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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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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量一顶绿帽子能有多重,能压死你嘛?”

    自丛玉把果儿拉出去,屋里就剩下邓亨玉一个人时,这句话就在空中飘荡着。敲动他的神经,震动他的灵魂。一切原有的认知仿佛要倾塌了一样。他知道,倒了,他会痛苦;可是执拗地扶着,则继续吃着苦果。在错误的道路上,愈走愈远,直至毁灭。

    “别自己栽一个跟头,就把全天下人都否了。”这是丛玉的话。这是在提任忠狂虐他的那件事。

    在任忠狂虐邓亨玉之前,邓亨玉有着高傲的灵魂,和与生俱来的自信。以前的他,从来都是洒脱的、无敌的存在。即使遭受轻蔑、无视和嘲讽,邓亨玉也是挺着胸脯,不予理会,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并以鸿鹄不与燕雀争锋对峙作为勉励。而邓亨玉更认为,男儿最重要的品质是:

    胸怀与眼光。

    以前的邓亨玉,对女人,是自上而下的包容与体贴。他自信可以迷倒征服任何女人,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臣服。而茹果儿和丛玉即是如此。如果女人背叛了他,那是女人没有眼光,没有福气,自甘下流,不足为惜。届时,弃之如敝履即可。但杀了这等女人,则是污了自己刀,脏了自己的手,玷了自己的德。断断不可为的。毕竟,男子汉岂可与女子一般见识。

    可是今日面对丛玉的诘对,邓亨玉生气了。他生气,不是因为丛玉攻讦的不对,恰恰相反。丛玉是对的。

    以前,邓亨玉觉得自己胸襟广阔,可以包纳世间万物,且不管脏的臭的,都不在话下。可当背叛真正发生。面对这个背叛自己的女人。邓亨玉则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绝对的挑战,和严重的踹践。你可以把这个女人碎尸万段,也可以打得她体无完肤。但是背叛已经发生,就意味着你不如那个男人。这是做什么都挽回不了的事实。

    邓亨玉想到了“胸怀”二字。此时,他重新审视“胸怀”这两个字时,则嗅到了与以往不同的意义。所谓胸怀,就是要包容点东西。但需要包容的东西,断断不是好东西,因为好东西不需要包容。当你需要包容的是缺点,是不足,是狭隘、短视、过分、违逆、任性,甚至背叛。面对这种东西,你无力改变,只能承受。因为能改变的,是不需要胸怀的。

    还有眼光。好的眼光是站的高,看的远,探的深。因为高方有胸怀,远方有谋略,深方有格局。

    眼前处死茹果儿很容易,但只是出了一口恶气。就再也没有其他好处。传出去,吹到好事者的耳朵里,就会变成自己在外头威风被灭了,如今在家连老婆都守不住。只会打骂女人逞能。

    “量一顶绿帽子能有多重,能压死你嘛?”

    这句话又飘过来。这句话真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在忿忿之际,邓亨玉想到了楚庄王绝缨之宴的故事,也想到了杨素破镜重圆的故事。这一君一臣,两个大英雄,在遭受地下人给戴绿帽儿的时候,都运用了绝对的胸怀处理了此事,从而成为一代佳话。可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则进退两难了。真是任性则死,理性则痛。两权相恶取其轻,是个混账辞。因为邓亨玉既不想痛,更不想死。但又不得不非死即痛。

    “量一顶绿帽子能有多重,能压死你嘛?”

    果儿出轨,看似要处理果儿,其实是在考量自己。考量自己是不是一个有胸怀有眼光的好男子。

    足足过去大半个时辰,丛玉方推着果儿进了屋儿。果儿盛装打扮,在灯烛映照下,光华耀目,烨然若神人。

    邓亨玉在二人打扮之时,一腔心气就落了一大半儿,此刻见到果儿如此形景,那点子业火又落去三分。只是那二分火儿却找不到台阶。邓亨玉依旧坐在那里端着,不肯下来。

    果儿在丛玉的教导下,盈盈拜倒,道:“二哥哥。你真个要勒令我去死吗?”

