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国师驾到》
夜半,张英子推了推半醒半睡的丈夫,为了让丈夫有充足的精力去办事,她让丈夫睡着,自己半夜叫他。
周武用力地睁了睁双眼,坐起身来摇了摇头,好让自己快速清醒过来,人睡到一半被叫醒是最困的。
等他出去的时候,张英子已经把牛牵出来了,大门也打开了。
“记住啊,千万别进山!”
张英子还在叮嘱着丈夫。
“嗯。”周武点点头。
为了不让牛出声,张英子还专门给牛套上了嚼子,惹得牛不满地甩着尾巴。
今晚天气不错,月色皎洁,万里无云,银色如瀑,明亮的月光清晰了黑夜,照亮了大地,仿佛是老天爷有意成全,在天上帮周武拿着一根蓝白色的火把。
“神牛啊,你别怪我们,我也知道花神仙她是一番好意,可我们无福消受啊!”
周武沿着乡路慢慢走着,向神牛祈求原谅,他们这种普通老百姓在面对王权和神权的时候,哪一方都不敢得罪。
一人一牛出了甜井村,又走了大约四五里的小路,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四周草木丛生,山高林深,周武觉得可以了,就在这把牛嘴上的嚼子卸了下来,他拍拍牛的脊背,眼里满是不舍。
儿子刚带它回来的时候,周武很不信任它,对它是敬畏的,可是相处了这么多天,它一直都很听话,周武也对它放下了戒心。它带着他们一家三口去赶集,给家里犁地耕田,朝夕相处间已然产生了感情,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周武是真舍不得抛弃它。
可是为了保护儿子,保护这一家子,他必须这么做。
临走时,周武从兜里掏出一把炒熟的豌豆送到它嘴里,牛鼓着腮帮子咀嚼着美味的食物,它低垂着头,浓密而又细长的睫毛挡住了下面那双忧郁的眼睛,它知道自己要被抛弃了。
看着主人离去背影,突然间,它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哭泣,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和无奈。
听到身后那伤心的牛哞声,周武很伤心,却没有回头,坚定地走了。
他走三步就要回头看一下,像个小偷一样,小心而紧张。他是在看牛有没有跟上来,身后空无一物,只有自己的影子倒躺在银白色的土地上,他先是出了一口闷气,高兴了一下,随后又难过了起来,他心里又轻松又沉重。或许,他是希望牛可以跟回来的……
“咋样了?”
等周武进了屋,张英子就急切地问道。
“办好了,牛我扔到村外了,四五里路呢。”
“太好了,这下子谁也别想把咱家和神仙联系起来了!”
这一切都被徐朔卿看在眼里,他站在屋里,看着月光洒进来照在床的一角,皱着眉头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第二日清晨,茶岭镇。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城里,四个身着铜红色盔甲的高大士兵骑着四匹高头大马,神色肃穆地走在最前端。紧随其后的是一队队穿着各色服饰的侍女和仆从,他们步行在几辆装饰华丽的辇车旁边,按照职位大小排列得井井有条。
清晨的阳光透过轻纱般的晨雾,洒在繁华的城市之上。街道上,巡逻的官差相对而立地站在路的两旁,百姓们被这阵势和捕快们犀利的眼神吓得不敢动弹,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肃立在道路两旁官差的身后,目光聚焦在远处那些飘扬的旗帜上面。
随着一阵铿锵有力的马蹄声,车队已经推进到了众人眼前。
“一,二,三……”
“五辆车子啊!”
