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建庄子
江尘翎想过许久，在霖州县里买块属于自己的地。
他虽说在外城也有间院子，但无论如何，它都没法和建在内城的高宅大院相提并论。
毕竟，内城无论是治安，还是管事衙门，都比外城好上许多。
至少，等搬进内城，就不必天天费心费神地去赶那些街溜子。
被人无故登门的破事，也将会减少许多。
到时候，他江家帮的酒庄子便算是能彻底在霖州县站稳脚跟。
而后，不止是望仙楼，那些距离霖州县较远的一些城镇，江尘翎也能找着机会把桃花酿的销路铺出去。
再者，今天也是个机会，能将江家帮的雇佣契子送上去。
不然，盛来他们跟着自己，却无名无分，日后注定要吃许多亏。
而除开准备给下一次收粮的百两银子，以及留着要给盛来等人发例钱的四十两银子，余下的一百四十两散银，确实足够在霖州县内城，找到一块不错的地建庄子。
……
“姓名？籍贯？”
“江尘翎，大乾霖州县江家帮帮主，主持酿酒。”
官衙牙坊里，那负责登记的老官差闻言，稍稍抬起脑袋，眯着眼看了看江尘翎：
“呦呵，没想到你就是那个酿酒酿出名堂来的伙夫。”
“官爷盛赞，在下名不如实，不值一提。”
“谦虚了，大乾伙夫千百万，你今日，该是里面最有名堂的一个。”
大乾伙夫，名声已经烂到不如茅厕，纵然有些收入，却也是些不干不净的路子。
容易叫别人看不起不说，地位，甚至都排不进三教九流之列。
他们大多都是横尸街头的烂命，像江尘翎这样，能用正当手段赚来银子，到州县内城买地盖庄子的，可谓是人中龙凤，屈指可数。
像是比较看重面前这已然出人头地的伙夫，那老官差踉跄起身，匆匆跑到一处架子边，从里面抽了张契子出来：
“你要建酒坊庄子，那就必须要取水方便，而且，还得在官道上，讲究一个四通八达，方便运酒。”
“我看了看，内城并没有适合你的地，但有一处地方，我想你会感兴趣。”
闻言，江尘翎有些意外。
内城没有适合自己建酒庄子的地？那这老官差会推荐哪里？
“喏，你看看这块地。”
接过面前人递给自己的地契，江尘翎借着灯火，细细查看。
这块地原本建着霖州军营的库房，但碍于难民增多，恐怕有人会来抢占库房里的米粮。
知县老爷便早早将这库房迁到军营中心去了，但饶是如此，它也是一处地理位置绝佳的交通枢纽，不得放弃。
北边靠威武山，南边过溪河，离霖州县五十里，离清州六十里，附近，亦是有不少镇子和村子林落。
况且，最为关键的一点，便是这庄子建在霖州军营边上。
也就是说，只要在这建庄子，安全问题，早已得到了最大保障。
毕竟，没有哪家山匪或者剪径贼会傻到去军营大门口撒野。
“嗯，是块好地，可就是太靠近威武山了，大人，您不会不知道那边正在闹山匪吧？”
江尘翎用手托着下巴，似乎在沉吟。
但有一点他没和面前这老官差说，那便是威武山山匪，早就和自己这江家帮是一家人了。
“嗯，这样啊。”老官差像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混沌的眼睛里，有精光闪过：“我且帮你登记好，九十两银子，外带十把横刀，七张大弓，叫你拿来护庄。”
“然后每个月交二十两银子做税子，用以军营主动出兵庇护，可这只是没事的时候，开出的价格。若有事，每次军爷来帮你护庄子，你还得额外再给七两银子做辛苦费。”
“但咱也不会亏了你，只要税子不少，你除了这次买庄子送的七十支羽箭，其他时候，还可以凭着月供例钱条子，等箭矢射完，再来管衙免费领五十支羽箭，如何？”
听完面前人讲出的话，江尘翎陷入深深地沉思。
横刀…那可是好东西，军方用的大抵都是这些刀，质量上，不知道比那些民间走镖配的朴刀好出多少。
还有大弓，有这玩意在，只怕那些剪径匪碰着自己，都得被反抢。
“可以！”
言语敲定，江尘翎即是和面前人交换契子与银子，其实，最为关键的一点，便在于这大乾对铁器的管制严格。