    邓亨玉道:“那还有假!”说着,看了一眼丛玉。见她竟没有反应。那无明火又恼了三分上来,道,“还不去,等什么?”

    果儿刚才听丛玉支招,说她只要打扮好了,往那里一跪,再一吐口。二哥哥就会念起旧情饶了她。可事到关口,这一切努力都没有起到作用。最终还是一个死。果儿看看丛玉,见她眼观别处,竟见死不救。而邓亨玉这边又催,禁不住哭道:“是!”一面又拉丛玉的裙子,让她赶快说话。

    丛玉道:“这屋以后还要住人呢。走,果儿,咱们去那屋。”说着,把那条腰带挎在胳膊上,一手拉起果儿,一手端起烛灯,穿过布帐子,就去了中间那屋。

    这屋就一下黑了下来。邓亨玉大声道:“你什么意思?”

    丛玉在那屋里根本不理会邓亨玉这茬儿。

    果儿急切道:“知雪姐姐,怎么办?我真个得死吗……”丛玉连忙摆摆手,让果儿安静下来。

    邓亨玉在这边屋里,黑灯瞎火的,是过去也不是,是坐等也不是。心里乱糟糟的,不知怎样才好。却只听丛玉道:

    “果儿,事到如今,你就啥也别指望了。谁让你犯了错儿。碰到一个没胸襟的小男人呢。来,我教你怎么上吊。来,先站在凳子上……对,把腰带挂在梁上……对,系上结儿,把脖子套上去……对,套好了嘛?把凳子一登。……对,凳子登掉,就完事儿了……唉,真笨,我来帮你……”

    这些话,邓亨玉听来,字字扎心,实在忍不下去叫道:“慢着……”话刚出口,就听见中屋,啪嗒一声,凳子倒掉的声音。邓亨玉大叫不好,一面冲过去,一面叫道,“不要……”

    可撩开布帐子,只见丛玉和果儿分站在桌子两旁,一条凳子倒立在地上,烛火腾腾燃着,哪里见什么上吊。邓亨玉知道被耍了,哭笑不得。静了一会儿才道,“你说得对。一顶绿帽子压不死人的。你还是别死了。”

    此话一出,果儿噗嗤一声竟哭了出来。

    丛玉则推着果儿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谢谢二爷。”

    果儿则跑过来,撞倒邓亨玉怀里,紧紧搂着哭道:“二哥哥,果儿知道错了。果儿以后不敢了……”

    丛玉在后面看着这一对儿活宝,知道没事儿了。满心一笑,转身要去自己屋里。可刚刚转过身,突然一股子醋意涌上了。丛玉笑着摇摇头,回自己屋里去了。

    2,

    封云在两个月前,果儿还住在二进院时,就翻墙越瓦,和果儿私相授受了。况且两个小娃正直青春年少,又都出落的品貌风流,性情乖觉。更早的时候,两人手还没有牵到,却早已眉目传情,互相有意了。

    第一次偷期密约,封云是战战兢兢,像个生贼一样,临渊履薄,小心在意,趁着半夜满天星斗,无半点月色,在黑影里溜进果儿的房间。然后就蜂狂蝶乱,百般难述。更兼果儿是过来人,很知风月,却又不是那等满眼是钱的老货。这两点都打在小伙儿心坎上。弄得小伙不要不要的。而封云跟着张彦杰也眠过花宿过柳,那些庸脂俗粉,满嘴的虚情假意,只是要钱。封云很是嫌弃。他却不知,风月场所,就是挥金如土、纵情声色的地方,哪有什么真情实意。谁若当真,谁就傻了。

    面对果儿,小伙却食髓知味起来。竟贪上了果儿。一开始还乍着胆子,全力掩人耳目。还觉得对不起主家。后来就越发胆大起来。三五日就要过来一回。把主家的恩威全抛之脑后。却不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不过两个月,就被主家发觉,逮个正着。也是邓亨玉大病初愈,腿脚极不灵便。否则,非把封云抓个现行不可。

