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表妹
雕花窗下，卫瑗提笔写了一封信，唤过飞泉。
“把这信投给云表妹，注意别让人发现。”
飞泉接过信，利落地出去安排了。
午后，闲逸岛上。
卫婉儿正在药房里忙碌。
赵淳无聊地倒挂在药房前的桂花树上。
他头朝下一边晃，一边和窗户里的卫婉儿聊着天。
“婉儿，上午在医馆里给邹婆子喝的迷幻药，你给我一点呗。
这样每天早上我给小碧儿吃一点，我是不是想让它看见啥就能看见啥？”
卫婉儿好笑地看着他，右手弹出一颗弹丸。
“啪——”地打在赵淳挂在树上的膝盖上。
“彭”一下炸开，火光四溅。
“哎哎哎——”赵淳一惊，差点掉下树来。
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双手抓住树干，重新坐稳。
“好险——”赵淳轻舒一口气。
他控诉道：“不给就不给！婉儿，我差点掉下来！”
婉儿又弹出一粒打向赵淳的膝盖，但赵淳这次轻松躲过。
“你看，跟这个弹丸一样，那个迷幻药并不是万能的。
首先它必须出其不意。
其次，它必须在人心神恍惚、脆弱的时候才能有用。”
婉儿双手抱胸，闲闲地看着赵淳解释道。
赵淳一点就通，他思索着说道：
“哦，我明白了，绸缎铺、惠妈妈、山子，接连出现的刺激，
使邹婆子深陷丧子之痛中，这时迷幻药才能让她产生幻觉，被我们攻破心房。”
卫婉儿点点头，接口说：
“没错，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打破她对虞夫人的忠诚，坦白她们的谋划。
而她的忠诚源自于对虞夫人的哺育和爱护。
然而这跟亲儿子的爱相比，如何及得上？
更何况，如果她知道正是虞夫人的母亲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那这忠诚还能剩下多少？”
“对，这是支撑她忠诚的支点，跟我刚才挂在树干上的膝盖一样，
把这基础打破了，那她就溃不成军。”
赵淳说到这里，对着婉儿伸出大拇指。
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的怨怼，反而对婉儿一针见血就指出关键之处的点拨连连点赞。
卫婉儿不禁失笑，低下头继续忙活手里的事情。
“所谓兵不厌诈，早上我们的‘关门捉贼’、连环计和‘无中生有’，
一步步攻破她的心房，最后我们在她溃不成军时，再审问她，自然就”
赵淳手里的树枝往前一刺，低喝一声：
“中——”，彷佛敌人被他一击毙命。
他的脸上回味无穷，洋溢着得胜归来的骄傲神情。
卫婉儿看见他这副生机勃勃的样子，微微一笑，手枕在窗棂上，抬头对他说：
“还有最后一点，也非常重要，就是我们在审问时，牢牢控制住了主动权。
没给她思考和辩解的机会，通过打断和不断施压，最终让她无路可走，逼她做出选择。”
“对对对，上午就是这样，简直太精彩了。”赵淳回忆着上午的种种，不由握拳猛击了一下手掌。
随后他目光灼灼，满怀期待地往下看向卫婉儿，问道：“婉儿，我们下一步怎么做？”
卫婉儿嫣然一笑，说：
“你来说说我们该怎么做？
如果说得好，我就给你好东西，让你去贿赂小碧儿。”
说完娇俏地一偏头，模样别提有多灵动俏皮了。
赵淳一听立刻两眼放光，高兴地说：“一言为定！”
“嗯——”卫婉儿笑着点头，目光中充满肯定和鼓励。
“让我想想——”，赵淳一条腿支在树干上，手臂环过膝头，把玩着手里的树枝，思索道：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虞夫人想干什么，这算料敌先机；
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是——
不仅破坏掉她的图谋，更要一劳永逸，让她没办法继续打你的主意。”
他继续思索：“她的目的是想要和你家结亲，那我们就让她的儿子没办法娶你！”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腰一下子挺起来。
可转瞬又塌下去，然后叹口气，摇了摇头，自己喃喃道：
“算了，他娘虽然不地道，但他还没有那么罪大恶极，把他弄成太监有点太残忍了。”
卫婉儿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差点爆笑出声，立刻捂着嘴，转头躲在窗后暗暗偷笑。
“既然不是太监，那我们不如将计就计，让他去娶别人好了。
对，娶别人！那娶谁好呢？
娶个他不得不娶，娶了以后还能让他不能怨别人，忙得顾不上别人的女人！
婉儿，你说我想的对不对？”
赵淳抬起思索过度，略带茫然的眼光，下意识地问卫婉儿。
婉儿对着他重重地点头，“你说的太对了，子坦，你越来越厉害了！”
赵淳被她夸得不好意思了，憨憨地挠了挠头。
“而且我们现在就有这么个人选。”卫婉儿对着他眨眨眼睛。
