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她看完了郑谦予的访问,回家的路上,她将身体沉入座椅深处:“如果姚回来,你还会接受吗?”
江邑浔仿佛感觉到了异样,她扭过头搜寻着,恰恰撞进了他的视线。她没躲,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蒋易森皱起眉,仿佛毫不在意地转过头,手插|进裤子口袋走了出去。但他并非不在意的,这个女孩子看人的目光太直接,却又带着深深的疏离感,仿佛历尽了沧桑,和她的年纪一点都不相衬。可这一切,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因为那双眼睛太神似,他怎么会反复地被搅乱心思?
她撇了撇嘴,也跟着丢掉香烟,拍了拍手:“听领导的。”说着,她一个回旋站定在他的面前:“不过领导,我什么时候可以恢复采访?我不觉得自己有犯错。”
江邑浔轻轻吐出一口烟雾,扭过头来不以为意地问:“不允许?”
她没说话,只是依旧看着镜子,有很多回忆汹涌而至,一幕一幕,像电影回放,黑白的,闪烁着,仿佛无声的默片。她也曾坐在这里,主持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档节目,好多人送来花篮啊,她高跟鞋穿得脚疼,他一路背着她回家。
郑谦予正等着红灯,听到这句话,他愣了好久,直到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他才发现绿灯亮了。踩下油门开出去,他才慢慢回答:“应该不会回来了吧,怎么可能会原谅我?”
化妆间里,郑谦予小声地问着,江邑浔坐在他旁边的位置,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想了想,然后诚实开口:“故作镇定。”
“我不需要你伺候,”蒋易森淡淡开口,“你只要伺候好你自己的心就够了,想好要做什么,再想要不要坚持,值不值得坚持。”说完,他不顾她的回应便先行离开,长长的走廊,他的影子忽地拉长,忽地缩短,接着背影渐渐消失。江邑浔收回目光,微微闭了闭眼,几秒,她便重新睁开来,眼底的一层雾气瞬间散去,留下的已然是打不倒的坚韧。
当年。
她应了下来,提前去观众席找位置,怕摄像机会拍到她,因此选在了最角落的地方。访问开始的时候她就知道郑谦予是不可能紧张的,他举止落落大方,浑身充满了自信,还幽默风趣,观众席里的笑声和掌声几乎未曾间断。在大众面前,他是杰出的美容医师,一把手术刀就可以圆一个女孩子的梦想,慕名而来的患者络绎不绝,他每天都要限定接待人数,否则必然倒在手术台。可是江邑浔知道,私下里的他是头容易炸毛的狮子,一不小心被踩到尾巴就要暴跳如雷,但,能惹到他的人也很少,除了她,就是姚了。
“你抽烟?”蒋易森的声音有点涩。
“浔,反正你也不用采访,不如陪我一起吧,有你在,我可能会不那么紧张。”
果不其然,主持人惯例地问出了他是否单身以及择偶条件,他仿佛早已准备好答案,几乎未经大脑就娓娓道来,江邑浔坐在角落里冷哼,活生生的大骗子。这时,摇臂突然朝她的方向过来,她没来得及收住的笑脸就这样出现在了监视器里。过来查岗的蒋易森猛地回过头,在人群里准确地找到了她的位置。
蒋易森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冷凝了起来,江邑浔努力对视着,可渐渐却觉得无趣,她垂下眼皮,语气却还是若无所谓的:“我没伺候过领导,所以没有分寸,请见谅。”
当年我们心怀赤诚,那么用力去爱,想着永远,想着未来,哪里会料到这世间还有别离,还有欺瞒,还有互相伤害。
他们在大排档坐了下来,要了一打啤酒,配着当季的小龙虾,大声地说,大声地唱,都是无关紧要的,可惜这两年酒量练好了,一打啤酒两人分着喝完,却没有一丝醉意,后来索性上了白的,渐渐郑谦予红了眼眶。
“小样,倒挺老实。”
不,不像了,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挑衅的意味,嘴角明明是扬起的,但笑容却是假的。
江邑浔呵呵笑着,抱着酒瓶子也嘟囔起来:“如果当年我知道这一生最爱的人就是伤害我最深的人,那么我一定一定不会爱上他,一定一定,不会,爱上他……”
蒋易森的手紧了紧,然后瞬时将自己的烟扔进了垃圾桶:“对嗓子不好,你以后还要主持。”
他走到吸烟处,点起了一根烟,这时身后响起脚步声,他没有在意,只微微偏过头,一双女孩子的手熟练地打燃火机,点着了香烟。他目光一凛,转过头去,江邑浔正把烟送到嘴边,纤长的手指夹着那根细细的烟,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含着一丝若无其事的笑。
眼睛开始发酸,她低下头轻揉,这些情绪还是像水一般绵绵不绝,只是再想到那个冷到骨子里的雪夜,她拥着披肩站在融安桥上,差一点点就要跳下去的那个片刻,她的心瞬间就硬了,无坚不摧,她必须是无坚不摧的。
江邑浔闭上眼,她感觉到自己问了一个禁忌,每个人心里都有伤口,她怎么就不小心扒开了他的。可是自己心里也好疼啊,就这么自私地想着,总要有个人陪着自己一块儿疼才好。她缓缓睁开眼,扭头看向郑谦予紧绷的侧脸:“想喝酒吗?我想喝点儿酒。”
“如果我知道当年那么做会失去这一生最爱的人,那么我一定一定不会答应我爸妈去赴约的,相什么亲,去他妈的,大不了一辈子不结婚了!”
“再见到他,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