人群中有个小孩在数着华盖大车的数量,他的父母迅速用手捂住了他的嘴,用严厉的眼神警告他不要说话。
这五辆辇车宛如一座座小型的宫殿,在鹅黄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它的车身通体都是由上好的紫木精心打造,经过一流工匠费时费力地研改,木料被打磨得光滑如镜,再涂上鲜艳的黑漆,显得既庄重又华丽。
车顶上覆盖着黑色的绸缎,上面刺绣着钦国人的图腾——玄鸟。被风吹动,波浪似地摇晃起来,显得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长鸣一声,振翅而起。 辇车的四周垂挂着厚厚的红色纱帘,随车身的行动而轻轻摇曳,为车内增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引得一些胆大的人都冒险踮起脚尖向里面看去。
纱帘上同样绣有玄鸟图案,这玄鸟既是钦国的象征也是他们心里的祖先。钦国一直都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天命玄鸟,降而生苗,万里山川,虎据泾渭”,这泾渭就是钦国境内的两大河流,滋养哺育着万千人民。
五辆辇车都有这样的装扮,说明车内坐着的无不是地地道道的大人物。
每个辇车上还装有八个雕刻精美的银铃,悬挂在车辕和车轮之间。随着辇车行驶,银铃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随着马蹄声缓缓落下,伴着辇车发出“吱——”的一声,铃声戛然而止。
茶岭镇的县令恭敬地站在路中央靠右的一侧,等待着车上的人下来。县令的身后跟着镇上大大小小的要求所有官员,有县丞,主簿,县尉……
前车帘被人从里面缓缓拨开,县令慌忙大声说道:“在下茶茶岭镇县令,黄,黄念祖特携全镇官员在此恭候大人驾临!”
看见县令这副紧张的模样,路旁的百姓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倒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老百姓怕县令,县令怕车里的大官,而百姓们反而不是那么的怕大官,更多是好奇和敬畏,这和他们对县令的害怕是不一样的。
听着百姓们窸窸窣窣的笑声,黄县令更紧张了,脸憋的通红,他这辈子都没见过比郡守还大的官,这次着实是吓到他了,自从听说国师要来茶岭镇后,他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整个人都憔悴了。
“哼哼哼。”
掀开的帘子后面传来一阵窃窃的笑声。
“黄县令,不要紧张,我们只是到贵宝地来讨杯茶水,再无他干。”
那声音清脆响亮,干干净净,让人听了很舒服。
“是的,大人,我已经备好了最上等的新茶,就等大人们品鉴了。”
“带路吧。”
那男子说道。
黄县令走在最前面,县丞陪在旁边,其他人按官阶跟在后面。
“老黄,有那么吓人吗?”县丞打趣道。
“你奶奶的,不是你去接你是不怕。”黄县令说完还心虚地回头看了看。
“嘿嘿嘿,看来做二掌柜的也是有好处的嘛。”
……
到了府衙门口,随行的侍卫们四散列开,把五辆轿辇护卫在中央。
“到了吗?”
一个悦耳的女性声音从其中一辆轿辇中传出来。
“到了,下车吧。”
那个男人说道。
看见男人下了车,黄县令连忙弯腰低头,字正腔圆地说道:“下官茶岭镇县令黄念祖,恭迎国师大人!”
“哈哈哈……”
黄县令刚说完就听见一个女子讥讽地笑了起来。
“青宫,你成国师大人了!哈哈哈!”那女子似是有些疯癫。
“赤商,别瞎说!”男人训斥道。
紧接着他又说道:“黄县令,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国师,我等皆是国师大人的弟子,国师他并不在此。”
黄县令暗中稍稍松了口气,可他还是要把他们招待好了,跟自己这个芝麻大的县令比起来,国师弟子也是大人物。
“原来如此,是下官眼拙了,那,国师大人他是不是,不来了?”
那名名叫青宫的男子却不搭话,径直走过府衙前堂,高声询问道:“黄县令可知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吗?”
“呃……下官不知。”
黄县令现在还摸不透他们是怎么想的,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哼哼。”青宫冷笑道:“茶岭镇的大小差役们都知道,我们此行是为了调查前段时间的天象,你却不知?嗯?”
前堂内所有的茶岭镇官员们全部面面相觑,黄县令低着头不敢答话。
这个消息是他花了大把的银子才从上面买到的,得知后又告诉了自己的妻弟张衙役,他一再叮嘱不要外泄,没想到这小子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现在要赶紧想想怎么解释。
“我……我……”
青宫看见他害怕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黄县令太紧张了吧?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你要知道,你能用银子买到的消息,那一定是我们懒得去管的,下次可不要太好奇了!”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下官领教了。”黄县令冷汗流了一身,却不敢擦。
“快!快上菜,上茶!”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准备!”
