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我的女孩。”
等回过神，莫名难言的酸涩猝不及防地涌上眼眶，女孩儿眼圈一红。
丁玖玖回到家里，推门进去时，正看到母亲岳余君坐在沙发上，眉眼间愁思郁结，眼神不安而漫无目的地在房中飘着。
“——直接回去吗，丁小姐？”
提到这一层，岳余君眉头终于稍松，面上也露出一点笑意来。
岳余君：“……你们的支教不是学校安排的吗？他跟你去了一所大学？？”
丁玖玖眼尾微弯下去，笑意盈盈，“嗯，是我没这个运气。……孩子们应该都玩得很开心吧？”
可今天是她的生日啊。
“您没见到也挺好的。”
丁玖玖苦笑了下，“嗯，直接回去吧，……不过看时间，到山区里应该要黑天了，庆典恐怕是赶不上了吧。”
可那又会是什么原因……
丁玖玖眼神一动，但并没有说话。
丁玖玖轻声说。
然而寒时对女孩儿实在是太过熟悉——不需要她开口，只听那呼吸声里突然乱了的节拍和气息，他也不由地脸色微变。
女孩儿轻轻地、慢慢地，也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为了你当小狗都可以，小孩儿算什么？”
“这些花怎么回事？”
——
“寒时……”
男生应声。
“你猜。”
“那是当然了，你瞧瞧这院子里不就知道了。”
丁玖玖：“……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他们第四组是临时加进来的。”
然而他等到的那句话，却跟他想象中的任何一种回答都不一样——
丁玖玖身形一顿，随即笑道：“没有啊，就是一起支教工作嘛。”
丁玖玖顺着楼门走进院子，这才发现院子里的空地上还有几道身影。却是乔湾在领着他们组的学生打扫卫生，收拾这片庆典之后的狼藉。
错开之后，女孩儿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就在丁玖玖攥紧了手鼓足勇气要开口的前一秒，她听见耳边那个低哑的声音笑得无奈——
丁玖玖收回手，捏紧了背包带，面上却没什么表露，仍是那副笑意。
丁玖玖慌乱地进门，摸开了房间里的灯。
男生眸子里的情绪深了深。
临走前，岳余君伸手拉了一把丁玖玖。
“玖玖，之前妈都忘了问，你吃过午饭了吗，要不要给你准备点？”
附在耳边的声音压得久了，带上点若有若无的闷屈——
女孩儿垂着眼，无力地攥紧了手。
几秒后，不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已经直起身。
“不能在家待一晚上，过完生日再走吗？”岳余君皱起了眉。
“可能只是人老了，念旧呗。他们这种大人物的心思，哪是我们能猜得到的。”
耳边那个低哑的声音气得发闷——
蛋糕上描着漂亮的巧克力色字迹。
乔湾翻她一眼，“人家站楼门口等了你将近三个小时，你是不是连通电话都没打？”
“我不是怪你……你怎么了？”
“这样啊……那男孩家里太厉害，你记得，我们不得罪他们，但也别走得太近……到底不是一路人，不然会吃亏的。”
下车时，耳边只有一片阒然的夜色，四合楼里的支教学生们似乎都已经睡下去了。
而就在这一刹那，旁边楼梯间阴影的黑暗里，突然有人攥住了她即将落下去的手腕，顺势一拉。
丁玖玖默然。
在这样的寂静里，丁玖玖几乎能够听到两人的心跳，沿着指尖的交触，互相传了过去。
车开出去，离了小区大门，跟保安亭的爷爷挥手作别后，丁玖玖按上车窗，转回身来。
想起今年刚遇见寒时前后，那人的做派与言行，丁玖玖噎了一下，随即有些失笑。
男生哑声一笑，“就算很多，我以后也会全都知道。”
所以就算是任性……她已经懂事听话独力维系了那么多年……就让自己任性这一次吧？
“……？”
不等她回神，寒时已经握着她手腕往楼梯上走——
丁玖玖身形不明显地僵了下，很快便被她自己笑着掩饰过去，“没说什么，就是简单问了几句。”
停到门外的时候，丁玖玖甚至好像听见心底有声音遗憾地叹了一声。
“我没有你。”
“路上小心啊。”
“我也有点遗憾呐。”
