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车子到达徐宴,顾霖点了一间贵宾包厢。
包厢内一室的仿古风,入口处一条小小的回廊,旁边置了一个博古架,上面放着玉器古玩,还有一些线装版古书。
余染侧头悄悄看着,不禁暗叹,这做旧和破损程度,完全看不出来是工艺品,倒像真的一样。
顾霖点完菜,瞧余染视线粘在博古架上,问:“感兴趣?”
余染摇摇头:“随便看看。”她看向顾霖,见他不大相信的样子。
余染的心跳忽然打起鼓,她小心翼翼地:“其实我们都不太了解对方,对吗?你看,很多时候我表现得对某些东西感兴趣,其实不然,那些东西一旦送到我手上,我不一定还喜欢。顾先生,在这一点上,我想对于人和物,都是相通的。”
顾霖敛眉看她:“你想说什么?”
余染呼吸一顿:“我想知道顾先生是不是也和我一样。”
顾霖不禁轻轻哼笑了一声,心下明白她的意图,道:“你在叫我一声顾先生前,不妨先想清楚你是处于什么样的身份,或者说,你想处于什么样的身份,想好了,告诉我一声,我配合你。”
余染错开视线,心知刚才在车上就已经得罪他了,这会儿再说下去,也不知道最后落个什么结果。
她本以为自己还打着哑谜半遮不遮地试探呢,结果对方一下就看透她,跟她打起明牌来,这下不得不挑开了说。
余染小声地,抗议着不公:“我说了,我们彼此不了解。”
顾霖看她一眼:“你想了解什么?我说给你听。”
余染动了动唇,忽然听到包厢的推门声,忙闭上嘴。
服务员进来,推着餐车,一碟一碟替他们上菜。
“慢用。”
余染视线在自己眼前的碗筷中打转,索性再当一会儿鸵鸟,她道:“我饿了。”
顾霖默不作声地看她,半响,拿起筷子夹了块小酥肉到她碗里:“那就吃饱了再说。”
余染慢吞吞地,每一口都细嚼慢咽。对面的人看戏似的,也不着急。
看时间实在拖不下去了,她放下碗筷,破罐子破摔地问:“顾……嗯,你结婚了吗?或者,结过婚吗?”
顾霖微愣,反应过来,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兀自轻笑,后来实在憋不住,手扶在额头上,揉着已经笑出细纹的眼尾。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忍住笑,神色和悦地,问:“你在乎吗?如果在乎,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问?”
余染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底气不足道:“那个时候,不想问。”她清咳一声,“也不是完全不想问,只是觉得,反正逃不了了,如果当时问清楚了,却得到一个我接受不了的答案,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如何自处。虽然左右都要落一个小三的骂名,但主动还是被动,区别可大了。所以,我不问。”
“你就那么看我?”顾霖敛起笑意,“你这些想法的前提,都在默认我背叛了婚姻。”
余染抿抿唇:“这你不能怪我啊,你想,你事业有成,长得好看,三十好几,是个男人,这几点加起来,就算你没结婚,至少也不缺女人吧?实在没必要揪着我不放。可你偏偏一副看上我,又胜券在握的样子,我当然合理怀疑你想玩刺激的,顺便骗我一个二十出头小姑娘的身心来满足你的虚荣啊。”
“你倒看得起我。”
“彼此罢了。”
“余染。”顾霖重重喊她一声。
余染心里一沉。
“你听清楚,我在遇到你时,单身。在此之前,没结过婚,也没有想要把时间和精力放在经营感情上面。”
“在商圈追名逐利那么多年,身份、金钱、地位,这些成了我的一部分,无可避免地,别人剔除不了它们来看我。”
“可我也会贪心。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尽可以把它看得简单些。”
余染怔怔地,似乎听懂了,又怕曲解了他的意思,不敢多想。
她倒宁愿相信他是一时兴起,她于他,不过是想要放在身边装点的一束玫瑰。
又或者是,他所谓的贪心,不在她,而在贪心本身。
余染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沙漠,偶然撞见一座海市蜃楼,明知是幻象,可她被迷惑了,想要向它靠近。
可终究是,误入歧途罢了。
“你习惯做交易,对人对事,没有变过。”她看向他。
顾霖没说话。
这算是默认?
余染收回视线,算不上失望或者生气,只是觉得,自己不该捅破这层窗户纸,有些事心里清楚就好,摆在明面上,会太难看。
“余染。”
对面的人叫她。
余染抬眼望过去,见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个黑色丝绒小盒子。
“坐到这边来。”顾霖拿眼扫他旁边的椅子。
余染不动。
“生气了?”他起身坐到她旁边,“有些事该你自己判断。”
他摩挲起盒面,说:“送你的,打开看看。”
余染见他这样,便觉得自己无可奈何了。
算了吧。
她语气平淡:“既然是送我的,你介意我因为不喜欢而把它扔了吗?”