一旁的县丞看见事态放缓了一些,赶紧转移话题,指挥着众人。
众人如蒙大赦,立刻作鸟兽散状。
……
在茶岭镇通往甜井村的路上,有一老一少两个人穿行在山道上,他们要去的地方正是甜井村。
“小姑娘,怎么还没到啊?我们都走了好远了啊。”
“爷爷,你就放心地跟着我走就行了,这地方就这几个村子,以前我爹带我来过,不会错的。”
远看这两人,就像是一对寻常的爷孙,穿着也是平常人家的衣服,不过那老者却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质。
他的步态从容自信,每一步都透露出内在的力量和优雅。眼神深邃而明亮,仿佛能精准地洞察人心,流露出从容和智慧。
“爷爷你看,我们到了。”
只见路边的草丛里赫然立着一块一人高的大石头,上面刻着三个大字——甜井村。
“好好,总算是到了,嘿呀!这一路可累坏我这把老骨头喽!”
老者捶了捶自己的腰,冲小女孩道谢。
路上碰见一个村民,老者问道:“请问先生,周武周村长家住哪里?”
村民打量了他们一眼,问道:“二位有事?”
“确实有事相求于周村长,烦请先生明示方向。”老者恳切地说道。
“喏,第一家就是。”村民努努嘴。
“多谢了。”
徐朔卿就站在周家门口看着他们朝自己这里走来,他与那老者同样的衰老又有相同的目光。
他想干什么?徐朔卿在心里暗暗想道。
那老者走到门前,站在台阶之下,拱手一拜,说道:“敢问此间可是周府?”
“正是,不知阁下有何贵干?”徐朔卿眯着眼睛问道。
“阁下来是为了什么,我自然也是为此而来的。”老者反将一军。
“阁下要找的主人家不在家,此村有一小庙,风景甚好,我请阁下前去一叙,不知先生肯赏脸否?”徐朔卿说道。
“阁下客气了,我是求之不得。”老者说道。
跟来的那个女孩来回看着,被他们的一段谈话弄得云里雾里。
“小姑娘,听爷爷的话好吗?你先在这门口等这家人回来,碰上了的话就告诉他们我来找过他们,让他们务必在家里等我。”老者安排道。
“爷爷,要是他们问你是谁,叫什么名字的话,我该怎么说呢?”
“这个呀,到时候他们问你,你就告诉他们,我是钦国国师,姓杨名琛。”
“好,爷爷我记下了。”
小姑娘笑的很纯真,看来她对国师这个称呼是一无所知。
徐朔卿就在一旁听着,当那老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
他们双方的底细,彼此之间早就了然于心了。
两人相伴而行,一路上遇到的村民们都非常热情地跟徐朔卿打着招呼。
“你在这里很受欢迎。”杨琛说道。
“村民们总是怀着一颗最朴素的心,尊敬着每一个有学问的人。”徐朔卿回答道。
“你跟他们不太一样。”
杨琛微笑着看着他。
“你说的他们是谁?”徐朔卿问道。
“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
“我去过凤岐山。”杨琛突然说道。
“……”徐朔卿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这不也来过你们钦国吗?”
“你承认你是凤岐山的人了?”
“需要我承认吗?”
……
两人就这么打着哑谜,慢慢走到了甜井村的战神庙前。
“这庙……修建的确实很漂亮,周围的风景也不错,你没有骗我。”杨琛说道。
“有些事我没有必要骗你。”徐朔卿推开庙门,伸手做了个请进的动作,让杨琛先进。
“你这把自己当做这里的主人了。”杨琛笑着迈步走了进去。
“虽然你走在我前面,但是你要记住,战神庙的大门,是我打开的,是我让你先进去的。”徐朔卿站在门边冷冷地说道。
杨琛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徐朔卿看了很久,半天才说道:“你确实跟他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