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挨打》
甜井村和白石村的混战过后，两边的大人们带着自己村的小孩各去到了一边，阳景庄的孩子们则待在中间的区域由李巡和他们本村的人看管着。
安静的空气中时不时还会传来几声小孩子的抽泣声，更多的是温声细语的哄劝声。
周武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地里干活，听说之后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就赶了过来。
传话的人也说不清楚详细的情况，只是告诉他里面的孩子们打起来了，打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孩子们都是宝贝，如果在这里出了事那要他如何跟其他村的人交代！
周武一路不歇地跑到古庙，连气都没好好喘几下就问众人下面发生了什么事，庙里面的人笑着对他说：“村长，你可算是来了，娃儿们在里面打起来了，你家小子人不大劲可真不小，数他最能打。”
看见他们脸上的表情，周武收紧的心终于放松了一点，抚着胸口喘气问道：“没人受伤吧？”
至于周辕舟打架的事周武一点都不意外，这种事情想都不用想肯定有他，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自己最了解。
“没有没有，就有几个擦破了点皮，还有个外村的小子动口咬了我们村的一个孩子。”
听到这里，周武才长长地缓了口气，调整呼吸走了下去，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收拾周辕舟，这小子不好好打一顿真的要翻天了，况且他还要给外村人一个交代。
出了楼梯口周武就看见李巡苦恼地坐在正前方，面前是一群孩子，周武瞥了一眼那个黑小子王豪杰，知道了他们都是阳景庄的。
李巡看见周武来，连忙起身相迎，说道：“武啊，你已经知道了吗？”
“我都听说了，所以才这么着急地赶了过来。”周武说道。
“那你看这事怎么办？打起来了，哄了半天才安静下来，我觉得他们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李巡看着周围的一片狼藉忧虑地对周武说道。
周武环视四周，混乱的场面还没有得到完全的修复，连没有参与打架的阳景庄的小孩子脸上也都带着一丝惊恐。
“最近一切正常，我想事情或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严重，可能是我们多虑了。”周武说道：“等会我去找找他们，让他们考虑一下把孩子们接回去吧。”
张英子在旁边的隔间里听见了周武的声音，连忙晃了晃搂在怀里的周辕舟，小声地说道：“待会你爹问你打架的事情你就说不知道，说是别人打的你知道不知道？”
“不，就不。”
周辕舟倔强地嘟囔了一句，他小小年纪的自尊心不想让他在母亲面前丢面子，但其实他心里已经害怕的不行了。
他虽然是家里的宝贝，平时受尽父母的万千宠爱，家里有了什么好吃的也全紧着他吃，平常一年四季逢年过节的时候父母都会领着他去集市上美美地吃上一顿，还会给他做一身新衣服，可以说周辕舟从小过的就不像一个普通农户家的孩子，而是像一个县城里的小少爷。
但即便是这样，周武和张英子教育周辕舟的时候也从不手软，调皮的周辕舟没少挨他爹的打。
“犟种，你不怕你爹揍你啊！你就说你不知道，听见了没？嗯？”
张英子快速地抖动臂弯，周辕舟的小脑袋也随之晃了两下，这种肢体语言既是催促也是让他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她害怕周武知道了周辕舟今天打人的事情而发怒，所以反复地叮嘱儿子，让他死不承认。
周武先去安抚了一下白石村的人，刚进去就看见郑天明在抹着眼泪。他本来人就胖，平时说话就有点喘，哭过之后更是喘不过来气，不停地咳嗽作呕，憋得面目通红，给人一种非常痛苦的感觉，同时也让这件事情变得难以小事化了。
白石村跟来的一个妇女看见周武进来，没好气地说道：“周村长，你看看你儿子给我们孩子打的！看看，这鼻子都被打出血了！”
“你儿子可真凶啊！打人拦都拦不住！”
旁边的人扯着她的衣角，给她眼神示意让她别再说了，那女人才停止了向周武告状。
周武听的脸发烫，连连道歉，走过去看了看郑天明的伤口，他的脸色变得铁青，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看着缩在母亲怀抱里的周辕舟，周武气得咬了咬后槽牙，咽了口唾沫，走近问道：“舟儿，为什么打人！”
他的话语很轻，但很严厉。
周辕舟把头埋在母亲的胸口不说话，张英子用手拨拉了一下周武，袒护地说道：“你干什么？他没打人，谁跟你说的舟儿打架了？”
周武看都不看张英子，只盯着越缩越小的儿子，语速急促地说道：“你别说话！让他自己说！舟儿，为什么打人！”
沉重的空气静默了几秒，突然，周辕舟挣开了母亲，大哭着大喊着，眼泪像开了闸的水渠里的水一样哗哗地流着。
“就是我打的他！我就打他了怎么了！哼哼！咳咳！呕——”
紧张害怕的情绪让周辕舟不由的一阵反胃，一阵热血涌上来，他的脸颊刹那间红的发紫，细密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渗了出来。
张英子心疼地用衣袖给他擦着汗，周武推开她，钳子般的大手抓住周辕舟的胳膊，一把把他扯了过来，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直接把他踹的趴在地上。
