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深宫囚雁
第二日周寻雁被皇后身后的管事宫女带到佛堂。
“女郎以后每日都要在佛堂为皇后诵一个时辰经书，可能做到？”
周寻雁点头，乖巧道:“请嬷嬷放心，寻雁一定好好为娘娘祈福。”
石嬷嬷闻言满意地退下了，只留她一人在佛堂。
周寻雁跪在蒲团上，对着面前的菩萨金像磕了三个响头，又到一边的书架上取了一本《法华经》。
她重生后读过一些佛经译文，现下诵读起来倒也不会觉得艰涩难懂。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
门外石嬷嬷隐隐听到佛堂内的诵经声，不由得露出一笑，便不迭地回了朝凤殿禀告情况。
公孙皇后放下茶盏，轻道:“你且去库房取那柄玉如意和一些簪子出来，送去给周家女郎，再吩咐尚衣属制一些女童新衣。”
石嬷嬷得了令，便又出门。
公孙皇后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去看塌后的龙凤呈祥图。
十年前昭儿出生，孙太卜为其卜卦道昭儿是天子命格，却命中有一劫，只有祥瑞之女才能化解。
孙太卜神机妙算，通天地之神，也曾道出过十年前那陨灭灾星所因，公孙家不敢不信。
十年来公孙家都在寻找这名能化解昭儿劫难的祥瑞之女，她惶恐了十年才终于找到。
“娘娘，孙太卜到了。”
公孙皇后回过神，让人把孙太卜请进殿中。
“听闻娘娘已把祥瑞之女接进宫中，微臣前来贺喜。”
公孙皇后笑道:“若是没有你配合本宫演这出戏，也不能那么顺利把人接进宫中。”
只是她没想到陛下会那么快同意，看来陛下因周家承爵一事，也在苦思怎么才把握住周家。
一个时辰过去得比想象中快，等门外的宫女进来提醒后，周寻雁才放下手中经书，她揉了揉跪得发麻地膝盖走出佛堂。
夏荷和绿竹迎了上来，问她需不需要步撵。
周寻雁失笑:“我身子没那么柔弱，夏荷搀着走一会儿就缓过来了。”
绿竹跟在一旁道:“女郎现下回殿中食午膳吧，燕儿她们应该准备好了。”
周寻雁微点头，“那我们回去吧。”
曲曲折折拐了几次，经过一座楼台。周寻雁今早去佛堂路上见过。
她停下步子，问绿竹:“这楼台可有名字？”
绿竹:“名字叫仰春台，春日时登台眺望正好能看到华林园，能一观春色，便取名仰春台。”
周寻雁轻笑:“倒是个好名字，我想上去瞧瞧。”
三人登台眺望，周寻雁顺着绿竹指的方向看到了华林园。现下正值夏季，园中兰花开得鲜活，远远能看到一片明亮粉色。
周寻雁再往外眺望，只能看到高耸的宫墙，她面色一愣，笑容停滞。
昨日还未觉得思家，这会儿却忽然思念得紧。
她叹气道:“回去吧。”
一只纸鸢适时飞掠而来，周寻雁伸手一接，正好将之抱进怀中。
绿竹:“想来是哪宫的皇子公主丢的，女郎可要在这等着？”
周寻雁摇头，道:“我把它拿下去，以防他们找不到就行。”
这才刚下楼，两个小太监便面色匆忙地跑了进来，正好和周寻雁打个照面。
周寻雁问:“你们可是在找这只纸鸢？”
“女郎安。”
两个小太监见她面生却穿戴不凡，身边还跟着宫女，猜想她便是进宫为后祈福的周家女郎，连忙俯身行礼。
她柔和地笑道:“起来吧，既然是便快些拿回去交差。”
“多谢女郎。”太监接过纸鸢，又慌忙离开。
亓官昭见两个太监回来得快，抬了眼稍说道:“这次倒是手脚麻利。”说罢接过纸鸢，递给身后的槐安公主。
太监回:“纸鸢正巧被周家女郎捡到，奴才们去春台时正好遇到女郎。”
