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一山不容二虎》
“师父，我们到了，我们要找的人应该就在这里。”
一绿裙女子站在此处最高的山顶之上，俯瞰着藏隐在山道间的三个村庄，轻声地对站在自己身旁的白袍道士说道。
他们就是上次在山谷里救治狐妖白玉的那二人。
“嗯，他在这里。”
白袍道士背着双手双眼微闭看向甜井村所在的方向，他的声音沉缓，给人信任的感觉，很有仙道的风范。山顶风大，他的白须随着山风劲动地挣扎着，每一根都好似拼了命地想离开他的下颌。
站在高山之上俯揽众生，村子里的人影都好似黑芝麻粒儿，随手一抛，散入大地。
绿衣女子抬手将鬓角的发梳理到耳后，一阵促风打过，那缕头发又重新获得了自由，风卷起细细的沙石，她的眼帘紧咬着，强忍着不去揉眼睛。
她看着这烟火人间不安地说道：“师父，这些村民好像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还在忙着自己的农事，他们不会真的以为这是吉兆吧？”
白袍道士微微笑着，道：“你呀，从小生活在凤岐山，说你一句不食人间烟火也不为过。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眼下正值春耕播种之时，他们心里纵有万分惶恐又能如何？错过季节时令，庄稼歉收，等到了来年也是要饿死的啊！”
饿死！
这是一个通俗的词语，但是却给绿衣女子灌输了一种新的概念，她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但是她是聪明的，聪明的她很快就接受并且理解了她师父所说的话。
白袍道士口中的凤岐山，是人间万千至道者的圣地，即使是凡间的国度也不能伸手管辖，是凡人自己的仙境。
在绿衣女子的印象中她从小就生活在那里，世外桃源的美好让她太过于浪漫和单纯。古语，何不食肉糜？怕就是这么来的吧，不同的是，她是清爽伶俐的而非昏庸痴傻。
地下居所，周辕舟躺在母亲的怀里，无聊至极。刚开始来的时候的那种新鲜感经过几天的时间早已被消磨干净了，每天面对着这不见光不入风的地下室，让周辕舟这匹躁动的小野马精神头日渐消沉下去——蔫了。
“舟儿，先生教你认字，学的怎么样了？”张英子捏着周辕舟的小耳垂轻轻问道。
周辕舟扒开母亲的手掌，用食指在她手心里比划着自己的名字。
“娘你看，这就是周字，辕——，然后是舟，舟就是船的意思，先生说我的名字是他给我起的，是不是啊娘？”
张英子温柔地笑着说道：“李先生是我们这一片最有见识的人，当年你出生那天，你爹就向他求一个名字，第二天李先生就想出来了，就是你这个小捣蛋鬼现在的名字，周——辕——舟。”
“先生这么厉害啊！”
“那当然啦，李先生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大的世面，不像娘一样，就守着这里，最远也才去过茶岭镇。”
“娘，我以后也要去外面，去见更大的世面！”周辕舟撅着小嘴说道。
“好——，我儿子长大以后一定会去到一个很大很大的世界，我的舟儿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张英子抱着他轻轻拍打着他，就像他刚出生时哄他睡觉一样。
……
“叮铃叮铃叮铃！”
李巡在外面摇着手里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传到周辕舟的耳朵里却像催命的咒语一样，让他小小的脸蛋瞬间布满忧愁。
“娘，我不想去，读书可没意思了，我身体感觉不舒服，头晕。”
周辕舟难受地晃悠着身子，无力地甩着胳膊，要不是面前的人是他亲娘，也许还真会被他的表演骗到。
“不行，不读书以后被人瞧不起，被别人骗了都不知道。”
“你还想不想去更大的地方了？”
张英子托起儿子，把他放在地上，两只手揉了揉他的脸颊，把他转过身去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和屁股，周辕舟撅着嘴恼着走了出去。
“你们要干什么？！这是我们的地盘！”
周辕舟刚走出去就听见了陈榴花的喊声。
“凭什么你们一直坐在这里！我爹说了，我们村的人也过来帮忙了！你看看，这些都是我们村的石头！”
跟她争吵的是白石村的郑天明，他浑圆的脸上聚满了两团红，“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那模样就好像下一秒就要吸不上来气一样。
“这是我们的地方，是我们甜井村的地方！”
陈榴花寸步不让，几乎跟他头顶着头。