“算了算了，本来也是我们组的事。”乔湾摆摆手，随即遗憾地说：“就是可惜了，你都没看到，今晚的烟花特别漂亮，绕着我们这个山头，四面八方都有……我听说是寒副组长专门为你准备的——你可倒好，拍拍屁股走人了，连点尾巴都没瞧见。”
岳余君说完这话后，沉默下来，又过了片刻才开口：“可你说，这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寒老爷子怎么会来咱们家里？”
女孩儿怔住。
只是再长的路也会走到尽头，而楼梯口到丁玖玖的房外的距离原本就很短了。
司机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个“他”指的是小寒总，他当即拍着胸脯保证：“丁小姐放心，我会一字不落地跟小寒总说的。”
岳余君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此时正走到楼梯口前的台阶下，丁玖玖仰起头，看向身后露天的夜空。
丁玖玖沉默两秒，忍不住堵他，“可能很多呢。”
丁玖玖：“这倒不是。”
“嗯？”岳余君奇怪地看向她，“你后来还见过那男孩？”
“妈，怎么了？”丁玖玖目光微闪，随即笑着问。“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难道我回来前，寒爷爷还说什么了吗？”
她不是没想到要给寒时打电话，只是坐在车里，对着手机发呆了一路，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该说什么。
最中心的位置，摆成心形香槟玫瑰的一圈里，搁着一只浅色的蛋糕。
“……”
“回去吧。”
听见丁玖玖进门的动静，她才有点反应，将目光转过去。
岳余君只得点点头，“唉……你们支教也快结束了吧？”
丁玖玖目光闪了闪，“他今晚也跟你们一起参加庆典了吗？”
岳余君想说什么，只是又咽回去了，最后只讪讪地笑了笑：“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车内安静了片刻，她突然开口：“寒老爷子的车，您是不是看到了？”
那些压抑了一天的委屈、难过，像是溃了堤的洪水，全都在这一刻涌了上来。
丁玖玖莞尔失笑，“我现在真有点怀疑，你们的工资到底是寒家发，还是寒时发了。”
驾驶座上司机一愣，随即有点尴尬地点了点头。“额，寒老爷子也看见我们的车了……我还以为他会过来问问，但老爷子什么也没说，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嗯？”
说着，她就要转过身去，只是刚转到一半，丁玖玖便发现自己有些“身不由己”。
女孩儿眼底掠过慌乱的情绪去，她很快便压下了眼睫，试图遮掩住心里那些不能让对方知道的情绪。
“你还好意思问呢。”
女孩儿不解地抬起眼，然后便见面前的星光被阴影遮住——
“我等你进去。”
而面前男生目光一闪，声音微哑带笑——
女孩儿眼底泪光一闪而过，她垂眼收手，便要转身上楼。
丁玖玖的脸颊后知后觉地红起来。
丁玖玖一时失言，回过神再想找补已经晚了，她只能硬着头皮说：“算是见过……寒时，额，就是寒爷爷那个孙子，今年刚好跟我们一起去山区支教。”
“怎么跟鬼子进村似的。”
——
目之所及，整个房间里都被香槟玫瑰装满了。
星星冲她眨了下眼睛，像是回应。
“……”
岳余君这才露了笑容。
“砰”的一声闷响，丁玖玖摔进一个炽热的怀抱里。
——
“没什么。”丁玖玖抬头看向对方，笑意盈了杏眼，细碎的光影在里面微微晃动，“这件事，不用你为难了，我会自己跟寒时谈的。”
一见清人，乔湾不由感慨：“你可终于回来了啊丁组长。”
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了，她竟然找不到什么借口反驳。
“……”
女孩儿嘴角牵起一点笑，她望着车外，“这件事你准备告诉他么？”
“是啊。”
那个声音毫不犹豫地压着她的话尾盖了上来。
丁玖玖想到乔湾之前说的，这人在楼外等了一晚上的事情，不由心里一软。
“嗨，还不是那些孩子们没见过吗，本来也都是易耗品，过了今晚只能埋土里当肥料的东西，小寒总见孩子们喜欢，就让他们各自带回去了——这是挑剩下的。”