槐安公主面色一变，扬唇露出一记讽笑:“就是那个进宫为母后祈福的祥瑞之女？”
她并非公孙皇后所出，却养在皇后名下，今年才搬出朝凤殿。
“是的，公主。”
槐安公主闻言却将纸鸢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骂道:“她拿过的东西本公主才不要！”
亓官昭未有言语，抿了抿嘴，拂袖扬长而去。
槐安公主见兄长离开，不由得眼泛泪花，对着亓官昭的背影轻唤一句:“皇兄……”
身边的宫女太监面面相觑，太子殿下最讨厌公主发脾气，以前也曾好言相劝，见无用后也不再管教。
“贱人！贱人！”槐安公主将气愤全算到周寻雁头上，又抬脚踩了几下纸鸢，继而将之一脚踢飞。
这些天她去看母后，母后都不见自己，却天天和周寻雁食晚膳，她怎能不厌！
不要让她遇到那贱人，否则要她好看！
周寻雁回到殿中食了午膳便想午睡，皮肤却生出阵阵瘙痒感，她忍不住去抓挠，却觉得愈来愈痒。
绿竹撩开她的衣袖，看见密密麻麻一片红疹吓了一跳。
她连忙朝外大喊一声:“小路子！小康子！快去传太医！”
等太医匆匆赶到时，周寻雁已被痒痛感折磨得床上打滚，面上、脖颈全是挠痕，口中一边呜呜低泣着。
夏荷眼眶湿润道:“太医快看看我家女郎到底怎的了，女郎瞧着好难受。”
太医定睛一看，见那红疹已经到了面上，便知是严重之状，忙上前给周寻雁把脉。
过了片刻，他沉声问:“女郎刚才食用的是那些菜肴？”
绿竹:“都是一些素菜，还有几块杏仁糕。”
一一对照后才知是吃了一种野菜才起了疹子。这种野菜生在林间，清晨沾有露水时摘下食用滋味最好，是近日皇宫主子们偏爱的菜肴。
周寻雁也未吃过，觉得新奇可口便将一盘子野菜吃得精光。
这身疹子又磨了周寻雁半个时辰，直到药煎好她喝了药才缓解。
周寻雁趴在塌上，一时间觉得心中满是酸楚，便不住地哭泣起来。
她想家了，想父亲母亲想阿哥，也想她的江衡。
绿竹吩咐道:“你们好生照顾女郎，我去跟娘娘禀告一下。”
没过多久，公孙皇后便赶了过来，见周寻雁满身红疹，也不禁吓了一跳。
她安慰道:“寻雁放心，只要乖乖吃药会好的。”
周寻雁抽泣着说:“娘娘，寻雁有些想阿耶阿母了。虽说这话过于任性，但寻雁现下的确十分思念……”
她觉得在这个宫中，没有谁是她的家人，也没有人会未有所图地善待自己。
周寻雁孤立无援，她很害怕。
玉堂殿中宫女们正给舒贵妃涂丹蔻，舒贵妃倚靠在美人塌上，轻阖眼睫，体态慵懒却暗藏风情。
她掀开眼帘，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宫女，又去看刚染好的丹蔻，好半会儿说道:“才不过第二日就吃出疹子，也是可怜。”
又道:“下去吧，继续盯着。”
那名小宫女闻言退下。
舒贵妃从塌上下来，白皙的裸足踩在羊绒毛毯上，“翠珠，拿纸笔过来。”
“是，娘娘。”
舒贵妃朝内室走去，眸中深幽一片。她不能让公孙家和周家日益交好，必须想些法子才行。
庶日周寻雁起得有些晚，绿竹过来告之她皇后娘娘交代不用去佛堂诵经了。
周寻雁思虑片刻，摇了摇头说:“为娘娘祈福是寻雁的职责，你们帮我更衣洗漱吧，我吃过早膳便去。”
出门时绿竹给她披了一件斗篷，“女郎身上起疹子不好吹风，还是披上才好。”
周寻雁微微一笑:“你想得周到。”
披上斗篷，周寻雁带着夏荷和燕儿前往佛堂，绿竹想去太医属拿一些外用药，就没跟着。
路过仰春台，周寻雁不由得仰头观望了一眼，却未驻足停留。
迎面走来一行人，一旁的燕儿连忙俯身跪下:“奴婢拜见六皇子，六皇子安。”
夏荷见状也连忙下跪，周寻雁行了鞠礼。
