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瘟神
当卫瑗和赵淳到达土地庙,平日里荒凉破败的土地庙前,三五成群地蹲着大几十号乞丐。
显然经过一番争斗,有的挂彩,有的安逸地吃着馒头,有的正犹豫不决地盯着那肉包子流口水。
旁边有乞丐大声提醒:
“那肉包子不能吃,那是要见过瘟神的人请回去供的,这个可不能乱吃。
要不然,你听说了吗?
那天,就是那天——
哎呀,那个,啊,满身皮肉爆开,变成了肉虫子的那人,可就是乱吃的下场。”
“胡说,你又没看见,你怎么知道是吃了肉包子才变成肉虫子的?”
“哼,你别不信,要不你去吃一个。”
“吃就吃,这可是肉包子,我就不信了”。
一个面相凶狠的乞丐叫嚣着就往肉包子冲去。
眼看着那乌黑的手就要碰上肉包,突然他的指尖就像被闪电击中,啪啪啪火光直闪;
手指像要断了似的疼痛,很快他就疼得满地打滚;
突然又全身僵硬,像僵尸一样直立起来;
往前蹦了两步后,“啪”地面朝地,直挺挺地摔在地上,灰尘四起。
所有的乞丐都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摸向自己的鼻子。
等那个乞丐直挺挺地又来个死鱼翻身后,已是满脸鲜血,惨不忍睹。
全场寂静,只剩他凄厉无比的痛叫在旷野中盘旋回荡。
所有乞丐眼看着这个惊变发生,吓得都不敢动弹。
良久才有人扑通一声跪倒,对着土地庙连连磕头。
“土地老神仙,我,我不敢乱吃乱说的,他的事跟我无关,求您老人家别降罪于我”。
乞丐纷纷从呆傻中反应过来,噗通噗通跪下磕头,一个个变得像鹌鹑一样老实透顶。
这时天边刮来一阵寒风,吹得衣衫褴褛单薄的乞丐有些瑟瑟发抖。
“李四兄弟,我来晚了没抢到馒头,也不知道啥时候才有人再送馒头来?”
一个明显瘦弱的乞丐可怜兮兮地问同伴。
“我也不知道,哎,你说,南城根的嫣红姑娘知不知道这个消息?
最近乌大公子,呸,那个瘟神,不是最喜欢去她那里吗?
她必须要来这里拜一拜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太瘆人了。”
“可是我们又不知道那瘟神这几天有没有去她那里?”
“唉,管她呢,我们去报个信,有,她就来,没有,她也得给我们卖个好吧?”
“说的是,那赶紧走。”
“那王麻子的赌场更要去说一声了。”
“城南那个小倌馆也可以走一趟。”
“诶,还有顾大官人家,也得报个信,他可是瘟神的好兄弟。
保不齐这几天见过瘟神呢,我听说他出手挺大方的。”
卫瑗和赵淳蹲在土地庙不远处的一棵树上;
眼见着没片刻功夫,那些没抢着或者没吃饱的乞丐们又急匆匆地回城去了。
赵淳满脸惊叹地看着远去的乞丐大军;
他环顾四周,终于在土地庙前一个不远的角落里,发现了小乞儿。
“快,快看,在那里”,赵淳示意卫瑗。
卫瑗看过去,只见小乞儿正跟几个年龄小一些的乞丐挤在一起。
几个小不点,衣衫单薄,瘦骨嶙峋,一个个跟小鸡仔似得。
因为来的比较早,每个小人儿都抢到了一点馒头,嘴里含着不舍得那么快咽下。
嚼着嘴里的,眼睛也没闲着。
几人正含悲带愤地盯着几个成年乞丐,朝抢他们馒头的家伙唰唰唰地射眼刀。
小乞儿的表情与旁边的小伙伴们一模一样,简直堪称戏精。
若非卫瑗和赵淳深知事情的来龙去脉,绝对想象不到眼前的闹剧,正是这个不起眼的小乞丐谋划的。
赵淳胳膊肘碰了一下卫瑗,不禁啧啧称赞:“人才啊,人才”。
“呸,人才个”,卫瑗把那个稍有点不雅的词咽了回去,恨铁不成钢地说,
“漏洞百出,不知道要给他擦多少尾巴。”
“飞泉”,她轻声唤。
“在”,另一个树叉上蹲着的飞泉,也一副乞丐模样,应道。
“安排一下,给善个后。必要时候,配合添点效果。”
“你就知足吧”,赵淳开始打抱不平:
“你统共就给人家半天时间,人家能办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再说,能让黑狗子成为瘟神,哈哈哈,想起来就爽。”
赵淳实在是很想再落井下石一番。
“要不,我们跟着落井下石?”