“谁啊？是谁？”赵淳立刻好奇地翻身垂下来，头凑到卫婉儿跟前。
卫婉儿一推他的头，他又翻身回到了树杈上。
“就是虞十三郎的好表妹，云表妹啊——”卫婉儿也不卖关子。
“怎么说？”赵淳追问。
卫婉儿垂下头，她嘴角的笑意慢慢淡去，她拿过旁边的药杵，低头慢慢捣起药来。
“云表妹本是虞夫人的侄女，自幼便与虞十三郎定了娃娃亲。”她的嘴里说出一个秘密。
“什么？”赵淳腾地一下从树上跳下来，冲到窗前，急急地想确认。
“是的”，卫婉儿抬头看了一眼赵淳，脸上波澜不惊，复又低头继续捣药。
她的声音淡淡地，听不出情绪：
“但是自从云表妹的父母相继去世后，虞夫人就反悔了。
她把云表妹接来自己身边抚养，不但是因为她要搏一个贤名，
更是要把云表妹身边人的嘴管住，不让她们出去乱说。
所以云表妹基本不出来社交。”
“那云表妹就甘心被她姑母这样拿捏？”赵淳问道。
“自然不甘心，但是她一介孤女，仅凭一个娃娃亲的信物怎么能保证自己平安长大？
而且长大后还能顺顺利利成为表哥的正妻？
还不如趁此机会，和表哥培养感情，博一个日后长久。
反正天长地久，就算不能成为正妻，留在表哥身边当一个贵妾，
也比她孤苦无依，未来无着落要强。
更何况，谁说凭着虞夫人和虞十三郎对她的愧疚和怜惜，她不会等到翻盘的机会呢。”
卫婉儿的话音刚落，赵淳就追问道：
“可是，世间事变数那么多，她怎么能保证虞十三郎不会爱上自己的夫人或者别的人呢？”
卫婉儿手中不停，声音依然平稳：
“是啊，所以她会时时刻刻加深虞十三郎对她的眷恋；
恨不得把虞十三郎绑在自己身边；
隔绝别人与虞十三郎的任何一丝可能性；
哪怕中伤诽谤，无所不用其极。”
赵淳叹了一口气，”啪”地把手中的树枝折断，扔到地上，叹道：
“哎，本来她命运堪怜，但是如果失了本心，道路走偏了，也就不值得同情了。”
“可惜——”，卫婉儿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她百般手段用尽，以为自己绑住的是一根粗大腿，可谁知道是豆腐渣，一碰就碎。”
“可是如今她已经被送回云家”，赵淳趴在窗台上，用手支腮，又陷入沉思：
“显然是虞夫人不愿意她成为虞十三郎婚姻的拦路石，那该怎么办？”
“不用你操心——”卫婉儿把药粉缓缓倒入一个玉瓶中，悠悠说道：
“她把虞十三郎视作唯一的浮木和救赎。
她在虞家苦心孤诣经营十余年，伏低做小那么久，一朝被弃，你说她会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那她会怎么做？”赵淳看向卫婉儿。
“不知道”，卫婉儿摇摇头：“不过只要我们把机会告诉她，
相信以她的心机和处境，她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可能是唯一的机会的。”
“怎么说？”赵淳问。
“听说她回云府后，云府已经有意为她在士子中另寻姻缘。
不过普通士子如何能及得上虞府的地位和富贵。
在她眼中，可能这次就是背水一战了。”
卫婉儿转身将玉瓶收入墙边的一个匣子中。
想到周勇从云府下人口中打听到的消息，她也想为云表妹叹一口气。
这一世重生后，她本来想跟虞家所有人形同陌路，不报复，也不牵扯。
奈何事情还是找上了她。
“如果她能把握机会，成功嫁入虞家；
相信以她的手段，以后虞夫人跟她，两个云家女人一定能斗得旗鼓相当。
虞夫人恐怕就没精力和心思去肖想别人了。
而虞十三郎，以他的能耐，这两个女人就够他受的，更不可能成为后患。”
卫婉儿仿佛已经能看到虞家那一团泥潭是如何得恶臭熏天，眼里流露出厌弃和不屑。
“那好啊，那我们就在一旁冷眼旁观，必要时，再推波助澜一番。”赵淳一锤定音。
“好”，卫婉儿听着好友的建议，甩甩头，抛掉那些不愉快的思绪。
她扔给赵淳一个玉瓶，“给，你贿赂小碧儿的好东西。”
赵淳手一抄，将玉瓶收入怀中，笑逐颜开，看得出来宝贝得紧。
这个时候，清露来到药房窗前，向卫婉儿禀告：
“小姐，周勇传来消息说，
云表妹在外面定做了一辆马车，跟咱们府的马车样子和徽标十分相似。”
卫婉儿脸上露出一丝不知是嘲讽还是怜悯的神情，对着赵淳说：
“你看，不用我们教，她已经在积极行动了。”
入夜，卫府旁的暗巷，静默昏暗。
白发的将军，久久伫立在寒露中，望着府中的一处屋顶，默默不语。
“将军，眼看二十三日就快到了，卫府公子和小姐还没有什么动作，你看我们要不要——”
身后的小魏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用，当天跟着他们保护即可。”
将军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
“婉儿，你做你自己就好，我在你身后保护你。”他在心里默默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