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白公子,可有什么消息?”穆夫人笑得和善。
他要是来出一个饵,冒险的还不是本人,坐享守株待兔之成,什么事都不打算做,就算表面不说,心里痛骂一顿他也得受着。
白九居身形一顿,看了眼院门,不知为何生起被赶出门外的错觉。
如果说在城门口看见穆夫人一行人时有想法,进城后一路走来是半点心思也没有了,悲悯恐惧的眼神未必不伤人。
按照消息里受害者的装扮特征在城里走一圈的事,绝绝不能践行。
如此又如何能让人注意到。
穆夫人生得一双纤纤玉手,卸下诸多装饰,只留长指一个素净细银环,显得人稚嫩温婉,轻轻拨弄,“唯希,拿两件量衣。”
注意到白九居的视线,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木盒,盖子推开露出做工简单的簪子和耳饰,“麻烦两位用当掉的银钱去布坊按着尺寸买三套衣裙,洛桥与唯希身形相似,正巧妾身带了些没穿过的。”
“我们有钱。”洛桥虽疑惑穆夫人为何突然缺钱到需要典当,却还是连忙推脱不用她的钱。
“非钱也,乃限制与手段。”白九居对上穆夫人欣慰的视线一噎,分明大不了几岁的模样一副长辈做派。刚刚被困在思绪里,她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将破解的法子交到他手里。
那些孩童和女子大多瘦弱,家中不富裕,常日里淡色衣装,样貌姣好。
按照衣服大小可以看出身形,典当朴素的首饰能透露出家境不好,同时怕他们两个富家子弟拿捏不好贫穷的的尺度,以此限制衣料钱数。至于相貌,在言语中透露出是给家人添置衣物即可。白九居对自己和挚友的容貌向来认知清晰。
如此只靠他们二人,就可将三人消息泄露出去。
三人行有着官府和江湖的消息渠道,即使徐州的百姓忌讳也能打听清楚,不知一介商贾女眷初次造访如何晓得,偏偏不说一句,料定彼此的消息相同,借他的手布局。
若不是他借口强借东风,只怕也得疑心自己早已落入他人算计。心思如此细腻,白九居倒要重新看待穆夫人,偏偏后者吃盐比走路多的理所应当模样毫不掩饰。
眼下目的相同,是聪明的同盟,至于日后,需得细细考量。
白九居将盒子和包裹收起来,萧风遥俯首靠近洛桥,“配合唱这出一穷二白的戏,回来我与你细细讲解。在家警醒些。”
“你们也是。”洛桥点点头,虽然脑子转得不够快但有个优点,只要他们说她就信。
至于传出去什么效果,就全依仗他们的演技了。
院子里的人自然不知道,她们被渲染成嫂子、妹妹和童养媳。投奔亲戚都带着童养媳,穿得比小姑子好些也不足为奇,只当是拿捏得住夫家,夫家又重男轻女待妹妹薄凉些。
二人回来后,洛桥和唯希端着热菜热饭上桌,都是当地的家常菜。
萧风遥瞧着坐在身边的人,“谁做的?”
洛桥深呼气,面上热情微笑,“我做的,快尝尝。”
萧风遥摸着筷子的手指缓缓蜷缩,小动作落入洛桥眼里,她真的很想动手,看在他们忙了一天勉强原谅,见穆夫人已经动筷,就近夹了块肉塞他嘴里,“夫人找人做的,怕凉一直在锅里温着。”
洛桥也叼着块肉,见萧风遥咳嗽,“试过毒了,”说完转头找到目标,“喏,野猫在那,活蹦乱跳的。”
萧风遥倒不是担心穆夫人下毒,虽才一天,仍怕有心人已经注意到他们,这么一说搞得他有些尴尬,连忙致意,“麻烦夫人。”
“无妨,妾身也有此担心。”
只有洛桥看见,不像试给他们安心的,就只可能穆夫人自己谨小慎微,还是连自己人都信不过。
两个大男人,自然不能和未过门的童养媳、嫂子和亲妹妹睡一个房间,姑嫂妯娌之间关系不好,不同房也是能理解,且当吵架分房个把月,毕竟在徐州也不能逗留太久。但到底不是讲究人家,虽有空房,也不能一人一间,所以两个大男人一间房。
失踪发生在夜间,有传言说精怪见不得光,故而夜里不睡白日补觉,反正徐州的街上也没几个人,大家都不出门,不显得他们奇怪。
安稳几天,没见过厉害的童养媳央着闹着要一起出门买菜,还非要带上小姑子,为了嫂子的安全,留了一个男人在家。
洛桥也是被安排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角色,追着萧风遥打,说话间压低声音,“我分明是童养徒。”
“没办法,一户两男三女,一对同房夫妻都没有,很奇怪。”
她之所以打萧风遥,即使主意可能是白九居出的,是因为能和她演这出戏的只会是他。
唯希见夫人微微颔首,对白九居拱手,“烦请费心。”
站在院中间,洛桥拍了拍唯希的手,“走吧,被小嫂子欺负的小姑子。”
萧风遥觉得好笑,正了正脸色推开木门。
唯希学不来唯唯诺诺软弱可欺,垂头看脚不说话就有孤僻的气质,与前面搂着未来夫君胳膊说话看东看西唯独不给小姑子一个眼神,形成鲜明对比。
新进城的小媳妇看什么都新奇,脑袋眼睛滴溜溜乱转看不过来,更别提一些奇怪目光,根本入不了眼。
院门重新合拢。
“估计就这两日了。”
按照精怪抓人的时日间隔,不是他们也会有别人,故而有这么一出招摇过市。这几日虽在院子里待着,线索却不断地往里送,如果这次不能守株待兔,就得主动出击,决不能坐以待毙扩大伤害范围。
入夜,房门纷纷传出落锁声,穆夫人走动的影子落在窗户上,一会儿蜡烛吹灭,房间回归寂静。
床上的人睁着眼睛,看向实处却无实感,不知过了多久回神,目光落在门边,那里坐着一个人,手里握着一把剑垂在身侧,不知睡着可否。
正欲挪开视线,轻微如同叹息般的声音响起,“又睡不着?”