“呸,什么落井下石,那叫因势利导,要当斯文人,兄弟。”
卫瑗敲了一下赵淳的脑门。
卫瑗眼珠一转,叫过飞泉一通耳语,飞泉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旷野尽头畏首畏尾走过来一个中年妇人。
她缩着头,走一步,转头看看四周,好不容易来到土地庙前,跪下了就想伸手拿包子。
旁边的乞丐立刻高声喊道:
“那个包子可不能乱拿,那是给这五天见过瘟神的人,才能请回去供上的。
别的人拿了,那是要招灾的。”
正说着,那个躺地上的乞丐,又像临死前的鱼挣扎了一下,痛呼声骤然更加高亢。
妇人看着那个满脸血污、凄惨无比的身影,吓得手一缩,结结巴巴,
“大兄弟,我,我没乱拿,我帮我女儿和我院里的姐妹拿,拿的。”
“哦,那你得给土地爷禀告清楚了,他们在哪里见过瘟神,瘟神都干什么了?
不然土地爷可分不清你到底该不该拿?”
“哦哦,好”,那个妇人颤颤巍巍地给土地爷磕了几个头,恭恭敬敬地禀告:
“土地爷,我女儿在乌大爷院子里当差,这几天里有三天都见着了乌大爷。
乌大爷这几天在院子里倒也没干什么,都在和小红睡觉。
另外打了高家小子的板子。
对了,我还得给我院子里的李大姐,和高大姐也拿两个包子;
她儿子就是被打板子的高家小子,她们——”
只听这个妇人絮絮叨叨,倒是把知道的,都给倒了个干干净净。
说完,先把怀里的包袱打开,竟是三十个大馒头。
她恭恭敬敬地把馒头献上,又磕了几个头,才战战兢兢地拿了三个包子揣怀里走了。
她还没走远,乞丐们便一哄而上,开始新一轮的抢夺。
在这个妇人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
先来的是在乌家做工的。
后边来的就五花八门。
有打扮俗艳的南门嫣红姑娘家的婆子,有壮硕的赌场打手,有乱七八糟各种场所的人。
但凡有吞吞吐吐,或者想先拿包子的人;
都被躺在地上那个时不时就弹一下,惨叫不断的乞丐的模样吓住;
再不敢有所隐瞒,老老实实地有啥说啥。
赵淳听得津津有味,只差手边来壶茶,再嗑点瓜子了。
“啧啧,你说,这黑狗子的精力真是旺盛啊,五天时间能干这么多事”。
他边听还边点评:“这事干的缺德”;
“这可真够脏的”;
当听到那个顾大官人的奴仆吞吞吐吐地说出,黑狗子和姓顾的在一起放高利贷;
最近还逼得有户人家贱卖房子背井离乡的时候,赵淳气愤地一掌拍在树干上,差点把自己摔下树去;
等他重新蹲稳以后,还不忘诅咒黑狗子:“这事他以后肯定会遭报应。”
卫瑗听着这五天黑狗子的事迹,也觉得如果这样下去,不出半年,黑狗子的累累罪行一定罄竹难书。
可是其中,有一条消息让她很感兴趣。
就是寿筵后的当天晚上,黑狗子去了太尉府,然后彻夜未归,直到今天早上才回府。
这中间黑狗子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事还没有任何消息。
戌时二刻,天末院的院子里,已经掌灯。
梳洗过后的小乞儿被带到卫瑗跟前,他恭敬地跪下,忐忑不安地将今天的收获一一禀告。
这些消息,卫瑗其实早已知晓,所以听过便罢;
而且今天的考验只在看小乞儿的能力;
真正她想知道的消息,肯定会在绝对信任小乞儿后,才会让他去打听。
只听她问小乞儿:“两个问题,第一,为什么选择传谣,二,地点为什么选土地庙?”
只听小乞儿回答:“因为事关生死的谣言,传得最快;
又最让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可以让知情人在最短时间内浮出水面。
选择土地庙,是因为鬼神面前,普通人都不敢说谎也不敢隐瞒;
这可以让出现的知情人尽可能地暴露消息。”
“嗯”,卫瑗点头。
“算你有些小聪明,给你一日时间,把你母亲接过来安顿下来;
明日这个时候,你再来这里,我有事吩咐。”
听到这话,小乞儿的头顶像有一束光照下来;
让他的小脸立刻亮堂起来,有了丝这个年龄的小孩该有的阳光朝气。
他高兴地又开始连连磕头:“谢谢公子”。
“哎哎,别磕了”,赵淳连忙提点他,“还喊什么公子,可以叫主子了。”
“好好”,小乞儿开始傻笑,“谢谢主子,谢谢这位公子”。
卫瑗也不禁面露笑意,“行了,下去吧,今日辛苦了。”
待小乞儿走后,卫瑗叫过飞泉,吩咐他接下来的几日都派人乔装去土地庙听消息。
另外再派人去小乞儿的家乡核实小乞儿的来历。
半夜,清露叫醒卫婉儿:“飞泉来禀,土地庙有消息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