非必要不布刀，造成那些酒庄子里，只有寥寥数人能领着朴刀，大多数人，都只能别根哨棍在腰上。
一旦遇上了自己这批全副武装的人马，那些人来的再多，也只是送菜。
等出了管衙牙坊，江尘翎看着手里的地契，有些满意于心头衍生。
“白哥，这些东西，无碍吧？”
朱小八有些紧张，毕竟现如今，在他和江尘翎身上，各自背了五把横刀。
在这武器管制严格的大乾，朱小八以前哪有机会这样摸刀？他最多拿来耍耍的，也只有被放在家里的老柴刀。
还得是生了锈的，刀口但凡明亮些，都会被官差层层盘问。
“能有什么事？咱这些刀都是登记过的。”闻言，江尘翎却只笑了笑。
武器不多，但总算是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至于那七张大弓，衙门里并没库存，需要的话，还得从军营里调，所以，这些东西还得日后江尘翎自己凭着契子，去军营里拿。
一切似乎都在往当初江尘翎预定的方向走，除了一件事……
回到院子里，江尘翎刚和朱小八把刀全撂下，便看见盛来赶着空马车回来。
“当家的，事情很顺利，他们说了，以后霖州县外，有事直接报威武山四当家的名号便可。”
威武山四当家，这是威武山一众山匪给江尘翎排的位次。
后者闻言失笑，没想到，自己这辈子没办过杀人劫道的事，却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山匪四当家。
随后，他又看见，枫翎雪正将自己酿酒时剩下的粮食残渣从酿酒罐子里掏出来装坛。
毕竟都是上好的米粮，直接丢了太可惜，正好可以拿来做酒糟吃。
随后，江尘翎又摸了摸自己尚且鼓着的银袋子，交了地契钱，除却发给大家伙的例钱，还剩下不少银两。
这些钱之中，本来有一部分是要给枫翎雪做远行盘缠的，可不知为何，他们两人的关系，却是愈发密切，像是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将二人绑得越来越紧。
沉默片刻后，江尘翎刚要开口，这破院的大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
“哪位是江当家的？”
众人见此有些哑然，来人是官差，他们压着各自腰间挂着的横刀，大跨步的走进院子里。
而之后，除却江尘翎，朱小八等人，包括枫翎雪在内，都对这些人的到来感到些许紧张，脸色不安。
毕竟，官差入门，大多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官爷，我是。”
江尘翎淡然开口，在将背上背着的横刀卸下来后，他起身朝着那几人走去。
会不会是闻人庄那里下了绊子？
他如是心想。
旋即，有一张条子和契子被官差从怀里拿出来：“这个给你。”
江尘翎看了有些惊讶，这是什么？
他伸手将之接过，却能看清，这上面签着的，是自己与官衙的约定，用以去军营领大弓。
包括江家帮的认证回执，此时也被捎来了。
但这实在没有必要，日后即便是去领弓，军营那边也需得派人来霖州查证，况且，帮派留证这玩意，一般官府那有个记录就好，自己拿这回执，用来当厕纸还嫌硌得慌。
可转念一想，江尘翎神色一动，便将这些东西放到枫翎雪手里，继而掏了几两银子出来，递给面前那为首的官差。
“多谢官爷不辞辛苦，来寒舍送回执，这些辛苦钱，还希望各位官爷不要推辞。”
“呵呵，江当家的真是个做大事的人！”那为首的官差却是大喜过望，他们本就是揣着讹银子的心过来的，却没想到，能讹这么多银子。
“过誉，过誉！小八，再去抱两坛好酒给官爷带上。”
那些个官差闻言，却又是觉得呼吸一滞。
江尘翎嘴里的酒可不会是什么寻常酒，不出意料，那必定是他自家酿的桃花酿。
这酒现如今在望仙楼闹得沸沸扬扬，每坛酒，可都被炒上九两银子的天价。
而在朱小八将几坛早就酿好的桃花酿抱来时，他们假意推辞一二，便将这酒紧紧搂在怀里。