    封云跑是跑了。但行迹暴露。这罪过是掩盖不了了。早晚要发。

    封云怀着鬼胎,见天惴惴不安,茶饭无心,起坐恍惚。他虽是一个伶俐干脆的人。但自小家境贫顿,很得父母爱怜,不曾吃过重苦,担过重责。父亲死后,又旋即得到邓亨玉周济,跟着张彦杰走货跑船,披过风霜,历过雨雪。可毕竟不是扛大梁的主角,只是从配。

    这件事,一下子被逼成了主角,得自拿主意,自领罪责,且无旁贷时,不觉心神大乱,不知如何是可。又怕告诉了母亲,教其悬心。所以,只能闷在肚里,疑神疑鬼。

    当初以为这件事就是发了,自己挺身而出就是了,没什么可怕的。如今,则应了事不经历不知难那句话。这悖逆主人,私通小母的勾当,怎么想都是不可饶恕的。久而久之,后悔起来,又不敢补救。仿佛只有一死才能了事。可他年纪轻轻,老母又在堂,岂可轻易就死?

    而肚里一想到果儿的俏模样、嗲音声,又恨不能一时把果儿搂在怀里,为她生死甘心。可被邓亨玉发觉后,想来邓亨玉定是加强了防备。自己是望墙兴叹,断断不敢去了。

    如此,泰山般重的思虑压在身上,致使封云梦魂颠倒,惊怖交加,又茶饭无味,内外交攻之下,没多少日子,这小郎就面上发烧,两眼发醋,四肢发软,卧床不起了。厉害的时候,满口乱说胡话。他母亲王寡妇见了这等情况,早失了手脚,哭的死去活来。

    邓亨玉本不想深究此事。原因,一者传出去不好听。没有好处,反而污了自己名声,给人当了笑料,得不偿失。二者,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装聋作哑揭过去就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三者,事后邓亨玉也自责自己近来冷了果儿,才导致她身心不贞。说来,到底是自己错了。

    可不想,封云这厮做贼胆虚。自己还没怎么着,他竟把自己吓得半条命没了。邓亨玉肚里不由得冷笑一声,暗笑封云胆小活该。可见到封云的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来求他救命。邓亨玉倍感这位母亲养活不易,于是,就请了青州成最好的郎中给封云看病。郎中看后,说:“小公子肌理无碍。只是思虑太过。心神不静。须得一个可心人冲一冲才可。”

    听了这话,邓亨玉心想:“照这么说,必是果儿才行。他妈的,你小子弄了我的女人,我不仅不得报仇,还得赔上自己的女人救你这条狗命么?嘿嘿,想得美!”肚里虽这么想,可骨子里老大不忍。又不觉叹息起来。

    丛玉见了,道:“你叹什么气啊?”

    邓亨玉道:“那小子病了。”

    丛玉道:“那小子?谁啊?”

    邓亨玉道:“隔壁的封大郎。”

    丛玉道:“哦?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邓亨玉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丛玉听出一点端倪来,道:“我是真不知道。再说,你是个明白人,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邓亨玉道:“告诉你吧,是跟果儿那事儿。被我发觉后,吓得!”

    丛玉恍然道:“哦,是他啊!你吓唬人家啦?”

    邓亨玉道:“我吓唬他干什么!这种事儿,要么不认真,要么就认真到底。三不三两不两的可不行。”

    丛玉点头道:“这小伙子看起来精明强干,却是个银样镴枪头。”

    邓亨玉道:“哈哈,大夫说了,他这病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找个可心人冲一冲就行。”

    丛玉道:“哦?这么说,他俩的姻缘如今捏在你手里了。你松一松,就能胜造七级浮屠了;紧一紧,就……也不对。果儿的意思还不知道。你呢?”

    邓亨玉道:“我嘛。不愿意,不忍心。”又忍不住笑道,“你看我,像不像个冤大头?”