顾霖笑意渐浓,说:“那是你的自由。”他打开盒子,露出里面一对耳环,银色细链上坠着一颗红色小玛瑙,“不过,别当着我的面扔。”
余染垂眸,视线掠过,见玛瑙上隐隐约约浮现一个“染”字,心头猛地一跳。
“上个月出差经过韶安市,在珠宝店的展示柜里看见的,老板说是妻子原本打算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
“不过,礼物最终没能送出去,这副耳环就放到店里作为非卖品展示。你说,这是为什么?”
余染不答,呼吸控制不住地加重。
顾霖打量她一眼,手指轻轻抚摸玛瑙上的字:“不过这对跟店里那对不一样。”他取出其中一枚,于是余染看见,那不是耳环,而是耳夹。
“喜欢吗?”他问。
余染面上云淡风轻地:“你让那家珠宝店改的?”
顾霖轻轻摇头:“既然是这么特别的展品,留在那就好。”
“这一副,是找其他珠宝店按着式样仿做的。”
“呵,”余染哂笑,“你倒精于取巧。”
“对于得不到的东西,取巧最省力气,不是么。”
顾霖说着,将耳夹的螺旋转动:“我帮你戴上?”
余染没有开口拒绝。
他凑近,轻轻捏着她的耳垂,耳夹扣上去,慢慢扭动螺旋。
“喏,”他碰了碰螺旋夹与耳垂接触的地方,“红了。”
还有些微烫。
像净土被人冒然造访过的痕迹。
他倏然凑上去,亲了一下。
感觉到她浑身一僵,他拿眼看她,见她强装镇静的满不在意,可脸上早已透出绯色。
他再次凑近,呼吸轻洒到她脸上。
眼前的人裹了一层粉雾似的,那股疏离冷谈的气息彻底被掩盖,小心谨慎不知所措的模样落在眼里,心里那点念头四下乱窜,忍了又忍,他还是想再靠近。
“顾霖。”余染手抵住他胸口,别过脸去。
他顿时清醒不少,克制着自己,拉开距离。
“对不起。”他说。
大概是酒的后劲上来了,今晚他多少有点不受控。
顾霖闭上眼,揉揉太阳穴。
这边余染乱跳的心慢慢回落,警告自己别晃神,所有的事一旦跟感情扯上关系,再理智也会有迷失的时候。
这不过一场游戏,结束了,就什么都不剩了。她不能落到那种境地。
余染敛起心神,问:“你还能走?不能的话找周秘书过来?”
顾霖将手放下:“还不至于要人扶着走。”
但很快,这句不至于演变成了至于。
彼时余染和顾霖坐在车上,车开到一半,周秘书在前头问:“顾总睡着了?”
余染转头看,还真是。
“嗯。”她答完,视线移开,没有其他动作。
“余小姐,”周秘书透过后视镜望她一眼,忍不住多嘴,“顾总今晚去机场接你前,陪了不少酒。”
余染沉默,不打算接话。
周秘书见了,微微叹气,将车停到路边,说:“我去买些解酒药,余小姐,麻烦你照看一下顾总。”
其实人好好地在那睡着,也没发酒疯,余染不知道还需要怎么照看。
周君正将后车窗摇下一点,下车离开。
丝丝晚风灌入,余染看着车外的霓虹灯倏忽变幻,天上的星空映照出一片墨蓝。她去看顾霖,想着,世上再没有什么事是非黑即白不可的了。
灯火流丽的城市里,五光十色才够人食髓知味。
周秘书将他们送到酒店,那时顾霖微微醒转,但脚步虚浮,被扶进房间的床上,他一翻身,又睡过去。
余染这时才知道周秘书所说的照看是什么意思。
“余小姐,解酒药放这了,顾总就麻烦你了。”
“我住对面的房间,余小姐要是觉得需要帮忙,也可以叫我。”
余染看着床上睡得安稳的顾霖,周秘书的话还在耳边打转。
她拿过解酒药,阅读着盒子上的说明,看完扔到一边,去客厅里拿热水壶烧水。
趁着这个空档,余染翻出小行李包里的睡衣去浴室洗澡。出来时,热水已经烧开,她倒了一杯放在一旁晾着,自顾去寻吹风机。
大概是吹风机的声响吵醒了顾霖,余染关掉后听见房里传来细微的动静。
她去冰箱拿了瓶矿泉水兑进杯里,然后拿起水杯进到房间,按开灯,床上那人伸手挡了下眼睛。
“醒了?”余染将水杯放到床头柜上,顺手拿过解酒药拆开,坐到床边,“起来吃了吧。”
顾霖微眯着眼,哑声开口:“余染。”
半响,余染见他还躺在床上未动,问:“怎么了?”
“你知道怎么照顾一个醉酒的人吗?”
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酒店的床上,鞋子没脱,西服扣子都没给他解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