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圣人门前卖文章
翌日，清晨。
小村子炊烟袅袅，田间阡陌纵横，鸡犬相闻。
靠近稻场，立着一座三开间泥瓦房，稀疏的竹笆圈出了一个小院。
泥瓦房甚是简陋，也可以说是破烂。
院角歪斜着一株葫芦，藤蔓形如虬龙，枝叶苍翠欲滴，六个拇指般大小的葫芦随风轻轻摇曳。
老李头正在院里摆弄独轮车，上面码着打满不同样式补丁，装的鼓鼓囊囊的布口袋。
屋内。
李长庚吃着米糕，头上扎成两个羊角，小脸粉嘟嘟，跟个瓷娃娃一样。
“长庚，吃好了吗？咱们该出发了。”
老李头在院里叫喊着。
“好了。”
抹了一下嘴，李长庚便出了屋。
今天是他开蒙的日子。
按理说大景王朝开蒙应在两三岁，而他已经十岁了，属于大龄儿童了，不应该现在才开蒙才对。
原来小山村叫京王村，整个村子都是王姓，之所以开蒙晚，因为他家是外来户。
这次的开蒙机会，还是老李头千恳万求才得来的。
村塾设在了王氏宗祠。
京王村村子不大，人口不多，宗祠却是颇为气派。
全栋祠堂均为木料构件，榫卯契合，正厅穹顶和门楼凤阁高耸。座东朝西，俯瞰呈王字形，高墙黛瓦。
整座门楼，全靠两根双人合抱立柱支撑，顶层为金凤栖梧阁。
祠堂整个布局，自门楼进入，纵身分为门廊、前厅、天井、正厅和后厅五个层次。
前厅正是村塾所在。
“老东西，瞎了你的狗眼，王氏宗祠是你们这外来户能来的地方吗？”
老李头领着李长庚，正准备进入门楼，恶劣的言语便从侧面传来。
话音刚落，一行三人便来到了李长庚两人身前。
为首那人年岁与他相仿，长着一张三角脸，乃是京王村村长的小儿子王安邦。
在其身边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身后站着家丁。
小姑娘眼若宝石，脸若凝脂，鼻似玉琼，宛若粉雕玉琢，好一个美人胚子。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呸，李长庚赶紧收起罪恶的心思，心里直呼邪恶。
“哪里来的野犬乱吠？”
李长庚可不是吃亏的主，一个灵魂二十多的大龄儿童，还能让你这个瓜娃子给欺负了。
“小子，你找死。”
王安邦身后那家丁手指李长庚两人，凶狠的怒斥。
“哼，还敢反嘴辱我，你死定了。”
小屁孩王安邦小脸憋得通红，眼中尽是狠厉。
“小哥，我”
“小妹，这事你别管，看小哥今天怎么教训他。”
身边小姑娘试图拉住王安邦，却被王安邦给打断了。
“王二，给我抓住他。”
王安邦指使着家丁动手。
“安邦少爷，您高抬贵手啊。长庚他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我们进村塾也是村长应允的”
老李头苦苦的哀求着王安邦。
“爷爷，你不要求他”
李长庚眼见老李头苦苦哀求一个小屁孩，目龇欲裂，他此时被那家丁制住，动弹不得。
“祠堂重地，肆意喧哗，成何体统？”
一声冷斥，乱成一团的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来人颧骨突出，身形清瘦，一脸刻板，年届不惑，一袭青衫，一看便知不好相与之辈。
“先生”
“先生。”
王安邦唇齿打颤，对来人甚是畏惧，反观小姑娘则是举止有度，不慌不忙。
先生？
难道这位就是村塾的老师？
李长庚挣脱家丁的束缚，暗暗的打量着这位十里八乡家喻户晓的茂才，只知道这位茂才也是王氏族人，名为王清泉，字文青。
“怎么回事？”
王文青眉头微皱，声音毫无感情。
“他他们不是王氏族人，企图混进祠堂，被我阻拦，还想动粗”
王安邦有些畏惧的打量着王文青，见他没有打断自己，顿时信心倍增，一通添油加醋，烈火烹油。
随着王安邦的话语，王文青的眉头越收越紧。
王安邦一脸得意的望着李长庚，似有挑衅。
李长庚却是没有看他，而是见到王文青嘴唇动了动，似有所思却又将话语咽了回去。
“先生，请留步！”
王文青抬步欲走，李长庚刚想说话，稚嫩的女童声先传了出来。
“何事？”
王文青眼神略有柔和。
小姑娘看了王安邦一眼，没有理睬他的挤眉弄眼，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原委讲了出来。
听着小姑娘替自己说了话，小姑娘在李长庚心中的地位已经由小姑娘，上升到了小萝莉。
呸都想了些啥，肮脏，李长庚心里暗暗自喜，不对，是自责。
王文青回头看了李长庚一眼，看不出表情。
“吾出一联，若能对上，便收汝。”王文青声音冰冷。
“茂才老爷，长庚他还没有开蒙，我们”
王文青一个眼神，老李头便不敢再继续说了，在他眼里茂才老爷可是比村长还要厉害的人物。
王安邦听了王文青的话，脸上显的毫无表情，心中却是早已乐开了花，心想：
先生明知李长庚未开蒙，却还考校他对联，这分明就是让他更加丢脸，断了他开蒙的路。
此时祠堂门口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脸上皆尽戏谑之态。
李长庚看着就要憋出内伤的王安邦，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心说王文青一个茂才，放在华夏顶天九年义务教育的水平，竟然还敢考校保送硕博连读的自己。
简直是圣人门前卖文章。
“切，他怂了”
“快滚吧，外来户”
“王氏宗祠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众人见李长庚伫立不动，皆以为小娃娃被吓住了，顿时起哄谩骂起来。
老李头黝黑脸庞此时比锅底还黑，满头大汗，拉着李长庚就想逃离这里。
“爷爷。”
李长庚坚定的摇了摇头，给了老李头一个安心的眼神，踏出一步说道：“请先生赐教。”
李长庚话音刚落，王文青身体明显一怔，眼中异色一闪而逝，也是没想到一个还未开蒙的稚童竟有如此勇气。
随后，王文青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一个总角稚童不可能有如此气魄，不过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罢了。
“宵小欺大乃谓尖。”
王文青沉吟片刻，上联便悠悠出口。
“好啊！”
“高啊！”
“秒啊！”
王文青话音刚落，围观众人高声叫好，感受到了他的弦外之音。
“哼！”
李长庚心中冷哼，暗道：“王文青这是骂他奸猾小人啊。”
王文青没有理会喝彩叫好之音，淡淡的看着李长庚，见他怔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朝着祠堂行去。
“野犬称王既是狂。”
稚嫩的声音，掷地有声。
左脚刚准备迈进门楼的王文青，整个身体僵在了那里，宛若寒潭的眼中终是起了丝丝涟漪。
李长庚这联对的可谓是奇妙无比。
野犬正是他先前回敬王安邦的谩骂之词，这个王字更是契合王之姓氏，狂字恰是他们方才以势压人的贴切形容。
怎一个妙子了得！
“哼，狗屁不通！”
“垃圾！”
“快滚吧！”
王安邦一脸的嫌弃揶揄，兴奋的带头起哄，鼓噪其他人紧随其后。
即使有人觉察出了李长庚这个对联的巧妙，却是畏于王安邦村长之子的淫威，不得不盲从。
“束脩留下吧！”
王文青声音虽小，却是清晰的落在众人耳中。
众人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发现王文青已经步入了祠堂。
满脸兴奋的王安邦半天才回过味来，三角脸憋成了腰子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