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山匪
“诶，东家，咱这褂子上是不是写着字啊？”
将出霖州县时，有马夫注意到，彼此的白褂子上都绣着墨线字。
可碍于文化有限，他们各自问了一遍，都猜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字。
有马夫心细，知道这褂子是朱小八做的，偏过头去问他。
可得到的答案，也是不知道三个字。
“这个字念江，各位，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江家帮的人了。”
江尘翎笑得开怀，“等今日回了城，我便给你们发头一个月的例钱，连带着将契子送到衙门去。”
“不过有一点可要说好了，咱这例钱，半月一发，可否？”
“可，谨遵东家言。”那些马夫倒是没有意见，放以往，谁能半个月就赚二两五钱银子？
“东家，以往咱还以为伙夫都是些泼皮子，直到遇见了您，才明白，这烂泥坑里，还是有好人在的。”
有马夫趁着还没到目的地，嬉笑一声，随后，有人附和：“确实，就这褂子，洒家说实话，全街坊都没谁的衣服比这件舒服。”
那当然，江尘翎对此微微颔首。
作为从现代穿越来的人，他哪能不知道团队于效率的重要性，单就为了定制这几件褂子，他便至少花了三两银子。
只有将团队统一起来，将制服舒适化，那干活才能做到事半功倍：
“各位穿得舒服便好，在咱手下好好做，这衣服坏了就换，不用太宝贵着。”
“都听东家的！”闻言，江尘翎对那开口之人多注意了些。
这绑着辫子的大汉似乎叫盛来，也是这些马夫的头头，而这一路上，也是这家伙最给自己面子，做足了捧眼：“盛来，咱这几日的伙粮和哨棒带足了没？”
“足了，可东家，咱就带这点东西，真能平安出城？”盛来此时还是有些担忧，他虽是知道，江尘翎此行出城是为了收粮，但现如今霖州县外，饿殍千里，能否成功出去还当别论，只怕带着粮食回来时，会被那些难民堵截，出现伤亡。
“足了，再说，我这可是有真家伙。”江尘翎道出此话时，稍稍掀起自己的衣服，在内衬里，磨得雪亮的柴刀被别在腰上：“等会跟着我，准保你们没事。”
行车如风，望着街道两旁的过往行人，江尘翎眯着眼。
今天一大早，在召集这些车夫之前，他便已经带着朱小八拜访过霖州县内各大粮铺，可这些商家给出的答案无外如是，即便开出的价格诱人，也没谁愿意给出这么大的粮量出去。
毕竟，整个霖州都被难民包围，仓里的粮食只够内部循环消耗，哪有多余的叫他们用去酿酒。
也就只有散落在外的小庄子还存着些许余粮，叫他们能用钱财来换。
而望仙楼预定的七十坛桃花酿，换成新鲜粮食吗，便是四百斤米面，若能掺杂些老酒，说不定能省下些。
可江尘翎的目光，又怎会局限在小小望仙楼里？要想把生意做广，做宽，便唯有将酒的质量提上去，所以，这一批酒，他打算全部用粮食酿，先发酵，再蒸馏。
而收粮事小，能否将粮食全部顺利带回来，那才是关键。
正因如此，江尘翎才不惜斥重金雇来这些马夫，唯有叫他们也对自己死心塌地，才会让之后的诸般事项能顺利进行。
眼瞧城门浮现于地平线上，江尘翎当即赶了鞭拉车老马：“出城——”
…………
“少东家，都是死人。”
出了霖州县几里地，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景象，却愈发叫人胆战心惊。
饿殍载道千百里，秃鹫齐着乌鸦于墨染的天穹上盘旋。
时不时，众人还可以见到有难民在交换各自子女食用，万般赤裸裸的人间地狱景象，只叫这些平日只待在城里做私活的马夫感到恶心。
可江尘翎对此并未感到恶心，他只感到悲哀，造就这一切的，唯有战乱。
不良帅劝自己称帝，似乎也是出于终结这乱世的思量。
可登基之后，能否迎来大同，天下各路王侯，是否会服从自己，这还另当别论。
他不想因为自己，终结一个乱世，却又开启另一个乱世…
顺着官道驰车，沿途景象变得愈发荒凉。
漫山遍野的树木都被扒光树叶，刨干净树皮。
不知多少难民死后，只被人草草埋在路边的土坑里，几日暴雪翻飞，却叫诸多难民开始焚烧尸骸取暖。
乌黑的烟冲入云霄，带着一阵恶臭，引来更多乌鸦秃鹫。
“东家，天黑了，前面的路不好走，咱要不原地歇息？”
盛来眼瞧天色渐晚，难免提了这么一嘴。
而江尘翎此刻就坐在车头，看着一座座土堆，陷入长久沉默。
穿越前，他本以为大荒之年，饿殍千里，腐尸载道只是读书人的夸张描写。
但今日见得种种人间悲凉，属实叫他触目心惊。
饶是沉得住气，也不禁思索着，自己做的，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挂灯，继续走！没看见村子，不准停车！”
江尘翎声音发冷。
“东家说了，挂灯继续走，没看见村子，不准停车！”
盛来闻言，回眸传话。
马灯挂在马脖子上，于昏暗的夜里，照出一条康庄道路。
骑着马的众人眼下虽是有些疲惫，可大抵都没有怨言。
毕竟，夜晚的山路最难走，若再不抓紧时间赶路，就这生态环境，忽然从路边林子里窜出一只吊睛白额虎来，江尘翎都不意外。
而这些事，他能想到，这些拥有丰富人生阅历的马夫，更是能想到。
“呵嘞~”
“这里的山路十八弯。”
“这里的山坳曲折还。”
“要是闲来歌伴酒。”
“身骑白马走长安！”
“嗷吼！”
几个马夫，就着冬夜的狂风暴雪，肆意呼号。
这愉快的歌声，却也破开愈发死寂的山林，朝着大路尽头，匆匆忙忙奔驰而去。
江尘翎看着众人，心里逐渐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蔓延，越来越沉，压得胸口喘不过气来。
可紧接着，却像是有千军万马过境，整片山林纷纷震动，野鸟齐飞，百兽奔腾。
这也叫众人当即勒马回神，彼此对视一眼：
“当家的，不妙，遇上山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