    丛玉摇摇道:“你谈不上冤大头。”

    邓亨玉皱眉道:“这怎么说?”

    丛玉道:“果儿是你什么人?是丫头嘛?还是你的小妾?还是你未过门儿的妻子?果儿在你心里到底处于什么样的位置,你想过吗?”

    邓亨玉呆了。果儿在他心里处于什么位置,在邓亨玉看来,这不是个问题,他也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只知道果儿是他的女人,他对她好就是了。别的无庸多想。如今,却因为一个不够格的“奸夫”提上日程了。真搞笑!邓亨玉道:“这很重要么?”

    丛玉道:“当然。她要是你的丫头,她就可以走出你这个门儿,去寻找自己的依靠;她要是你的小妾,你就必须拿出必要的时间精力去怜爱她。而不能冷热由心。”

    邓亨玉看着丛玉道:“想不到你的心思这么多。那你想在我的心里落一个什么位置呢?”

    丛玉笑道:“邓二爷,你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吧?你还是把封大郎的事儿解决了再说吧。”

    邓亨玉想不到丛玉会有这么一说。很想反问一句“你难道没有把自己看重?再说,这世界谁不把自己看重了?”但又一寻思,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一味和一个女人讨论这种问题做什么。于是道:“你帮我把这事儿透给果儿,先看看她的态度。”

    丛玉点点头。

    当天晚上,丛玉把女儿哄睡后,走到果儿屋里笑道:“果儿妹妹,睡不着。能说一会儿话嘛?”

    果儿因欠着丛玉的救命之情,不好违逆,笑道:“好啊!”

    丛玉道:“那你往里靠一靠。咱俩躺床上说话。”

    果儿道:“好啊。”于是就往里挪挪身子,给丛玉让出空位来。

    丛玉一掀被子就钻了进去,和果儿并头躺着。谁料,丛玉眼乖,瞅果儿不防,反手就往果儿身上摸了一把,肉嘟嘟软绵绵的,笑道:“哇,熟了!”

    果儿吓了一跳,抬手往丛玉身上一打,笑道:“你摸人家干什么?真坏!”

    丛玉笑道:“都是女人。怕什么?要不你也摸摸我的?”

    果儿笑道:“我才不摸呢。你这人平常看起来正经。没想到,这么色!”口里说着,瞅丛玉不妨,也伸过手在丛玉身上摸了一下。

    丛玉故意没有大惊小怪,道:“扯平了!”

    果儿见丛玉没有反应,显然是不配合,有点没意思,白着眼道:“扯平了。”

    丛玉道:“生气了?”

    果儿朝里侧躺着道:“没有。”

    丛玉斜过身子,凑上前,一只手绕过肩膀,从领口又伸进果儿的衣服里,满手在果儿身上摩挲。因为都是女人,果儿任由丛玉胡为,也不怎样抗拒。

    丛玉道:“果儿。今晚咱俩做个女夫妻怎样?”

    果儿道:“那我当丈夫。”

    丛玉道:“我年纪比你大,个儿比你高。当然我是丈夫。”说着,就扳过果儿的身子,令其正躺着。丛玉则就势压在果儿的身上,道:“咱们把衣服都脱了吧?”

    果儿道:“你是丈夫,要脱你脱。我可不脱。”

    丛玉就把自己衣服都脱下来,又把果儿的衣服撩开,趴上去,就和果儿亲了个嘴儿,然后以面贴在果儿的身上,两手不住地摩挲着。果儿的肌肤腻滑如玉,温软如绵。丛玉笑道:“你可真是个小美人儿……不,是个小妖精!”

    果儿道:“别说我。你也是个妖精。”

    丛玉道:“对。咱俩都是妖精。”又在果儿身上摩挲了一会儿笑道:“咱俩这辈子再怎么努力,也够不着贞节牌坊了。”

    果儿笑道:“贞节牌坊?那玩意儿比男人有趣儿嘛?”

    丛玉笑道:“年纪不大,懂得倒不少!”