“周武！”
张英子疯了一般地扑到周武身上，又打又推，然后跪在地上抱起了周辕舟，哭着问道：“舟儿，疼不疼？娘在这啊，乖，别怕，娘在这呢。”
甜井村的大人小孩全都看呆了，他们都以为周武只会象征性地打两下，没想到他下手这么狠，竟然用踹门的力气踹儿子。
春醒在旁边吓得“哇哇”大哭，，陈榴花想跟周武说明情况，是郑天明先动的手，但是看着眼睛正在冒火的周武根本不敢开口。
周辕舟爬起来还瞪着眼睛，咬着牙不肯服软。
“我就打他！就打他！下次我还打他！”
周武见他还在嘴硬，表情立刻变得凶狠起来，嘴巴绷在一起嘴角抽搐着，眼睛瞪着眼白翻着，黑色的眼珠紧挨着下眼睑。周辕舟从没有见过自己父亲有这种表情，吓得他连哭都不敢哭，别说是他了，就连张英子嫁给周武这么多年也没见过，看来这次周武是真的发怒了！
他把愣住的周辕舟拽了起来，“啪啪！”重重地扇了两巴掌，周辕舟脸和脖子被打得火辣辣的疼，头晕发懵的他只觉得嘴里有股咸咸的味道在发酵，一抹红色从他鼻子流了下来。
“好小子！我让你翻嘴！”
周武挥起手还要打，一旁的村民们赶紧跑过来拦住了他。
“老周！你还真要把孩子打坏啊！小孩子打架嘛，多大点事，你看看你把孩子打的！”
张英子护在周辕舟身前哭得稀里哗啦，“你要打就打我吧！来啊！打死我！”
周武深深地呼了几口气，看着坐在地上的儿子，泪水鼻涕血水糊了一脸，眼里闪过一丝不被外人察觉的自责。
张英子拿出手帕给周辕舟擦脸，擦着擦着心里就难受的直翻滚，看着儿子被打肿的脸，那惊魂未定的眼神，还在哆嗦的嘴唇，难过的她气的把手帕揉成一团摔在了地上。
她抱起儿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她心里知道周武这么打孩子是为了给白石村的人一个交代，可她还是十分生气，这么两下都快把自己儿子打得面目全非了，她现在肯定是无法原谅他的，所以她也没跟周武客气，一点好脸色都不给他，带着愤怒的哭腔，背对着他们咬着牙硬硬地说道：“这破地方谁爱来谁来！我和舟儿就算死在外面也不会再来了！”
周辕舟像只伤痕累累的小猫，双手搂着母亲的脖颈，侧着脸枕在她的肩上，张英子微微扭头对他轻轻地说道：“娘带你回家去，咱们回家去。”
白石村的人听见了这边的动静都跑过来站在外面，他们见张英子抱着孩子出来都不敢看她，纷纷低下头。
李巡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留下一声叹息回响在众人耳边。
“周村长，你看这事闹的，孩子们打架这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唉。”
“那，周村长，我们也就先回去了，最近也没什么情况，我们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白石村和阳景庄的人也都在这待不下去了，况且这几天外面也确实是风平浪静的，一直待在这地下人也受不了。
“各位，今天的事是我周武教子无方，让大家看笑了，我随后会去找郑村长和王村长赔礼。”周武拱手对他们说道。
“嗨呀，周村长这说的哪里的话，这点事不至于说什么赔礼不赔礼的。”
这条通道很长， 张英子抱得累了就换成背的，看着通道里一层一层的楼梯，两边墙壁的白色石板，她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修的是什么破烂东西，是吧舟儿？”
“嗯，就是。”
周辕舟撒娇地哼了一声。
等到周武处理完古庙的事回到家已经天黑了，张英子给他留了一盏灯自己则躺在床的一边。饭桌上有两盘菜和几个馒头，周武也是饿了，狼吞虎咽几分钟就吃完了。
听见他放筷子的动静张英子就起来收拾碗筷，周武坐在一边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思考着如何回话。
“英子……”
周武迟疑地说出她的名字。
“舟儿，他睡了？”
张英子背对着他洗刷着东西，不想理他，只是冷冷地回了他一句：“舟儿说他屁股疼，今天晚上我让他先趴着睡。”
“那你给孩子上药了没？”周武关切地问道。
“我是他亲娘！”
张英子声音突然高了起来。
周武知道她还没消气，道：“我今天这么做也是为了给旁人一个交代。”
“那你就把他打死，给他们好好交代交代！”张英子用力甩了一下湿抹布，说道：“明明是他们先动的手，你不问清楚就打孩子！”
其实周武事后也知道了事情的全貌，但作为一个传统的父亲，他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办法，周辕舟挨的这顿打是避免不了的。
他不能让别人心存芥蒂，说他不公平，护犊子，就像这次修古庙一样，只有三个村庄一起干才能这么快的完工，其实他也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保护自己的儿子，但他却不能明说，好在张英子是理解他的，当面教子嘛，有些时候只能这么办。
周武走到小屋门口，借着月光透过门缝看见周辕舟趴在铺好的软褥子上呼呼大睡，好像还看到了他流了许多口水，不过这应该是周武自己的想象，那是他小时候自己抱着他睡觉，睡熟之后他就流了自己一身的口水，想想也不过一两年前的事，却在此时恍若隔世。
“过几天城里有庙会，你带舟儿去玩玩，给他解解嘴馋，做两身新衣服，你也给自己做一身，别老想着省钱。”周武吹灭了油灯，疲惫地躺在床上，片刻后鼾声就响了起来。
张英子坐在床上，双腿抱在胸前，在黑夜的掩护下悄悄流下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