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蓬莱宫

    如懿一坐下便眼前一亮，今日点心寻常，汤水却是新奇。

    这席间放着冰糖莲子燕窝一品，红豆鸡头米桂花羹一品，银耳桃胶汤一品，连同一碗又咸又甜的黄豆面花生杏仁露。

    还有皇庄上新送的芋头，世兰看天气冷，索性拿糖水煮了，直接用白瓷碗装上席来，也做一品甜水儿，也算吃个野趣。

    宫里嫔妃没见过这样煮的芋头，都是万分喜欢，纷纷挖了几勺吃。

    如懿见了燕窝银耳，那是久旱逢甘霖，如同得了一万张绣着红荔的丝帕，赶忙端起一碗来，伸长脖子喝了几口。

    自从闹了那一出燕窝华贵的事来，翊坤宫中常常被克扣燕窝。好在先前惢心有心，往内务府说了不少好话才给如懿求来了每个月一斤的碎燕。

    如今惢心出嫁，再无人为如懿操劳烦心。那个容珮眼里向来只有谁冒犯了娴贵妃，说话又难听得紧，来翊坤宫不到十日就把内务府的得罪个精光。

    如今何止没有碎燕，就连皇后早年定下的三两燕窝，也被克扣得一干二净。没奈何，管茶水的菱枝只好用莲子芡实红豆等物，细细熬了为如懿润润嗓。

    即使这样，如懿嘴上不说，心头由嫌不足。

    此时如懿见了这一年多没喝的汤水儿，心下百感交集，喝了一碗后，定了心神，又硬哽了一碗下去。

    这宫里少有一口气喝了两盏甜水的娘娘，管茶水的小宫女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

    但她也是饿过饭的，心眼实诚，想着娴贵妃喝得下便给她添上，这也不是什么贵价东西，反正后头还有一大锅呢。

    转眼间，这小宫女又端了两碗满满的糖水来。如懿喜不自胜，赶紧拿了一碗，端在手里小口喝着。

    皇后已点好了一出武松杀嫂，看娴贵妃正没命地咽银耳，心头暗笑道，多吃些，多吃些嗓子便哑了。

    世兰怕被如懿看到，赶快转头问：“纯贵妃，和敬，你们也点一出听听。”

    绿筠推让不得，点了一出目连救母。

    世兰、嬿婉和玉妍都有些无言，这纯贵妃，或是又在做皇帝原谅笨儿子的美梦了。和敬正想着额娘，也说这出戏好，就不愿意点了。

    戏单子便传到了如懿这里，如懿看都不看就要点墙头马上。世兰颇为头痛，劝说道：“娴贵妃，墙头马上这戏你听了无数回了，这次只唱第三折吧。今日也不光是你一个人看，还有舒妃静嫔令嫔嘉嫔几人没点呢。”

    如懿赌气，背过身嘟着嘴儿不说话。

    世兰又不是皇帝，没打她已经是皇天菩萨显圣的仁慈，哪里耐烦去哄她？

    一时间，漱芳斋气氛凝滞，意欢只好接过戏单子，看了一遍，轻声说：“前头姐姐们都点了热闹非凡的戏，那臣妾便点个安静些的。玉簪记寄弄这一出极好，就唱这一出。”

    嬿婉虚心求教：“舒妃，这一本戏极长，好听的唱段也多，为何舒妃独独喜爱这一出？”

    伸手不打爱学好学之人，意欢解释道：“世人皆爱这一出琴挑，譬如‘人在蓬莱第几宫’这一句，深得李义山的真旨，你读着可像不像‘如何雪月交光夜，更在瑶台十二层’。”

    嬿婉念了一遍，点头道：“果真如此，读着似乎有冰魂雪魄从胸中逸出！”

    见嬿婉受教，意欢多了谈性：“不过我却最喜欢那一句‘妙常，你一曲琴声，凄清风韵，怎教你断送青春’。琴音传志，这便是人之真情，自然生发，不为礼所抑也。”

    嬿婉又默默念了，恍然大悟，觉得果真如此，还想追着问几句，如懿冷冷道：“李义山的诗晦涩，令嫔，想来没有心思去读。”

    听了这一句，嬿婉心一下就沉了，这分明是说她一个奴婢出身的，不配看这些。

    舒妃却不赞成地摇头：“娴姐姐，令嫔想看些诗，这是好事，怎么能还未读一个字便泼起人冷水？不管如何，开卷总是有益的——令嫔，我有些书，若你不嫌，回去我便送来。”

    嬿婉自然千恩万谢，如懿却沉着脸，定定看着台上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