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寤生
往日不曾见过的面孔齐刷刷的都涌进她的梦中去。
苏稳浑身战栗，见了他们便害怕拼命的往反方向跑去，身后那些生面孔也紧随其后，用劲喊着她，可喊的是什么内容呢，这声音远远的，苏稳也听它不得，辨认不出。
跑着跑着前方忽到了一个悬崖，苏稳赶紧止住脚步，她偷偷瞥了一眼，悬崖深不见底，她两股颤颤。
“苏稳”。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苏稳耳中，她猛地一转，见徐婧穿着一身沾满血迹的囚服站立在她面前。
“徐婧”。苏稳叫出了声。
徐婧道，“苏稳，我刚才在地下见到了杨婵，你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吗？”
苏稳摇摇头。
徐婧道，“她说是你把她摁在水里的，是你杀了她，你不得好死，害得我也不得好死”。徐婧眼神突然变得狠戾。
苏稳摇摇头，说道，“徐婧你听我说，我没有，我没有。”
“我要杀了你，为杨婵，为我自己报仇”，徐婧说罢，从眼睛里流出两行血泪，像一个纸人般无重量轻飘飘的移到苏稳的面前，伸手掐着苏稳的脖子……
“啊……”
“徐婧，我没有……”
苏稳忽的睁开眼睛，一边喘着气，一边嘴里喃喃着，“徐婧，我没有，你相信我。”
此刻见着没有徐婧的身影，苏稳才慢慢的清醒，缓缓的调整呼吸，她忽然闻到了龙涎香的味道。
苏稳环视周围景象，一派陌生。这床，这绸被，这屋内布置，显然不是她一介卑贱奴婢可染指的地方。
这是哪里？
她的心又开始不安躁动了起来，想要迅速从床上爬起来，可只是稍稍一动罢了——
“啊……”
她惨叫一声，疼得泪水都流了出来。
“身上有伤呢，别乱动。”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入苏稳的耳中，继而听到轮椅轱辘转动的声音，她抬起头，循着声音望去，映入眼前的是一张清秀惨白的脸，看着病怏怏的实在惹人心怜，可那双眸子却冷冽异常，令人脊背发凉，望而生畏。
苏稳眸光骤然缩了一下，没有回话，只是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过往记忆随即纷至沓来。
“你叫苏稳，是这家主人苏铭的女儿”。
“你琴弹得甚好，能不能教教我。”
“今日风和日丽，我想去市集玩。”
“寤生哥哥……”
“寤生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记忆一闪，又回到了这座冰冷的宫殿。
宫殿前的小太监将她推倒，“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殿下不见你，请回吧”。
她收回思绪，强忍着撕扯的痛意，先是拱起背然后慢慢的直起身子，抬手行礼跪拜磕头，语气极为虚弱道，“奴婢拜见四皇子。”
寤生连忙转动着轮椅上前，伸手将苏稳一扶，“起来吧”
苏稳这才顺着直起身子，几滴泪光闪烁，“您肯见我了？”
寤生眼角眉梢荡开一丝柔情，心疼喊了一声，“阿稳”，拿起手帕替她擦拭脸上的泪水。
擦拭间，苏稳的目光大胆落在寤生身上，将他细细打量。
自她来到了宫内，对四皇子寤生之事有所耳闻。
一个月前陛下生辰举办宫宴，宫内混进了刺客，欲要行刺陛下。是四皇子寤生救驾，在追拿刺客之时，却被刺客的同伙用箭射伤了寤生的腿，那箭矢有毒，寤生的腿几乎废了，如今不能行走，只能坐在轮椅上。
本该是救驾有功，不料那可恶的昭华郡主却在寤生生辰之际，送了一只瘸了腿的狗，真是气人。
两人目光缠绵交错，苏稳蕴着泪痕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点笑意，直直的扑到寤生的怀中，双手紧紧圈在他的脖子上。
寤生刚要伸手将她搂在怀中，忽的想起怀中人身上赫然的伤口，立刻歇下心思。
苏稳躲在寤生怀中，她真的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同眼前人说，跟他说她的朋友死得好冤枉，跟他说宫中刑罚的可怕。
她还想质问他，问他为什么离开平乐镇这么久都不回去，问她为什么自己求见都不肯让。
可是——
在看到当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坐在轮椅上，一脸病容时，苏稳又舍不得了，于是将那些质问，责备的话语通通都咽到喉咙中。
寤生抚摸着苏稳的秀发，他想到许久没有帮她挽过发了，“我已着人同贾姑姑传话，你近日就住我这里，先好好养伤。”
寤生想起今夜从皇后宫回恩泰殿的途中，彼时在轿中有些闷意，便掀开轿帘透了气，忽见一个小小的身子跪伏在地上，血迹将衣服背后染得一片嫣红。
他唇齿嗫嚅，一句话在心中斟酌许久了，寤生明知此刻说这话不合时宜，却还是一脑热说道，“等你把伤养好了，我送你出宫吧。”
苏稳听后沉默了一下，反复回味寤生的这句话，确认没听错后离开他的怀中，竖起一丝敌意，问道，“为什么？”
“宫里规矩繁多，不适合你，阿稳。”
“那哪里才是适合我的地方呢？”苏稳蹙眉反问。
“回平乐镇吧！”
苏稳愣着，没有回话，只是那双眸子一直望着寤生，心中不断想着，他想赶走自己？
寤生瞧着她，目光充满了探究之意，他本想询问些事情，可当看到苏稳那张质问的脸，想到她身上赫然的伤，这想法还是卸了下来，柔声回道，“我会为你置办房产，遣人伺候你。”
苏稳听后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当即回应，“我不要。”
“那你想要什么？”寤生顺着回应。
“我想要留下。”苏稳说着。
“那你要留在宫里做什么？”
“我……”苏稳欲言又止，“来找你。”
寤生心里顾及她有伤在身，不想咄咄逼人惹她难过，可话已然说到这了，此刻若不将事情询问清楚……
“你怎么知道我在宫里？或者说，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苏稳的眼珠子转了转，嘴上保持了沉默，牙齿下意识咬了咬嘴唇。
“阿稳，你进宫前见过什么人。”寤生问道。
“我没见过什么人。”苏稳说完这话直接就趴在床上，将头往反方向别了去。
“好，那你怎么进的宫？”寤生依旧步步紧逼。
“太监刘喜在民间选宫女，我参加后入选了。”苏稳原想保持沉默，思了思还是回了一句。
“是嘛”寤生的声调上扬，显然是不相信，不过看着苏稳已然气哄哄的模样，他也没打算继续问下去了，于是收回方才那咄咄逼人的眼神，柔声说道，“林太医看过后，你的梦魇还没好转吗？”
苏稳闭着眼没有回复。
寤生得知她还在生着闷气，便是软下心来，安慰道，“罢了，你想留便留吧。”
话都说到这里了，寤生还是没听到苏稳的回复。
寤生伸手去捏了捏苏稳的小脸，哄道，“还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