴里,真他娘的晦气!”回头就着人打听一下那小娘子是什么来头。

    第二天,底下人回说:“这小娘子唤作茹果儿。原来是邓亨玉屋里的人。后来封云病重。邓亨玉就把这小娘嫁了过去,给封云冲喜。后来封云病体痊愈,心里喜欢,又央人做媒,重新嫁娶一遍,认作娘子了。”至于,封云和果儿的那点儿私事,就无从打听得知了。

    任忠听说这小娘子和跟过邓亨玉,那兴趣就更大了,咽了几肚子唾沫后,心想:“既然如此,不弄两顶绿头巾给你俩戴戴,都对不起这点子缘分。”

    那封云自娶了果儿,自是心满意足。然而对邓亨玉感激不尽之外,又多了一层心思。就是邓亨玉和果儿毕竟有情。自己这一朝在外,少则三月不回,多则一年见不着面。果儿青春年少,正是放浪时节,她又心劲不稳,管不住自己;邓亨玉又不是什么善茬子。俩人空虚寂寞之余,只要一错脚,就能好事成双。那一顶顶绿帽儿还不是如雪片一样刮下来。于是,结婚没俩月,封云就在流云巷买了一座宅院,供妻子母亲居住。距离邓亨玉的宅邸远远儿的。

    果儿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只要封云对她好,余者都不理论。就随着封云搬到了新宅。可果儿又是个多情的粘人的主儿,听说封云要出远门贩货。至少三个月回不来,十分不舍,于是拉着封云的手儿道:“我陪你去如何?”

    封云笑道:“胡说。我是去干正经事。不是去游玩。且一路风霜,吃喝都不随意,行卧更谈不上安稳。万一有个水土不服,山高水低。我经历过,尚可以。你花朵一样的人,能受得了这霜吹雨打嘛?你啊,在家安心等我回来就是。不要想一出是一出。”

    果儿听了,也怕辛苦,有个好歹什么的,也就不坚己意,乃道:“那我送你!”

    封云张口就想说不用。但看到妻子那双奢求的眼睛,不禁心软下来,只好允了。那日,果儿在霸王林西郊送别老公。为了便宜,不招人眼目,还特特女扮男装。但她一者身形玲珑,体格风骚,举止温柔,颜色娇怯,与正经男子大相径庭。再者,送别时,她与封云举止过于亲密温厚,不同寻常。见了能不叫人心疑眼热?

    这一幕偏又叫任忠瞅见了。大凡身形彪悍的男子,都喜玲珑娇艳俏丽的女子,尤其像果儿这样喜气洋洋,仿佛春日下油嫩娇润的明花一样的美人。况且,任忠是个酒色狂悖之徒,目中全无道德法纪,只是一心弄性使气而已。

    大凡觊觎别人家的妇人,想要得到,无非两途,一是抢,二是骗。这一年以来,任忠但凡看见喜欢的,也不理论,只是抬脚就打,举手就拿。这一来二去,任忠是抢惯了,但也抢腻了。全没个新鲜劲儿。为何呢?因为抢来的,都吓破了肝胆,因为惧怕,干事时,都她妈恭顺有余,热烈不足。不刺激,不美意,不痛快。也是人心哭不足,这水玩多了,就想着玩火了。真个不死不休。

    所以,任忠想要骗。弄个有情有义的过来玩玩儿。

    一打听,封云这家和他一个邻居唤作薛嫂的相熟。于是,任忠就着人给薛嫂打声招呼去。一日一大早,薛嫂刚刚搬开门板,只见一个人就趁势闯进来。薛嫂定睛一看,不是别个,却是街坊中一个破落户,叫做吴安的。

    薛嫂道:“你小子这么早闯进我的门儿做什么?敢不是买我的划翠?”

    吴安且不搭话,先从衣兜里摸出一两银子,拍在薛嫂面前道:“听说过霸王林卖酒肉任老板嘛?”

    薛嫂道:“听说过。但人家什么人,我什么东西。”

    吴安道:“这银子您先拿着。任老板说了,今晚三更,他着人接你到他那里去坐一坐。”

    薛嫂笑道:“这不黑不白的。我去他那里做什么。这银子扎手,不敢收。”

    吴安道:“你当我给你商量呢。我只是给你传个话。去不去由你。只是恶他老人家的意,您老自己看着办。”说完,抬脚就走了,没走几步,又踅回来道,“这事儿不可透风。”说完,又走了。

    薛嫂忙问:“敢问什么事儿,这么神秘?”

