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睡觉要牵手
傅清远面上漾开甜蜜的笑意,也伸出了手。
他的手比牧舟更大一些,更有力量感一些,轻缓而郑重地与牧舟十指相扣。
柔软被子下,掌心温度渐渐升高,渗出细密汗珠。
湿润的、黏腻的,像泥泞的土地、糜烂的深红果肉、蛇虫爬过的残液。
触感不差,但是……很痒。掌心痒,指节缝也痒。羽毛扫过心底的那种痒。
牧舟烦极了,抽了下手。
老天作证,他没想反悔,只是略微活动一下而已。傅清远却警觉地一下加重了手劲,夹住了牧舟的五指。
指根骤痛,牧舟险些叫出声来。
古代有种叫拶指的酷刑,是用木棍夹住犯人的手指,两边收紧力度,力度大的可以把手指夹断。
牧舟怀疑傅清远想用这招很久了,不然怎么这么熟练。
不过,区区拶指,就想拿捏他?
牧舟强忍着疼,反夹回去。
来啊,互相伤害啊!我用左手都能胜过你!
似是感受到了牧舟的战意,傅清远愈发用力了。
他加重一分力,牧舟便反击一分,你追我赶,谁也不让着谁。
不知怎的,这场无声的战争就从手蔓延到了全身,你掐我的腰,我顶你的膝盖,床板咿呀作响,为两人的鏖战伴奏。
傅清远几乎是压在牧舟的身上,他笃信,只要再腾出一只手来掐住牧舟的脖子,他就赢了——如果他的手指没被牧舟咬在嘴里的话。
上铺的温谨言迷茫地探出脑袋:“地震了?”
“没!”牧舟一下失了斗志,心虚地回道。
傅清远似是嗤笑了一声,用气声说:“又菜又爱玩。”
“……你找死。”
傅清远指了指上铺,摆明了死猪不怕开水烫。
仗着牧舟不敢再有大动作,这厮得寸进尺,区区牵手怎能满足,硬是双手将牧舟的手包圆了,放在自己胸前,才肯入眠。
“晚安,小菜狗。”傅清远说。
卧室内重归于寂静,只剩下男人绵长的呼吸声。
牧舟绷着身子等了很久,担心傅清远突然做什么。
可是傅清远什么都没做,睡得很安稳。
牧舟也渐渐放松下来。
这一屋子,没人比他更需要睡眠了。在监狱里那三天,断断续续休息过几个小时,但铁椅子坐着难受,长期维持一个姿势,关节也疼,根本睡不好。
回到安心的环境中后,竟是完全地沉溺进了梦乡。
牧舟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梦。
加入守卫军后,他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九死一生的污染域、暗潮涌动的名利场,占据了他全部的精力。
哪怕是在自己的高层大楼里俯瞰众生,心也始终是空的,提不起一丝情绪。
过于浓烈的爱与恨,就像决堤的洪水,冲散一切后,什么都不剩了。
“小荣,带着小舟跑,不要回头!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藏起来,爸爸妈妈一定会来找你们的……”
“好孩子,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咱们家谨言一直想有个伴呢。”
“老大,我觉醒了!我居然也能觉醒,我果然是天选之子啊!等以后我们进了资源局,就可以赚好多好多钱,到时候我每周都带你和妈妈吃大餐。”
“小舟,听话。哥哥不会害你的。”
男人的背影逐渐消散,仿佛只是匆匆路过。
牧舟悠然转醒,半寸阳光刚好照在了眼睛上,刺得他眼角湿润。
这个光线的方向……
牧舟瞥了眼墙上的挂钟,他居然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浑身还是乏力。
傅清远早已离开,十分做作地在枕头旁留下了一张纸条,和一张门禁卡。
纸条上只写了一个地址——傅清远在上城区的别墅。
真晦气。牧舟想都没想,就把纸条扔进垃圾桶了。
温谨言一进来,就看到牧舟在乱扔东西,眼睛都睁大了三分:
“你怎么扔了?傅上将会很难过的。他今早还跟我说……。”
他模仿着傅清远那迷离的眼神、低沉的渣男音:
“我年纪大,又不解风情,不知怎么哄舟舟开心。但无论如何,我都是他永远的依靠,你一定要替我转告他:风里雨里,我在等你。”
牧舟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我刚看新闻,丁岩他爸妈都已经被抓了。你看傅上将对你多好,多有效率。”
温谨言完全成了傅清远的粉丝,滔滔不绝地说:
“你们刚认上,多少有些生疏,但是出来混,多个人脉总是没坏处的呀。虽然我们觉醒等级低,但是你初选营拿了第一,很有可能进守卫军的。如果傅上将愿意提携,把我也弄进守卫军……”
“你不准进。”
“我不是想走后门,我就是……幻想一下嘛。进不了守卫军,进资源局也很好。”
“也不许去。”
“为什么啊?”温谨言眉头皱得都能夹苍蝇了,“我很想进资源局啊,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这样妈妈就能不用那么辛苦了。”
因为你太弱了,很容易死。
牧舟没把这刻薄的话说出口,他不想伤着小孩敏感的心。
温谨言不擅长学习,爱偷懒、有小性子,唯独对家人很好。
这些年,温姨一个人靠做裁缝养活两个孩子,不过四十多岁就熬坏了眼睛。温谨言想进资源局,无非是为了赚钱。牧舟耐心劝说道:
“我如果能进守卫军,一个月到手最低也有十万,家里就不需要你赚钱了。你找个安逸的活,多在家陪陪温姨。”
“这样啊……”温谨言的卷毛蔫吧了许多,“先吃饭,别的之后再说吧。咱们在这儿规划也没用,还等看上面安排呢。”
“嗯。”
牧舟拍拍温谨言的肩膀,以作安慰。
吃完饭后,牧舟裹了件宽大的外套,套上帽子,也出门了。
他行走在陌生又熟悉的街道,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红星巷的白天也很热闹,这里聚集了大量的普通家庭:父母有一份微薄的收入;孩子们只上过几年学——这年头已经没有义务教育了。
总之,比中城区的富人们不足,比贫民窟的流民就幸福多了。
这种幸福,体现在吃饱喝足的少年少女们,还会聚在村头嘻嘻哈哈。迷茫、但也快乐着,他们不用思考人生规划,在这个年代,普通人奋斗的极限,也比不过一次觉醒。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大灾变。
百万年来,人类都平平无奇地活着,双脚踏在土地上、双眼看着天空地活着。
这样活着理所当然,但也没那么好。普通人的人生是如此疲惫无趣,一眼就能望到头。
人类也曾幻想过踏入宇宙,寻求全新的秩序,但前路迷茫,看不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