“彼此彼此。”
不一样,习武之人警觉,又身有任务故而睡眠浅,倒是穆夫人,他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少眠之人。
“因为在下?”
穆夫人摇摇头,“妾身手无缚鸡之力,平日也需守卫,年岁增长觉少,仅此而已。”往日里这个时候,应当燃烛捧书执笔,而不是在脑海里演练。
白九居下意识地忽略后半句话。
“公子既要听着外面风声,还要顾及妾身是否安睡,着实辛苦。”
“应了唯希姑娘的嘱托,自然要照顾夫人。”
穆夫人起身,“聊聊?”刚刚思虑定,此时正是兴致,毫无睡意不说,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暗夜里带着点点亮光。
白九居鬼使神差地没接话。
掀开被子,赤脚在地上走了几步,发觉凉意才低头找布靴。走近靠着墙席地而坐,冲白九居笑笑,不等开口又被门缝露出的月辉吸引,目不转睛。伸出脚想要接住皎白,在地上挪了挪,待靴子有染了雪白的花纹,才满意地停下。
白九居看着她从身边挪到面前,怀疑今夜的饭菜是否被下了药,亦或是加了酒,白日端庄成熟的夫人作风尽数抛下。
“日暖月凉,日头可晒人黑,月亮可照人白?”穆夫人自始至终不曾抬眼,手指轻撩月色,言语问人,又像自言自语。
月光透过糊门的薄纸,淡淡轻纱披于身上,衬得脸色白皙,又添几分幼态。
白九居觉得自己被传染了,竟觉得眼前人稚嫩得似个孩童。按下无端思绪,回神与人四目相对,一双美眸带着些许探究,仿佛诉说了千言万语。
“白公子,何许人也。”
暗处的推拉和相互试探被摆在明面上,穆夫人不是好相与的,绝不会坦诚相告,想从嘴里得到她的消息,需得看个人本事。
白九居正了心思,准备投入这场不见硝烟的战场,穆夫人再一次开口,“可会些法术,或者跳大神?”
眉头微皱,越发跟不上思路,伸手去探人额头,莫不是病了。手被胳膊挡回,“注意礼数。”
白九居轻笑出声,她刚刚一连串的行动和礼数二字背道而驰,此时倒是说教起自己,“严以律人,宽以待己。”
“公子的座右铭发人深省。”穆夫人露出赞许的目光。
哪里是聊聊,分明是找人斗嘴。
换上忧愁的神色,“若是都不会靠什么捉妖。”
白九居一脸认真,“浩然正气。”
穆夫人肃然起敬,伸手碰了碰地上的剑,“暂借正气庇护。”
不知是不是正气显灵,白九居还想说些什么,眼眸一动神情严肃。
穆夫人会意,快速脱下一只靴子放在脚边,将外衣带解开,轻轻趴在地上,手捂腹部眉头微皱,闭眼前看见白九居没动,做了个退下的手势,还寻了个不硌脑袋的角度。
白九居为自己的担心哭笑不得,贴着门仔细辨认。
一个人影闪过,很快肩上多了些东西飞出院子,片刻后将门推开一道缝隙,另外两个屋子也跟出人,对上视线后离开。
他有心同去,又怕是调虎离山之计,此来随从不多,即使全来保护,出了意外依旧良心难安。
穆夫人不起身,睁着一双美眸,见白九居回头,微微抬首不至于口齿不清,“轻功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