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贺安1
我独自躺在一片虚无的空间,狭窄封闭,透不过气,却憋了好久也没憋死,我这才意识到,在这不需要呼吸。
我麻木地待在虚无中,一天又一天,不知岁月几何。
突然,一株翠绿色的藤蔓从世界的缝隙中强行钻进来,将我裹住,又强硬地爬进我的耳朵,它的强势侵入让我惊恐不已,我只能将脸深深埋进双膝,不让它有得逞的机会。
“闻竹,快醒醒”
那藤蔓缠人可怕的紧,一个不注意就被它挤进耳朵,它得意地盘旋在我脑子里。
还未等我哀叹,另一株嫩苗趁我们纠缠之际,亦悄然长成了参天大树。
“闻竹,爹爹老了,经不住吓,你快醒醒”
整个空间都回荡着他们的声音,可是,我不想醒来,好累,我为什么不能去梦里那个平和的世界,我为什么还要醒过来去打打杀杀。
我昏昏沉沉,身上软的没有半点力气。
想说你们不要喊了,让我睡会吧。
人家都生病了,能不能让人睡个好觉,好久没有如此深的困意了,好困,只想睡去。
可脑中的声音一直喊着,闻竹不能睡。
闻竹不能睡,苍耳能睡!
迷迷糊糊间,身边变成了茂密的丛林,高大的树木遮住天空,我茫然地徘徊其中,树丛中突然跳出一只巨大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向我冲来,地面发出声声震颤,我惊恐不已,转身就逃,可它的速度太快,下一秒脖颈传来一阵刺痛。
“啊!!!”
心跳瞬间停滞。
“怎么了”
男子低沉的声音带来极大的安全感,我心有余悸,无助地扑进他的怀里,鼻尖猝不及防吸到一股熟悉的冷木香,可我却无暇顾及。
身前的胸口传来一次次沉稳的跳动声,在我耳边如鼓点般震动,背部被他轻轻拍打着,如同儿时母亲安抚,我紧绷成弦的神经随着舒缓的节律渐渐放松。
“咳咳…咳”
苏醒后,全身的觉知也恢复了,密密麻麻地痛感像针扎一般,动也不是,躺也不是,我只得将气撒到刚刚的梦上。
“梦里有只如山大的怪物,一口把我咬死了”
说着,似是心理作用,脖颈处传来些许的痛感,我伸出手想摸一摸,却被一双手挡住,这触感,也有些熟悉。
不是父亲,不是凌云,也不是太子哥哥。
我豁然抬头,与贺安不自然的眼神对上,他神情有些奇怪,不提那脸上与他完全搭不上边的青茬,那睫毛抖动地厉害,两只耳朵也红的像熟透的樱桃。
“咳”
“咳”
“咳”
“咳”
我迅速离开贺安的怀抱,手却被他紧紧握着抽不出,我忙转过头看去,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四个人影杵在门口,要进不进的,像是几只呆头鹅。
“呜…爹爹”
“我的苍耳,你终于醒了”
我的哭泣终于唤醒闻太傅的父爱了,他忙不迭将瓷碗塞到青鸾手中,大步流星地冲过来,小心翼翼地坐在我旁边,含泪的目光轻柔地融进我的身体,手不知所措地划来划去,不敢触碰我,就像我是那破碎的瓷娃娃。
我注意到他的视线在我脖颈停留了两秒,贺安悄然松开我的手,我迫不及待地扑进父亲怀中。
“唉呀,你身体受伤了,动作慢些”
听到父亲假意抱怨的声音,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倾泻而出,泪水和鼻涕打湿了父亲的衣襟。
“怎么才来,呜…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父亲揉了揉我的头发,哽咽道。
“爹爹来晚了,吓到我的苍耳了,是爹爹的错”
我哭了半晌,父亲小心翼翼地与我咬耳朵。
“不过,能不能不告诉你母亲”
我在他怀里,闷鼓鼓地回道。
“不行,母亲肯定会发现的,我不想挨骂”
“呜…要不你不回家了?”
虚假的父女情轻而易举地被打碎了,之后几日,贺安日日守在我身侧,从父亲那里得知此次是他救下我,也就不好意思赶他走。
某一日,我实在在床上待的太久,又被贺安贴身照顾的不甚自在,忍不住提出我病好的差不多的事来。
“这倒是难住我了,夫人身上的伤,可不是我说好了就可以愈合的。”
他手上不紧不慢地搅动着药汤,始终耐心的回答着我的问话,不过是样样都不许罢了,我看着那碗药直皱眉。
“夫人,良药苦口,乖”
我不由得叹气,眼睛一转,而后笑开,一双盈水眸子盯着他。
“夫君,我若喝了,你带我出去透透气”
贺安忽然抬头看着我,呼吸乱了一分,半晌后才低语呢喃。
“若是夫人配合,自是可以的,只是不能走远了,岳父大人会担心”
他什么时候这么怕我爹,我无语之时却又恨自己恢复太慢。
或许还有我武力值太低的原因?这个认知让我有些难受,难道这么多年习武得到的夸赞都是敷衍?不该啊,我自我感觉还挺不错,那些汗水也是实打实的吧。
哎,多半是疏于练习,想到此,我偷偷瞄了眼贺安,都怪他,在他府里什么都不敢做。
这段时间被父亲下了禁足令,在我伤口没好之前哪里都去不了,更别提外界还在进行疫病防治,即便是如厕,贺安也要亲自守着。让我恨不能钻个洞塞进去,虽说已经是夫妻,但终究感觉怪怪的。
我的隐私呢!!!
可惜心中满腔的愤懑无人倾诉,连青鸾都去协助救灾了。
终于出门了!
再踩在平南府城的街道上,虽然还是一副破败的景色,却又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和谐。
第一日来时,只记得在知府府邸的晚宴奢靡,光芒幽幽,舞蹈翩翩,倒是第二日见识到那般真实残酷的光景。如今打眼望去,虽也是喝粥,也是灾民围聚,可他们那脸上的麻木和绝望似乎褪去了几分,其中好些个人,眼中竟然还迸发着星星点点的火光。
贺安拉住我,伸手为我戴上口罩,我就像一条突然重获自由的狼狗,激动兴奋不已,每向外看一眼,都觉得外面世界在召唤着我。
贺安磨磨蹭蹭,一戴好口罩,我便迫不及待地转身,提气,奔跑,一气呵成。
可惜下一秒又被拉回来,我哀怨地看着十指相握的双手,又低头看着他那不疾不徐的步伐。
父亲真是好算计,把贺安留在我身侧,让我的活动范围只有两臂长,还没遛狗的牵引绳长!贺安为什么要听父亲的,太让我失望了!
如今正是柳絮纷飞的时节,一路走来,树木又爆出新芽,充满了无限生机。
我们到了半山腰上的一个凉亭歇脚,我当然是被迫的,玉瓷杯中热水烟气缭绕,贺安悠然品茶,只给我一杯纯热水,我心中略有不满,却也没有底气开口要茶。
无所事事,我便偏头看着他的侧脸,他今日身着蓝色长袍,衬得气质更为出尘,愈看愈养眼,愈看愈舒服。
“夫人,还要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