“还有十三分钟，你的生日就要过去了……你可真不着急。”
“知道了。”
光线大亮的一刻，丁玖玖呆在了原地。
“……嗯。”
男生俯下身去，皱着眉在黑暗里去寻她的眉眼——
她不敢开口了，唯恐对方会听出自己声音里的哭腔。
“哦……那，刚刚你送寒老爷子下楼，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
乔湾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戴着橡皮手套把腰一叉，跟着傻乐，“哎，还真是啊。”
“那我回去了。”
丁玖玖怔了下，随即迟疑地问：“你想要什么？”
寒时皱着眉，但仍忍不住随着女孩儿笑，他伸手摸了摸女孩儿的短发，“有什么关于你的事情，会是我不知道的？”
“……”
房间里沉默半晌，眼圈红起来的丁玖玖地垂下眼，开口。
她轻声对着夜空说。
她的20岁的第一个生日，她的人生里最美好的时间的开端……她不想以后的每一个生日里，都清清楚楚地记着自己曾经是如何把自己第一次喜欢的男生推到再也不能接近的地方去。
“对，我怎么把这层忘了……我记得那个孩子跟你同岁，安安静静的，我从没见那么听话的男孩儿，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多少年都没再见到了……”
丁玖玖有些无奈地抬起头，“明天还有最后一天的支教课呢，大家都要早起的……你别闹了。”
寒时只稍一想，便排除了丁玖玖母亲出事的可能性——但凡那边有一点情况，丁玖玖今天就绝不会回到山里。
“……”
然后更深地吻住。
“那倒没有。”
丁玖玖目光扫过一圈，看着那些彩带和散落的板凳桌椅，还有已经凋谢了的拽得零散的奥斯汀玫瑰，不由失笑。
“那他怎么会跟你们一起去支教的？”
身旁的男生微微直身，沉默了几秒后，“不过看在我等了你整整一天的份上，能不能索取一个小礼物？”
“我今天……见到你的爷爷了。”
沿着夜色里露天的长廊，两人一语未发，只那样安静而缓慢地走过去。
她抬起手臂，闭上一只眼睛，白皙的指尖圈起来，把天空里最亮的那颗星星虚握进手中。
女孩儿忍不住眨了眨眼，把眼底酸涩的感觉压下去了。
丁玖玖怕岳余君联想，很快便带过这个话题，拉着有两个多月没见面的母亲一起看了会儿电视节目，又聊了聊天，这才提出要赶回去。
丁玖玖抬头看向前方，后视镜里的司机正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尾音很软，轻得像是羽毛挠过心尖去。
司机跟着一叹，“小寒总为您准备的庆典，还运进去好多烟花，连专业燃放的人员都安排好时间和安全地点了，丁小姐您却看不到……小寒总恐怕会很遗憾的。”
“……”
“生日快乐，我的女孩。”
炙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交缠住自己的，牵拉出暧昧而缱绻的温度。
但是没有如果。
“……”丁玖玖笑容一黯，只是很快便调整过来，“嗯，我很快就能回来陪您啦。”
司机笑着说：“瞧您这话，寒家的以后也是小寒总的啊——寒家一直人丁稀薄，寒老爷子就寒总这么一个儿子，也只有小寒总这么一个孙子，争都没人跟小寒总争呐。”
丁玖玖目光微动，最后还是轻点了点头。
这话显然不够安抚岳余君，她眉心锁得更紧，不安地转开了视线。
“哇，你这个绝情寡义小没良心的——枉我当初还找寒副组长放狠话，让他不许欺负你——这到今天一看，分明全是你欺负人家啊。”
她的唇被俯下身的寒时轻啄了下。
丁玖玖那一刹那几乎忍不住要开口留他，但最终还是被她压了回去。
山区里的星星似乎离着总格外近，像是一伸手就能摸到似的。
她知道，为了他好，也为了她自己，甚至为了母亲……她都该像寒老爷子说的那样，拒绝他，不能留下一点余地。
而此时，丁玖玖身后的男生踏前一步，从后环抱住她，轻声重复了一遍上面的话——
等到四合楼外的时候，已经将近深夜。
“抱歉，”丁玖玖笑得无奈，“走得太急，事情都扔给你们了。”