    吴安摇摇头,不肯作答。

    到了半夜,满青州的街道都静悄悄的。一辆驴车停在了薛嫂家门口。薛嫂因为怕任忠,不敢不依。于是,就上了驴车,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任忠府上。那驴也因上了嚼子,叫唤不得,一路也安分异常。

    到了任忠家,早有人进去禀报说:“薛嫂叫了来,在外边伺候着呢。”

    任忠道:“那就叫她进来吧。”

    薛嫂心里没底,蹑手蹑脚进去,见屋子中间坐着一人,高大威猛,眉眼狂悍,就知是任忠任老板。忙跪下磕头。

    任忠忙把薛嫂扶起来,满面堆笑道:“老嫂子,初次见面,我怎受得您这样大的礼?”又回头说,“你们都出去吧。没有呼唤,不得进来。”四五个下人答应了几个“是”就下去了。

    任忠教薛嫂坐定,自己拿出十两银子推给薛嫂道:“初次见面,不成敬意。”

    薛嫂道:“无功不受禄。任老板有何吩咐,只管开口。老身能为任老板效劳,那是三生有幸的事儿。何敢教任老板坏钞?”

    任忠道:“你不收,就拿我当外外人了。我的事儿,也不敢对您说了。只是我撒出去的银子,到现在还没有人敢不收。您老,独一份。”

    薛嫂见任忠又是虎脸,又说满嘴威胁,忙笑着把银子收在怀内。道:“我是个什么东西,敢不识抬举?”

    任忠和了颜色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次叫老嫂子悄悄来,是有一件大买卖要专与老嫂子做。”

    薛嫂笑道:“您老说笑了。俺小门小户,能有几个子儿?就是有条金龙飞来也招不下啊!”

    任忠道:“我急需一件救命的宝贝。别处还没有。只有您那条巷子有。所以,我特特地请嫂子来,帮我借一借去?”

    薛嫂笑道:“任老板真说笑了。那条巷子四五十年了,穷乡僻壤似的,也没蹦出个真龙真虎来。能有什么宝贝?”

    任忠道:“就你那死鱼眼睛能看见什么宝贝!”任忠有求于人,这话一出,也觉造次。但他目中无人惯了,即使说错了话,也无悔意,也不在意。且敛容道,“这个宝贝。就在嫂子家隔壁。”

    薛嫂道:“隔壁?”

    任忠道:“对。封家。”

    薛嫂笑道:“他家也是穷了三辈子了。只是近来跟了邓家,才有所发迹。不过,根基浅薄,没听说他家有什么宝贝啊?”

    任忠见这婆子一味推三阻四,直接挑明道:“他不是娶了一房娘子嘛?他娘子就是我救命的宝贝,敢烦您老替我借一借去。”

    薛嫂一听这话,心道:“果然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哑然失笑道,“任老板,说笑了吧?那小娘子背后可是邓家的人。不好惹。而且老邓押司在青州盘踞几十年,广有根基势力。谁敢小觑?您老天神一样的人物,是天不怕,地不怕。老身只是一条小泥鳅,可不成。”

    任忠道:“你怕他家,难道不怕我么?”

    薛嫂满面尴尬道:“这……”

    任忠道:“你不用怕。事成之后,你只管来投靠我。我罩着你,谁敢来寻不是?再说,那邓珠子,我三拳两脚就打得他满地找牙。这都一年了,也没见他放个屁!见了只绕道走。”

    薛嫂:“既这么说。您老直接去他家把人接来就是。何必找我这个没用的东西,东拉西扯,拐弯抹角的,又费力,又麻烦。”

    任忠道:“我是个噙齿戴发有情有义的好汉,不是那没人伦规矩的猪狗。这事儿您老要是再推脱,我找别人就是。只是那时,别怪面上不好看。毕竟,这年头,在青州地界,还没有人敢忤逆我的意思。”

    薛嫂见任忠稍微不卯就口出威胁之语,不可理喻。今后须离他远一些。只是今日摊上了,徐图理会便是,于是笑道:“这事儿,小人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想个法子,尽心尽力给您办好就是。两三天吧,我给您个准信儿,成吗?”

    任忠笑道:“这才是呢。来人,再送薛嫂回去。好生伺候着,千万别怠慢了!”

    薛嫂虽然贪财,却也是要命的主儿。回到家后,思想两家都吃罪不起,唯有死路一条。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左右不是办法。第二天,实在忍不住,就悄悄告诉了她老头子。她老头子老实巴交,也没经过大阵仗,一听说这事儿,也犯了难,不知如何是好。不得已,告诉了儿子。他儿子薛彪听了,却是不怕,道:“不过是站队问题。不怕。一切有我。”

    当夜,薛彪就来到妹妹薛妙房里,道:“你跟封大郎的娘子很熟,是不是?”

    薛妙道:“是啊。怎么啦?”

    薛彪道:“没什么。只是有句话想劳烦妹妹帮我传代一下。”

    薛妙道:“你一个外人,对人家的老婆有什么话啊?羞不羞啊?”

    薛彪道:“你把哥哥当成什么人了?我给你说的是正经话!是关系咱家生死的大话!”

    薛妙见哥哥说得郑重,问道:“有这么严重?”

    薛彪道:“有。”又道,“不过,只要过了这关,咱家就能和他家一样了。”

    薛妙道:“那你说,什么话?”

    薛彪就附在妹妹耳边如此这般说了。

    薛妙道:“放心。我一定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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