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还有谁能救？
入暮。
礼乐大作。
文武百官纷纷向集英殿走去。
若是以往，前来祝寿的路上会是一派祥和热闹。
然而这一次，除了礼乐之声，群臣一路走来，一个个的，要么脸色阴沉，要么心虚得不敢抬头走路，似乎是怕谁瞧见自己的脸。
群臣步入集英殿，皇亲国戚已分坐席位两侧，文武百官则按照上朝时的列队静候殿中。
此时，气氛压抑得可怕。
后方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盯向中间那排的三位朝臣。
那眼神，或是想生吞活剐，或是满目讥讽。
仿佛在说，你们三人怎么还有脸出门？
应当在家门前自挂东南枝，自裁以平民怨才对！
不错，他们正是那天晚伙同皇帝和太上皇在青楼当嫖客的那几人之三，皆官职不小。
按理来说，闹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帝更不应该大摆筵席。
但此次不同，因为这次的设宴还是用来招待乾金国使臣的！
即使顶着沸腾的民怨，即使很大可能会在宴席上遭到诸多臣子的质问，他也得厚着脸将宴席举办下去。
此时，白无浪正式下场插手朝堂之事的消息还没有传开。
当然，若是皇帝知道某个狠人正朝着皇宫飞来，别说举办什么宴席招待贵客了，那是恨不得马上钻进密道逃走。
不一会儿，礼乐之声渐停。
皇帝头戴冕旒，身着华服在宦官的搀扶下从侧方走入。
原本坐在席位上的皇亲国戚也纷纷起身。
待皇帝在殿上正中的席位坐下，文武百官与皇亲国戚纷纷原地跪下，齐声恭贺道：
“臣等恭贺陛下圣寿。”
“陛下万岁万福。”
声音有气无力，听得皇帝心里打鼓。
“呃……诸位爱卿，平身吧，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心虚的话音一出，便有十来道人影稀稀拉拉地站起身来。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以右丞相为首的一批官员还跪在原地，竟岿然不动！
起身的人心下一惊，赶紧纷纷跪了回去，保持俯首叩拜的姿态！
皇帝心想：完了！果然要闹这出！
但他现在哪里敢发威，前两日丢尽脸面，还不知被谁泄露了赔款条约的内容，搅的朝野上下怨气滔天，批斗的奏折都堆成了山！
就是后宫中，要卖给乾金国的两个女儿也哭得死去活来的，想要投湖自尽。
不过被赵厚天安抚下来，眼下没有出席寿宴。
“诸位爱卿，这是作甚呐！今日是朕的寿辰，待会还有乾金国的使臣前来，何不给朕一点颜面？事情明日再议？”
皇帝看着下方一大片如同死士的朝臣，心底直发怵，语气都显得尤为不足，尤为讨好了。
但下方的朝臣就像是没有听到那般，没有回应他的恳求。
唯有右丞相李晋中抬起头来，两眼瞪得凶狠，仿佛要杀人！
“陛下！”
他铿锵有力地高喊：“常峥、俞康裕、张文操三人衣冠禽兽，蛊惑圣上，玩物丧志，祸乱朝纲！”
“臣！请斩常峥、俞康裕、张文操三人！”
站在右丞相这一边的文武官员齐声附和：“臣等！请斩常峥、俞康裕、张文操三人！”
话音如雷声炸响！
跪在百官中央的三人浑身一哆嗦，霎时抖出一身冷汗！
“陛下饶命！”
“臣有罪！”
“臣知错！”
“臣愿辞官，奉尽家财以充国库！”
“还请陛下留臣等一条贱命！”
三人连忙以头掷地，磕得咚咚作响。
他们自认为，自己不过是陪同皇帝玩乐，只会溜须拍马的庸臣而已！
若论朝中奸臣，哪里能排得上前六啊！
凭什么不先斩他们，倒先斩我们？！
三人心中愤愤不平，但他们哪敢吐露怨言，得罪那六个真正的大奸臣，别说斩首了，直接全族暴尸荒野！
此时此刻，被他们心中嘀咕的六位奸臣也在殿中，见这近半朝臣一副死谏不休架势，也不由得心中自危起来。
皇帝如坐针毡。
看了看右丞相那张威严的老脸，再看向那三个涕泗横流的玩伴，实在难以下定决心。
“这……”