    果儿道:“我都经过三个男人了。这个还不懂?姐姐,你至少也两个了吧?”

    丛玉道:“惭愧嘛?”

    果儿道:“你呢?”

    丛玉道:“我?谈不上。再说,贞节牌坊那玩意儿,就是苦着自己,便宜别人。一辈子窝窝囊囊,战战兢兢,把大把的青春捆起来,扔进一个小房子里。唉,不过,那大都是高门贵妇的勾当。咱们小门小户可够不着。”说着,就在果儿的身上又是挤又是压的,弄得果儿浑身发软,格格直笑。

    果儿忍不过,笑道:“怪不得他老去你那儿。你这样,谁受得了?”

    丛玉道:“这种事儿就是用来享受的。关起门来,难道还要扭扭捏捏?”说着,又在果儿唇上亲了一下,笑道,“小娘子,这时候,你就放开手脚吧。”

    果儿春心轰动,笑道:“这时候,我要是个男子就好了。”

    丛玉道:“你一心一意做个女人就好。男子我来做。过两天,我带你听房去。”

    果儿道:“什么叫听房?”

    丛玉道:“你都经历三个男人了。听房都不知道?”

    果儿道:“我小时候老听人骂什么,又当婊子,又立贞节牌坊什么的。我好奇之下,问过二哥哥。他给我讲的。至于听房……啊,是不是听那种事儿去?”

    丛玉道:“聪明!一点就透。”

    果儿道:“听谁去?”又突然感觉不妙道,“不会是二哥哥要娶亲了吧?”

    丛玉道:“他的还用听嘛?咱俩直接掺和进去就是。是隔壁的封大郎要娶亲了。”

    果儿心里有鬼,惊道:“他?他娶谁?”

    丛玉道:“正在物色呢!这小郎病了。说必须找个可心的娶过门,冲一冲才能痊愈。”又道,“可谁愿意嫁给一个病秧子。万一好不了,一命呜呼,那岂不是毁了一生?”

    果儿道:“他上个月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病了?重吗?”

    丛玉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奇怪什么?听说是邪祟缠身,满口说胡话。一时认得人,一时又认不得人。重不重在两可之间。只是弄得人心惶惶,又是可怜,又是叹息的。”

    果儿道:“他要死了嘛?”

    丛玉见果儿这等表情态度,就知道果儿与那小伙果然有首尾了。故意道:“谁知道。紧张他做什么!咱们继续乐咱们的。”说着,就亲了一下果儿。

    果儿全无情绪,问道:“他真的要死了嘛?”

    丛玉道:“不清楚。你要看看他去嘛?”

    果儿想了一会儿道:“我想去看看他。我……姐姐,你能再帮帮我嘛?”

    丛玉拿眼盯了果儿一会儿道:“是他?”

    果儿别过脸去,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丛玉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还真行。”说着就从果儿身上下来,躺过一边儿,望着床膈子,过了好一会儿,方道,“我帮不帮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果儿。这一步你想怎么走?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对于咱们女人,这可是终身大事!这层窗户纸如果戳破了,可不好回头?”

    果儿道:“我只是想去看看他。没……没别的意思。”

    丛玉道:“我知道。可他有意思。你要是去了,被他知道。以后你和他怎么处?你也经历了,他心虽好。但对这种事儿,也轻易过不去。男人贪财好色,可都喜欢忠贞有趣的女子。三心两意,可不行。而且很危险,没有下场的。”

    果儿心里着实担心封云,又十分留恋邓亨玉。本来就依违两不可,却又被丛玉这几句话说得更惶惶没有主意了。不由得朝里躺着,蜷缩身子,叹息起来,泫然欲泣。

    丛玉道:“果儿,我知道你心眼好。又温柔,又体贴,又多情儿。但我要告诉你一句俗话,叫做欲得生快活,须下死功夫。你心里若这样犹犹豫豫,模棱两可,鱼和熊掌都想要。到头来只会害了自己。别人也难救你。你必须有主意。你若舍不得那小郎,就狠心跟过去。你若觉得还是他靠得住,就一心一意留下来。不要生外心。”

