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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殇【皇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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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十五年春,冰雪方融,万物复苏,而这偌大的颐华宫,却是一片冷寂。

    可这日,一向幽静的深宫里, 隐隐响起了鼓乐之声。

    “槿心,外面怎这般热闹“南冰琬伏着窗沿,透过窗棂木木地看着远方。明知望不到,却也不想移开目光。

    “回皇后娘娘的话,外面在给盛贵妃行晋升皇贵妃之礼。&34;槿心垂着头小声回道,说着还偷偷瞧了一眼南冰琬的神色,只见她容色淡然,与常日无二。

    槿心是南冰琬在被幽禁第二日之时来这里伺候她的,她原先的宫女皆被打发走了,只是并没落个好下场一一轻者充去辛者库当贱奴,重者则为杖毙。

    槿心至今还记得, 三个月前她初见这位名存实亡的皇后时, 她静静地立在宫门前,抬头望着牌匾,神色淡淡,一如眼前。

    她不曾哭闹,甚至都没有抱怨,依旧保持着大唐皇后应有的仪态,看着宫门缓缓阖住,永久的阖住。

    只是那时,她的眼眸是深邃的,仿佛在与宫门外的繁华,做着最后的诀别。

    南冰琬入宫十五年,后位坐了十五年。

    她是大唐新帝明媒正娶的妻。新帝登基之时,也是大婚之时。

    她与他从未谋面, 却在族人与先帝的安排下,成了那九五之尊的皇后,做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龙肩喜舆,彩凰嫁衣,百丈红毡,人涌贺喜……这些南冰琬都不记得了,她的印象里,只有拘谨,只有麻木。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南家下在皇宫里的一枚棋子,她的存在,只是南家利用的工具。

    可那一夜柔情缱绻,她麻木的心,到底还是起了波澜。

    彼时的他,正值风华弱冠之年,而她不过小了他三载。二人皆是青葱之年,两两时时相伴,温存了岁月,也温存了她的心。

    他常常带着她策马,也爱与她共谈诗书酒画。他听着她对他的称呼从“陛下”换做了&34;旭郎&34;,也瞧着她眼神中的淡漠与戒备慢慢消散。

    可他却没能看懂她眸中的忧伤。

    共枕五载,南冰琬未能给他诞下一儿半女,彼时的柳妃已为他生下了第一个孩子,一个男孩。

    他欢喜至极,亲与赐名为殷郊。

    她眼看着柳妃愈发得势,也察觉到他踏足颐华宫门的次数渐渐减少,心下亦是凄楚。可她依旧在侍寝之日, 背着他服下那碗避子汤。

    南冰琬不能怀了他的孩子, 她知道,一旦生下嫡子,族人必起反心,推武帝而立嫡子。幼子怎可治国不过以立幼之名而将皇位收于囊中罢了。

    南氏先祖为立国功臣,先帝在位之时曾与了南氏一族充备的人丁粮饷,又允族女与皇室联姻。他本望南氏尽忠护主,可到底盖不过狼子野心。

    南冰琬害怕那一日,眼瞧着族人谋反,血溅面容,民生难得安宁。若败,她全族皆斩,若胜,他便要亡。两种情形,她皆不愿看到。

    「我宁愿将你拱手让与他人,也望你能一生平安。」

    可这一切的小心翼翼与隐忍心酸,到底没能扭转了命运,换来国之太平。

    大唐十三年,早已做了充足准备的族人联合夜泽王,于泽州发动战乱。得知此讯,南冰琬急忙赶来宣政殿,还未入宫门,便闻殿内哗然之声。

    她怔怔地走了进去,看着满地奏折狼藉,抬眼望去,正对他那双如鸳鹰般令人发指的眸。

    “朕待你不薄。”

    冷冷撇下这一句话,他甩袖离去,只丢她一人留在此地。南冰琬木木看着他渐远的背影,良久,才回了些神,从满地奏折中翻找出了那一本。

    「南崇随夜泽王于泽州叛乱,兵力充足,又得地势,臣等无能,未可败之。」

    三日后,他亲自披挂上阵,携兵前往。

    他得胜了。

    她于城楼前遥遥看那旌旗猎猎,军民严阵,于高头大马上,他昂然归来。

    她欢心于他的平安,亦悲恸于家人的惨景,而她更明白,自己再难存命。

    果不其然,朝中大臣纷纷上书,力诛南后,更有甚言,应施之酷刑,并除南族旁支,以绝后患。

    彼时,柳妃忽得大疾,百药难调,只得将殷郊于盛贵妃抚养。此之异事,人人皆道乃宫中妖后作祟。

    那一夜,他酩酊大醉。

    于颐华宫内,他用那双有力的手,生生扼住南冰琬的喉,他瞪着猩红的双眼,低哮着问她为什么要背叛他。

    她几近窒息,启口难言,唯有眼泪簌簌的落下。

    他还是没能下的去狠手。

    南冰琬于他的真情,他亦瞧在眼中。

    昔日他无意瞧见了她宫内小房中熬煮的汤药,心下疑窦,暗取了些来交与医馆。得知此物为避孕所用,他心盛怒,将她软囚宫内,再未踏足颐华宫门半步。

    后来南崇反叛,泽州作乱,交战之时他曾以皇后为胁,却不过换来嗤声阵阵。此时的他才回想起那双忧郁的眸,才明白了她的苦衷。

    她也是受害者。

    「奉朕旨意,皇后有失淑德,朕念发妻之情,免其一死,永禁颐华宫,无召不得出。」

    此诏一出,前朝骚动纷争,屡屡进言除后,他总是搪塞过去。

    他亦不愿她死的。

    只是皇后名分到底还存,六宫无人协理,实非正事。

    囚于皇后三月后,他下旨晋盛贵妃为皇贵妃。

    可若她还在,他万事难得安生。

    “槿心,”南冰琬唤来了婢女,温和道:“你我主仆一场,日子虽短暂,我倒也颇为感激你这三个月来的照顾。”

    “娘娘。”槿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小声啜泣着。

    她从匣中取来一块镶金玉佩,放于槿心手中,“这是我在闺中之时母亲送与我的陪嫁,我一直随身带着。如今遭此命运,值钱物什唯有这一件了。今日,我便送你了。”

    “奴婢……谢过娘娘……”槿心泪流不止,双手捧着玉佩,眼中满是哀伤。

    大唐十五年秋,南冰琬以白绫自尽。次年,皇贵妃盛氏被立为皇后,其养子殷郊贵封太子。

    槿心在南冰琬死后,打点了管事太监,在武帝的寝殿里做了一名茶水宫女。

    这日, 她幸得近身侍奉,找到了与他对话的机会。

    彼时的他正坐于殿中,望着虚空发愣,看起来很是落寞。槿心走上前去,轻声道:“陛下,先皇后娘娘有话托奴婢跟您说。”

    武帝看向槿心,她腰间系着的玉佩让他晃了神儿,脑海中浮现出南冰琬温和的面庞。

    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了,半晌才艰难问道:“琬琬……她说了什么&34;

    “结发为夫妻,妾三世修缘。然大势已去,今生暂别,望君勿怨,勿恨,勿念。”

    【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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