这三天以来甜井村一直占据着中心位置，郑天明早就有意见了，今天终于忍不住了。
另一方的王豪杰人如其名，颇有豪杰之风，不争不抢，带着自己的小伙伴坐在角落里看他们争斗。
他并不是幸灾乐祸的坐山观虎斗，他清楚这里有很多大人，还轮不着自己插手。
李巡把他们两个人分开，说道：“我是怎么跟你们说的！要互相关心，要友爱！你们今天为了一个座位就要吵起来吗？”
“还有你们，都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去自己的位子上坐好！”
两个村的孩子们都站在各自老大的后面，一个个鼓着腮帮子，握紧小拳头，瞪着眼睛，场面看起来倒有些滑稽。
周辕舟也走到了陈榴花后面，看着比自己高半头的她，肉嘟嘟的脸上稚气还浓，眼神却十分坚毅，颇有几分巾帼女将的风采，难免的让周辕舟对她心生敬意。
听见李巡发话，两波孩子都按照以前的位置坐了下来，只剩下陈榴花，郑天明，周辕舟三个人还站在原地对峙着，周辕舟其实是在等陈榴花发话。
李巡见状说道：“周辕舟，快回去坐着，准备上课了，榴花，天明你们两个也赶紧回去，不然我要打你们的手心了！”
郑天明眼里掬着泪水，上下两排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浑身发抖，静了几秒钟突然爆发了，冲到甜井村的一个孩子面前一把把他拽了起来，扯倒在地，那个孩子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坐在地上。
其他甜井村的孩子看见了直接朝郑天明扑了过来，四五个小男孩把他压在地上。
白石村的小孩当然也不会干看着，冲过来就是一场混战，阳景庄的孩子就在旁边“噢噢！”地叫着。
“打他！打他！”
“打起来了！揍他！”
“哦——哦——快打他！”
看见阳景庄的人在一旁看热闹起哄，王豪杰用力拉了一个男孩一下，眼神扫过，阳景庄的所有人立刻都闭上了嘴。
陈榴花看见这一幕，绕过了李巡，找到郑天明，骑在他身上是又扇又打。
李巡虽然是成年人，可他面对这么多的小孩子也是无能为力，两只手一张嘴根本拉不完也劝不住。
虽然甜井村人数略多于白石村，但是白石村的小孩子年龄普遍大一点，男孩也多一点，所以白石村的气势越来越强。
面对这种情况，周辕舟怎么可能忍得住，他虽然年纪小但是打起架来可真是凶猛，一个人追着对面好几个人打。
被人放倒后，像只发疯的恶狼一样手脚撑地爬了起来，呲牙咧嘴地挥着拳头又追着别人打。对手都是些小孩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被他吓得绕着桌子转圈跑，周辕舟就在后面追。
郑天明用力甩飞了陈榴花，站起来刚好看见周辕舟正在打自己的小伙伴，大叫一声“啊——”就跑过去抱住了他，郑天明仗着自己体大力强，一点不把周辕舟放在眼里。
他把周辕舟锁在怀里然后扭动自己粗壮的腰，周辕舟像个布娃娃一样被他左右甩来甩去。
面对比自己更高大的对手，周辕舟也毫无惧色，“啊！呀——”，周辕舟猛的一使劲，大他一圈的郑天明竟然被弹的向后退去，踉踉跄跄地摔了个屁股墩。
周辕舟双眼冒着火，弯下腰，一只手抓住对方的衣领，一只手抬起来握成拳头就打了过去。
郑天明反应倒不慢，赶紧用双手掰开周辕舟抓住自己衣领的那只手，挣脱开身子，咕噜噜地在地上翻了一圈，周辕舟一拳打空，打在了白石地板上，竟然留下了一排浅浅的痕迹。
剧烈的打闹声很快引来了这里所有的大人，他们马上就控制了局面，正待周辕舟还要继续撒野的时候，一双熟悉的手从后面把他抱了起来，正是他的母亲。
“周辕舟！干什么呢？不许打人！”
张英子大声冲他喊道。
“是他先打我们的！”
周辕舟被抱在怀里，四肢胡乱扑腾着，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样挣扎着。
郑天明的圆脸被打得肿了一圈，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吓得面无神色，缓了一会就“哇哇”地哭了。
小孩子的哭喊声，大人们的争吵声和批评声震得整个地下空间都嗡嗡的。
李巡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着混乱的场景，听着嘈杂人声，痛苦地扶着额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里终究不能是常住之地啊！
一山不容二虎，三方势力挤在一片密闭的小空间里怎能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