    果儿道:“那他死了怎么办?说到底,他也是因为我,才……才这样的。”

    丛玉道:“这是他的命。而且这跟你无关。说到底,是他没福气、没胆量导致的。你想想,就算他过了这一关,以后就没有沟沟坎坎了?到时候也这样寻死觅活?几时是个了局?你再看他,吃了那么大一亏,照样生龙活虎样儿活着。男人,要经得住风雨才可靠。”说到这里,丛玉感觉自己说得不对。因为她隐隐感觉,她是愿意把果儿推出去的。毕竟,在邓亨玉那里,她也很受宠。出于嫉妒,果儿最好能出去。可丛玉毕竟不是毒恶之人,又怕所嫁非人,毁了果儿。自己就是遇人不淑,遭受背叛,险些丧命。那痛那伤,至今难以抹平。

    果儿幽幽道:“姐姐,你说,我若跟了他,他会怎样?”

    丛玉听出果儿所说的前面那个“他”指封云,后面那个“他”指邓亨玉。但这么前后一分,就可知,果儿到底是倾向封云那小郎了。只是她对邓亨玉还有情义,轻易割舍不得。丛玉道:“这个我可以帮你旁敲侧击一下。只是,果儿,我只提醒你,这日子是过好的。若一味这山望着那山高,就把自己毁了。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咱们慢慢来,你也好好筹划筹划心情。别走错了路。”

    果儿点点头,叹息道:“我偏不知道哪条路好。”

    丛玉道:“这路是走好的。没有好的路。”

    果儿道:“姐姐,那走错了怎么办?”

    丛玉苦笑道:“你揭我伤疤做什么?我就是……”说到这里,忽然察觉此时可不能说丧气话儿,于是改口道:“错了,就往回找补呗。只要咱们不欺心,就不后悔。”

    果儿也自觉失口,不好意思。听了丛玉的话,重重地点点头。

    丛玉笑道:“老说他们了。倒把咱俩的乐趣弄没了。来,咱们继续。”说着又亲了一下果儿的唇。但发觉果儿已经不在状态,自己也觉勉强,不复心情。乃叹道,“天晚了,你睡吧。我去了。”说着,穿上衣去了。果儿也不好挽留。

    3,

    第二天,见无人,丛玉对邓亨玉说道:“昨晚我把话儿透给她了。”

    邓亨玉问:“她什么态度?”

    丛玉道:“你什么态度?”

    邓亨玉笑道:“我能有什么态度?”

    丛玉道:“你必须有态度。你是个男人,别把这种事压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邓亨玉想了一会儿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做冤大头?”

    丛玉道:“想做奇男子,就不要做俗事。你要觉得冤,一刀宰了那小伙子便是。何必在我这里说这些酸话。有意义吗?”

    邓亨玉笑道:“这倒像是我错了。我招谁惹谁了。”

    丛玉道:“你没有错。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必须有个抉择。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虎有虎的事迹,鼠有鼠的勾当。就看想做什么样的人了?”

    邓亨玉道:“我发觉你说话越来越有道理了。不像从前,说话净是强词夺理,命令人。”

    丛玉道:“哦?原来我在你心里是那样的人。”

    邓亨玉道:“那样的人我倒喜欢。”

    丛玉道:“原来今天的我你是不喜欢的。改明儿我走便是。省的碍你眼。”

    邓亨玉自觉说错了话,笑道:“我错了,你别挖苦我行吗?”

    丛玉想了一想道:“不行。”

    邓亨玉道:“为什么?”

    丛玉道:“不为什么。就是不行。行吗?”

    邓亨玉被这绕口的话弄晕了,想了想,笑道:“行!怎么能不行呢?这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嘛。”

    丛玉道:“谁是你冤家?想得美!”

