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应局
月下携过花影,蝉儿在树上低吟,衬得殿内 格外静谧。
书房门前守着几个当值的婢女,见前方掠来一个丽人身影,嘴上不言语,竟都轻轻施了一礼。
青梧目光直视着前方,不曾落到周围的几个婢女。
她走进书房内,见寤生在书案前正移开镇尺,面色沉肃的看了看自己所临的字帖,不多时又将这书贴揉成一团废纸,面无表情的将它扔在一旁。
青梧看着这一幕,没有出声,只缓缓上前去将那被揉成纸团的书帖拿起摊开静静观瞻,见是临摹的几行楷书字帖,可见法度之严谨,笔力之险峻,平正中见险劲,刻厉中寓圆润,与原帖相较几乎无二。
于是,青梧将这张书贴小心卷起,收进漆匣子里。
寤生将手中的狼毫舔了舔墨池,头也不抬道,“如何了?”
青梧这才走到寤生跟前,拿起墨锭,小心砚墨,压低声音道,“杨婵的官籍是真的,但苏稳的官籍是假的,上面的墨色深重缺少光泽,用的是近两年才流行的松烟墨,那官籍用的也是伪绫锦,不是朝廷拨下各地衙署专为制官籍而用。”
听此,寤生依旧扼腕提笔,只是从喉头轻轻吐出一个“嗯”字。
青梧继续说道,“还有,苏铭死后,房屋被人放了一把火烧没 ,属下并未在那处找到什么有关线索。至于苏稳”
当听到苏稳二字时,寤生的笔才微微顿了顿。
“属下去问过太监刘喜,他原先什么都不肯说,被属下拿刀吓唬了才透露了一点。他说当日从抚州坐船带了三十名宫女回宫,可惜其中一名中途染了病,刘喜担心那宫女将船上的人感染了,便是将这宫女扔到了江中去,可这么一来,三十名宫女如今成了二十九名,刘喜也难以交差。”
“苏稳就是这个时候顶替上的?”寤生忽然发问。
“是,不过是苏稳主动找到刘喜,诉说身世凄惨,请求刘喜带她进宫。
苏稳年轻貌美,而这刘喜向来贪图美色,被苏稳劝饮了几杯酒下肚后,苏稳的所有请求他都应了。”
“苏稳当时也在那艘船上?”寤生眉间一蹙。
“是的,她假冒成了船上的厨娘。”青梧如实解释道。
“船上的那些厨娘皆是什么来历?”
“皆是在抚州当地雇的厨娘,当初此事交由抚州知府孟应大人,不过孟大人事务繁忙,实际上将这件事交给了他的外甥,唐释颜处理。”
“苏稳怎么会在抚州呢?”寤生疑惑得在那里自言自语。
青梧不知,遂没有应寤生的话,但是她想起了另一事,虽是件小事,但似乎也得禀报一声,“殿下还有”
“什么?”
“今日属下得知,刘喜死了,说是病死的。”
火红的蜡烛上,一朵小火苗使劲卖弄风趣,左飘右摇。
“咦,我竟然输了”。
拢烟阁中,刘嗣音举着白棋不可思议的细细端详着棋盘中棋子走位,见有人赢了自己,疑惑得快将眉头拧成个“川”字,她还记得在与闵窈对这棋之前,自己曾夸下海口道——
我下棋很厉害的,跟我下过的人还没有能赢过我的,你若是能赢过我,我便允诺你做一件事。
拢烟阁是宫中六品衔职的女官所居住的宫阁。
闵窈趁着夜色来寻刘嗣音,对她案上那一局棋原本是没多大的兴趣,便是刘嗣音棋瘾起了,再三请求闵窈对局,闵窈也无动于衷,摆手拒绝。
直到刘嗣音说出这么一句话时——
“你若能赢我,我便允你一件事,只要不劫财害命,什么事我都允你。”
正是此话,才让专门有事请求而来的闵窈动了心思,她微扬语调,“此话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我应局”
最后结局令刘嗣音瞠目结舌,一直让自己引以为傲的棋技,此刻竟会败给眼前这平日只爱与诗书为伴的闵窈。
闵窈坐得端正,抬眸微微笑道,“阿音,局前之言可还当真?”
刘嗣音没有回复,只顾低头复盘棋局,嘴里禁不住赞叹,“啧,你这一步下得真妙,称得上是神之一手,不行”
刘嗣音随即起了身,跑到书案旁去拿了纸笔来将这棋局给拓下。
“我竟是没想到你棋下得这般好,你可曾与京城棋圣姜懿对过局?”刘嗣音如今看着闵窈,脸上多了一抹之前没有的钦佩。
在听到姜懿二字时,闵窈端起茶盏的手忽的顿了一顿,随后才回道,“不曾。”
刘嗣音激动道,“可惜啊,你这与她对局,说不定还可夺下她的棋圣之位,名声显赫,岂不快哉。”
闵窈娴雅的饮了一口茶,窗外那不安分的蝉声又开始叫个不停。
闵窈小心将茶盏放置,回了一句,“阿音说笑了,我如何能有她的本事。”
说起这姜懿,在北昭玉京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出身北昭显赫世家姜氏,当今太子景烨亲舅家不说,就说这棋技,在玉京内还尚无败绩,因此百姓亲封为“棋圣。”
当年陛下闻得这“棋圣”名号竟是落到了一个小小的闺中女子身上,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便是命人建擂,令姜懿坐镇,若有人能赢得姜懿,不仅可抢得这棋圣的名号,还能接下陛下赏赐的百两黄金。可惜,擂台开展了三天,上台者七十二人,皆未能赢得姜懿。
陛下得闻后欣喜,并说百姓所封之棋圣,实至名归。
传闻姜懿美貌,当年众人都想一睹芳容,奈何姜懿幼时已与他人定下婚约,不便与外男相见,几次出场,都是带着帷帽,将面容掩住,倒使旁人探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