她抬眼看向男生，压住眼底那些情绪，“……已经到了，你回去吧。”
岳余君自顾自地说下去：“而且我当初虽然在寒家做工了将近五年，但后来走的时候，却不是什么善终……你那时候小，可能已经没印象了。当时他们家里寒老爷子有个小孙子，那时候送到我打扫的别墅里照顾，结果差点出了事；后来我就被寒家辞退了。老爷子心善，倒是给了我们不少补偿，也只嘱咐不要出去声张……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突然来家里，还非要见见你，我这心里总感觉七上八下的。”
没有等他想通，便听见身前的女孩儿轻声开口：“没有……只是觉得今天过得好累啊。”
“是我太急了，你现在不想回答也没关系。以后的路还长着……而且在等你这方面，我一向最有天赋和耐心。”
“我朋友该等急了，我先走了，妈再见。”
“玖玖啊，你跟那个男孩……现在很熟吗？”
半晌，她才自言自语地轻声呢喃了句，“未必吧。”
毫无防备的丁玖玖还未来得及惊呼，便被人拽了过去。
“走吧，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想到寒时的身世，和寒老爷子之前的话，以及八年前的那件事，丁玖玖目光微微沉了下去。
回到车上时，女孩儿面上维系的笑容终于还是淡了下去。
须臾后，他向前俯身，半抱住女孩儿，凑在她耳边哑着声线问：“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要给你看的礼物被你错过了……但你是不是应该回我一份？”
她放轻了声音，说道：“可我猜不到……你什么都有，寒时，我不知道该送你什么。”
……她知道寒时想要的是她的一句确定。
丁玖玖笑笑，挽着岳余君坐上沙发，“而且您说的事情，我也还记着呢。当时那男孩儿是我第一个发现的，说不定寒爷爷就是因为这，所以才想见见我的。”
丁玖玖目光微闪了下，随即笑道：“我这不也是才知道嘛。”
丁玖玖抬眼看向窗外的天边。
声音里透着沙哑狼狈的无奈，“……丁玖玖，你可这能考验我的自制力。”
“啊？丁小姐您说什么，我没听清？”
丁玖玖笑得无奈，“原本就是请假，不能拖的……不过下次您可不要再拿身体出病这种事情哄我回来了啊。”
“……”丁玖玖噎了一下，随即无奈地垂弯下眼角，“你是两三岁的小孩儿吗，寒时？”
丁玖玖怔住。
“……知道啦。”女孩儿笑得杏眼微弯，“您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答应了，不许后悔。”
“丁玖玖。”
丁玖玖：“……”
寒时眼神更黑沉了些，最后只得撇开视线，伸手帮她推开身后未锁的房门。
丁玖玖几乎没有犹豫甚至没有思考，便点下头。
尽管丁玖玖不让，但岳余君还是把她送到了楼下。
车行进山区大半路程时，天就已经黑下来了。在这样盘曲的山路上，夜里司机更不敢快行，于是只得一路慢慢悠悠地开进山。
那人的手仍攥着她的，握得很紧，没有半点要松开的意思。
“——算了。”
而这话一出，长廊里更是安静。
“生日快乐。”
这个声音甫一入耳，惊住的女孩儿的身形就僵在原地。
女孩儿仰起脸，破涕为笑，“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的？”
丁玖玖挨不住乔湾的“声讨”，只得笑着告饶，托词累了，便和乔湾告别然后独身往楼上走。
“不用了，妈。”丁玖玖走进客厅，“我不饿。”
院里灯火昏暗，乔湾看清丁玖玖时，两人相距只剩几米。
女孩儿懵在了原地。
寒老爷子的那些话，一直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到现在好像还没有散去。
保镖一听自己不用夹在寒老爷子和寒时之间两头为难，不由喜出望外，连声点头。
而寒时也不知真假地似乎闹起了脾气，闷着声抱着她一字不发。
气氛一时微妙。
她抿了抿唇，顺从地跟寒时一起上楼。
“……”
如果今天没有回过家，那她这一刻大概已经忍不住答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