他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最终唯唯诺诺道：“李相，这三人其实都是朕叫去的，他们也是君命难违，要不……”
“削去官职即可？”
此言一出，四下皆是一愣！
唯有那三人一副如蒙大赦的模样，感激涕零地高呼：“谢陛下开恩！”
就在这时！
李丞相豁然起身！
全场一惊！
只见这两鬓斑白的老臣泪光涌动，死死盯着前方的皇帝。
他身躯颤抖，嘴唇翕动，好似说不出话来了！
突然，他张口唾沫横飞地厉喝一声：“他们罪不至死！？”
“那两位公主呢！”
“那一万个子民呢！”
“他们又何罪之有！”
“这国家蛀虫不杀！为何要杀那一万个无辜子民！”
“难道您还不清楚？我朝百姓落在那蛮人的手里会是怎样的下场吗！”
“这仗打了十年了！多少士兵战死沙场！本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而今您却要这么卖了他们的儿女！您这样做！谁还愿意做乾宋朝的子民！谁还愿意！”
他的话音一顿一挫，字字铿锵！
如同府衙前阵阵敲响的鼓声，一道道地抨击在那上位者的心神上！
皇帝的脸忽地一冷，忽地一热。
他惊魂未定，失愣愣地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神！
看着李相那双愤恨的眼睛，他目中透着无辜，甚至隐隐有泪水在其中打转！他拍着自己的心口，反问一句：
“这难道这是朕想要的吗？”
李相一愣。
皇帝环视众人，再次反问：“难道我们挡得住他们的铁骑？”
“朕也不是没努力过，可是这仗打了十年了！如今死局一片，除了任人宰割还能有什么办法？”
“乾金人太强了！我们打不过的！”
“你们这群主战派，又何苦为了尊严徒劳挣扎呢！”
“到头来还不是要败？”
此话一出，集英殿中哗然一片！
狗皇帝这是装都不装了，原来他才是最大的投降派！
这占比三成的主战派中，人人如遭雷击！
就在他们准备激愤而起的时候，李丞相突然哀呼一声：“啊——太祖太宗！”
“微臣无能！斩不得佞臣，骂不醒昏君，救不了百姓！我当这官何用！我做这人何用！”
他脱下官帽，狠狠往地上一砸。
又扯开腰间的金带，随手一抛！
四下震动，急忙上前要拦住他。
“李相！”
“李相！”
皇帝冷眼看着他，没有任何触动。
他大力扯下官袍，向着拥簇而来的众人猛地一甩，将众人斥退！
他目光决然一瞥，盯向殿中的一根柱子，一手推开挡在面前的人，毫不犹豫地疾奔而去！
就要以头撞柱！
这一刻皇帝终于震惊起来了。
但要开口拦下他，似乎为时已晚。
这枯瘦老者也不知怎么就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短短一息时间就猛地冲到了柱子面前！
咚。
一道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紧接着柱子下就有一声憋不住的嗷叫响了起来。
“嗷嗷嗷嗷嗷！！！”
此时此刻，一直在殿中毫无存在感的九皇子赵厚天得到了全场关注。
竟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用自己的胸膛挡下了李相撞来的头。
李相抬起头来，与疼得面目扭曲的赵厚天大眼瞪小眼。
赵厚天嘴角抽搐，挤出僵硬的笑容来：“李相，不要冲动，其实我们还有救。”
李相泪眼浑浊。
他紧紧抓着赵厚天的臂膀，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他心中绝望，哽咽地问赵厚天：“谁来救！还能谁来救！”
“这”
赵厚天张口欲言，正想着白无浪怎么还不来时。
殿外传来一声高呼：“乾金朝使臣到——”
殿中所有人浑身一震！
乾金国的妖孽国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