亓官风手上执着一把未出鞘的剑，见周寻雁一脸疹子不由得皱眉。
“你就是进宫为母后祈福的周家女郎？”
周寻雁欠身回道:“是的，六皇子。”
亓官风把剑扔给身后的随从太监，上前一步道:“把脸抬起来让本皇子瞧瞧。”
周寻雁微微错愕，轻抬起红疹未褪的面庞。
亓官风只觉得眼睛被污染了似的，连忙闭眼背过身去。这密密麻麻的红疹子挤在一张巴掌大的脸上，实在惊悚。
他磕磕绊绊道:“你你你，还是……垂头吧！”
周寻雁垂下头，暗自瘪嘴。什么嘛，明明是你让抬头的，现下又害怕。
亓官风深吸几口气，闭着眼挥手赶人:“你且快些走吧。”
周寻雁闻言行了退礼，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太监抹了一把额汗凑上来，“殿下，那周家女郎长得还真是……”
亓官风瞥了他一眼:“平日什么都敢说，现下怎么说不出口了？”
小太监默泪:“奴才实在找不到话描述……”
夏荷有些替女郎心酸，她家女郎的皮肤原本像剥了皮的鸡蛋一样滑嫩，要不是吃了那野菜起了疹子……
周寻雁察觉到她的情绪，轻问道:“难过什么呢？一脸委屈的样子。”
夏荷哽咽:“奴见不得女郎被嫌弃……”
周寻雁搂住她的手臂，安抚道:“又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安心啦。”
诵经结束回来，周寻雁又遇上了槐安公主。
看着不远处穿着一身粉杏色二花捻珠罗裙的槐安，周寻雁扶额叹息，只觉得怎么这一天总碰到这些皇子公主。
刚想问燕儿有没有其他道路可走，那名公主便察觉到响动望了过来，她面色一变，目光带着惊惧。
周寻雁上前行礼，槐安公主知道她的身份后又忍着恶心四下打量。
原本对这人还有所怨恨，今日一见又突然不想欺辱了。这副模样实在是太丑了！老天爷都能狠得下心这般惩罚她，自己还私罚她做甚？
半晌后槐安公主捂住眼睛，挥动手臂让周寻雁赶紧走人。
周寻雁:……
她终于忍不住问夏荷:“我现下真的很丑吗？”
夏荷可是连周寻雁肥胖如猪都能看成是眉清目秀的忠奴，闻言当然如拨浪鼓似的摇头。
周寻雁又想问一旁的燕儿，却见燕儿不自觉偏过头……
默了片刻，她叹息道:“给我找方面纱吧。”
不过几日，周家女郎是一名面容丑陋的女童的消息在宫中径走相传。
周寻雁发现不少宫女太监见到蒙着面纱在大佛堂和曲台殿走动的她，都会报以同情的目光。
她哭笑不得，却也不能觍着脸上去解释。
不少宫女太监都很喜欢这位待人亲和的周家女郎，可为何女郎偏偏是个貌若无盐的丑女？
过了大半个月，周寻雁面上的红疹才消褪殆尽，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叹了叹气，心想以后还是不要贪嘴吃新奇菜了。
这夜她陪同公孙皇后食膳，公孙皇后见她痊愈舒了口气，道:“你已经进宫半月，可还适应？”
“回娘娘，宫中一切都好，寻雁没有不适之处。”
公孙皇后点头，又说:“既然如此，明日便不要回府探视了吧，继续留在本宫身边……”
周寻雁闻言心喜，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娘娘说的可是真的？寻雁真的可以回家中探视吗？”
公孙皇后见她激动的喜色，不由失笑出声:“自然，明日周尚书下早朝便随着一同回去吧，不过只能待一日，庶日归来宫中。”
周寻雁:“谢谢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