    邓亨玉笑道:“想得美总比想得丑好。我就想得你美,才一心念着你,粘着你。”

    丛玉羞笑道:“呸!骗人!”

    邓亨玉见她一脸娇羞的模样,仿佛一朵摇曳在春风里的花朵,昂扬明媚,很惹人爱。于是就走过去,把丛玉抱起来,坐在床沿子上,把丛玉放在大腿上,抱着就亲了一下道:“我就是骗人。骗你一辈子!粘你一辈子。”

    丛玉任由邓亨玉抱着,也不反抗,反而伸展双臂勾住邓亨玉的脖子,迎上去也亲了一下邓亨玉笑道:“你要真能骗我一辈子,那可真有本事!”又道,“果儿的事,你可要想好。别弄后悔了。”

    邓亨玉道:“你说怎么着?我听听你的意见。”

    丛玉道:“不干我事。我可没什么意见。只是有点小寻思,你听了,觉得好便是,觉得不好便不是。”

    邓亨玉道:“这个我知道。你且说说。”

    丛玉道:“首先,自从出了那事儿之后,你心里还有疙瘩嘛?就算有,能过去吗?对她起了防备之心没有?”

    邓亨玉道:“你说这些做什么?是要证明什么嘛?”

    丛玉道:“不是要证明什么。而是要你正面这些事。不要欺心。否则,你一辈子也不会快活。以前,我见你对果儿呼来喝去,满眼都是喜悦。如今,你的眼睛里,多了一丝迟疑,一丝不忍,一丝愤恨。而果儿以前对你百般亲昵,喜气盈腮,全无做作,只是一心爱你,却不怕你。如今却不敢看你的眼睛。对你只是回避。面上也没有笑容了。”

    说到此事,邓亨玉扔不免有几丝愤怒,道:“这能怨我吗?是她自找的。”

    丛玉道:“她是自找的。她自作自受。那你呢?你没有自找,为何也这样自作自受,不快活?”

    邓亨玉把丛玉的话分析了一下,于是把丛玉放下,自己站起身道:“你的意思。还是让我当冤大头?”

    丛玉道:“就算不当这冤大头。你就甘心吗?你就快活吗?我不要你当冤大头,我要你高兴,要你快活。要你坦然一些,轻松一些。不要拘着自己。苦着自己。”

    邓亨玉道:“我没有苦着自己。我一大老爷们儿,我苦什么啊?笑话!”

    丛玉道:“你这话若是真心话,我也替你高兴。”

    邓亨玉冷笑道:“看来这小妮子生了外心。定要离了我,忘恩负义。你们俩暗里一气,只是要摆弄我,叫我吃亏。”

    丛玉叹息道:“看来你和我一般见识了。既然如此,那我不说了。随你怎么处吧!”

    邓亨玉也察觉自己失态了,笑道:“你还是把话说完吧。我听着就是。毕竟,怎么处全在我。与你无关。”

    丛玉道:“其实没有别的。就是如果你觉得留住果儿,不管那小郎死活。你开心舒意,那你就这样做。如果你念着果儿的好儿,那小郎的好,你何不顺水推舟,做个整人情。这样,既能救人一命,也显示你心胸宽大。说不定,还能得到那小郎的忠心。念你一辈子好儿!”

    邓亨玉笑道:“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让……我当冤大头。吃这个死亏。”

    丛玉道:“你说对了。我就是让你吃这个死亏。如果你吃不下去,或是不会吃。我就离了你。小肚鸡肠的男人,能成什么事?护得了谁?”又道,“我还是那句话,欲为奇男子,不要做俗事。”

    邓亨玉道:“你的见识好深远啊。我倒小瞧了你。”

    丛玉苦笑道:“羡慕嘛?用不着羡慕。我的事你都知道。我要是没那个惨烈的经历,也不会有这样的见识。你知道吗,这见识里全是痛。是差点丧命的痛。要不是有你,我早就带着我女儿离开这个世界了。”

    邓亨玉听了这一段话,不禁慢慢坐下,紧紧搂住丛玉,示以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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