江尘翎作为事主，看着这一切，却只是笑笑，言语淡然：“我江尘翎素来最敬佩英雄，几位官爷看着便是好汉，日后，还请多多与江某走动一二。”
“江当家的，好说，好说！日后在这霖州县里，若是遇见什么不平事，只管来找我鲁某！”
这是一场交易，那几个官差不傻。
随后，望着这些官差离开的背影，江尘翎缓缓转身，和身后的盛来等人轻笑开口：
“诸位，今日咱江家帮便算是成了，回去准备一下，记得告诉各自婆娘，等咱酒庄子建好了，便能搬迁过去，落户成家。”
“这些便是咱许诺给各位头半月的例钱，还请收好。”
紧接着，江尘翎又叫朱小八把几只用荷叶做的荷包送到面前这些马夫手里。
而盛来等人，先是听着前者讲出的话语，大喜过望，又接来朱小八给的沉甸甸的荷叶包裹，顿时热泪盈眶：
“谢过当家的！”
他们说出此话时，都跪在地上，毕竟，在霖州县里，与其做一个半死不活的马夫，哪有在外边庄子里落户来的舒服？后者虽是危险了点，可若自己家婆娘也跟来，帮着干活，有江尘翎这般厚实的当家的，多算一份工钱，足以叫许多人看着羡慕了。
随后，这些人便跟着盛来走出院子，各自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江尘翎目送他们离开的背影，旋而，又抄起一把横刀别在腰上，与朱小八开口：
“小八，拿着刀，跟咱出去一趟。”
“好嘞！”
左右都是被登记过的官方货，即便有官差来盘问，江尘翎也不虚，况且，这年头，身上带把刀，也算是一种威慑力。
“白哥，咱去哪？要不，直接砍了闻人庄？”朱小八有些激动，他捡起一把横刀别在腰上，左看不够，右看，也看不够。
“别胡闹，咱只是上街买点东西。”
江尘翎有些无语，这都哪跟哪？自己可是良民，大大滴良民！
事至如今，既然地也买了，那有些事情，都该排上议程。
反正酒庄子那边靠着军营林场，需要木材，打声招呼，进去砍便是。
真切需要购买的，只有那些瓦罐和竹筒，以及足量鲜桃花。
这两次酿酒，早先买的那几批桃花，已经不够了。
…………
直到暮鼓敲响，江尘翎才带着朱小八将要买的东西买好。
可在后者去拉自家马车过来运货时，江尘翎却朝着不知哪个方向，愣愣看着，有些失神。
“白哥，东西都装好了，咱快些回去，不然就赶不上嫂嫂做的晚饭了。”
朱小八有些焦急，等看见江尘翎的神情时，他又是一愣。
怎么又走神了？
旋即，江尘翎像是因朱小八这一吼找回了神智。
沉吟片刻后，便抬脚朝街对面一家布坊走去。
“官人这是要买料子，还是买成衣？咱这最近进了些上好的布料子，准叫官人满意！”
望着布坊里，那琳琅满目的成衣和布料子，江尘翎又有些失神。
上辈子，别说结婚了，就算是女朋友，他都没找过几个，偶尔相亲，也只是觉得自己在花钱吃饭和泡在昏暗暗的电影场子里。
摸手都极具挑战性，更别说是逛街买衣服。
“买给自家娘子的？”
布坊伙计见江尘翎这般犹豫，很快便猜到了什么。
后者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那巧了，最近店里新设计了一些用蓝料子染的上好棉质襦裙，摸着轻，穿着却厚实，在这严冬确实是不错的选择，城里已经有很多官家小姐在咱这预定了些，官爷，您要不看看？”
望着被坊间伙计提来的成衣，江尘翎莫名觉得心里发堵。
他不是没送过枫翎雪衣服，只是那件裙子，用料比较薄，不适合在冬天穿出来。
那天夜里，她也只穿了自己带着的黑色夜行衣。
“嗯，拿了。”
“好嘞！官人真是个良人，家里娘子见了，定要高兴坏。”
捧着被装好襦裙的楠木盒子，江尘翎像是了却一桩心事，坐上马车。
可他没看见，在一处隐秘巷子里，有人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轻轻将手拽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