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成婚
姜逸云实在吵不过能言善辩,强词夺理的女土匪。
身上的臭味随着山风一股股往鼻子里冲。
所有人都受不了了,暂且将成亲问题搁置,先洗一澡再说。
姜逸云顺从地跟着宋叔乖乖洗了顿热水澡,平生第一次泡了娘兮兮的花瓣澡。
烧水,打水,洗完澡后倒水外加刷桶,一番操作下来身心俱疲。
得知自己被安排在于秋秋家偏房的草屋后,顾不得其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入,倒在草席铺就是地面上昏昏沉沉睡去。
宋叔本打算帮着姜逸云收拾洗漱,可是家中孙儿突然发烧,被自家老婆子加急吆喝回去处理家事了。
只来得及将步骤、地点略作嘱托。
等孙儿病情略微稳定后,他急匆匆回来,发现对方已经将一切收拾得妥妥当当。
宋叔对这年轻后生的好感度一下子倍增。
是个态度积极能吃苦的好孩子。
要是与秋丫头情投意合,未必不是个美满姻缘。
只可惜……
于秋秋也没来得及顾上姜逸云。
王二与李四又发生了口角,打得鸡飞狗跳,于秋秋急忙赶去调停。
等于秋秋忙完去找姜逸云时,他已经窝在草席子上睡了一小会儿了。
破茅房中明显被人稍微整理过,清出了一个小小的规整角落。
铺得平整的草席上,长发男子静静地蜷在上面。
睡颜很是乖巧。
于秋秋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走过去。
轻拍对方肩膀,唤道:“醒醒,今天先去王婶家吃个饭,回来再睡。”
姜逸云睡得迷迷瞪瞪,懵懂地爬起身,跟在了于秋秋身后。
王大妈早就迎在了家门口。
她从宋叔那听说了于秋秋意图成亲的执拗,特意早早等着,想看看是哪里来的男狐狸精,竟然诓骗秋秋至此。
换了一身粗布白衣的男人一入眼帘,王大妈瞬间就有些理解于秋秋的想法。
乌黑浓密的长发松松在发尾打了个结,眉骨高耸,鼻梁笔直,整个人精致又添些许文雅。虽则轮廓深邃显得有些阴郁,但那股清贵气度,不是一般人所有的。
王大妈略失神了一下,立马恢复了清醒。
热情地招呼两人:“秋秋来了,大娘特意给你熬了鸡汤补补,你俩赶紧进来趁热吃。”
于秋秋忍不住高兴得蹦了一下。
王大妈做鸡汤的手艺乃是一绝。她的鸡汤清香不腻,鸡肉总是炖的软烂,再加上干菌的鲜味调剂,于秋秋从小喝到大,每次一端出来还是立刻流口水。
于秋秋招呼姜逸云一起坐到了饭桌旁。
看着姜逸云坐下,于秋秋递给他一双碗筷和一块馒头。
王大妈则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打量起他来。
姜逸云莫名就紧张起来,埋下头。
于秋秋拨开他的脑袋,给他在碗里倒上白开水。
姜逸云默默继续埋头,小心喝了一口水。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王大妈突然冷不丁来了一句,吓得姜逸云立刻呛了水,弯腰咳嗽起来。
姜逸云觉得此事需要再好好商议一下。
于秋秋可不管他脸上的欲言又止,干脆道:“明天吧。”
姜逸云瞪圆了眼睛看向于秋秋。
于秋秋继续无视道:“我现在一贫如洗,也不需要大操大办,您辛苦一下,明天暂代我父母撑撑场面,拜完堂吃顿饭就行了。”
王大妈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点点头道:“可以,你刘婶那有套新嫁衣,本来是给你刘二姐准备的,现在你先用着。”说着她仔细打量了姜逸云几眼。
“你相公这身材有些高大,一般的喜服他恐怕穿不上,需要重新买一套。”
说着寻思了下,道:“李四刚娶了新媳妇,他那喜服应该可以改改再穿,你去找他要一下吧。”
于秋秋点点头,夹了一只大鸡腿递给埋头啃馒头的姜逸云,然后对王大妈点点头。
“行,就这么定了。”
姜逸云不是没想插话,两个女人应答迅速,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就把事情全部定下了。
姜逸云有些不忿:“我不同意明天成亲!”
言笑晏晏的两人俱都看了过来,原本翘起的嘴角也被迅速抹平。
姜逸云被于秋秋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强忍住,不平道:“这是你我二人的婚事,做人娘子的,怎么能不让自家相公发言呢?”
于秋秋笑笑,点点头,认可道:“确实,刚刚不小心忽略了相公你。”
为了表示尊重,于秋秋特意将身子转过来,眼对眼平视姜逸云道:“你说,我听着呢。”
姜逸云被她这态度搞得有点受宠若惊,急忙道:“我觉得明天成亲实在太仓促,还是留几天准备一下比较好。”
说罢,他恳切的望向于秋秋。
于秋秋点点头看向王大妈,问道:“大娘,你觉得呢?”
王大妈笑道:“我不同意。”
于秋秋可惜地看向姜逸云:“怎么办?我也不同意,你的意见没通过哦。”
姜逸云:……
“这不公平!”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姜逸云试图争辩道。
于秋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道:“怎么不公平?二比一,少数服从多数啊,我看很公平,你觉得呢,大娘?”
王大娘肯定地点点头:“我也觉得很公平。”
“对嘛!”于秋秋将那根大鸡腿塞进姜逸云嘴中,慢悠悠道:“二比一,大家都觉得很公平。鸡腿好吃,你多吃点。”
姜逸云:……
完全插不进话,也没人认真听他的意见,婚事的大小事宜就这样被敲定了下来。
吃完饭,于秋秋又带着姜逸云回了那间茅屋,叮嘱道:“好好休息,明天早点起来,我们尽快拜堂成亲,完了我还要去挣钱呢,乖。”
说实话,近年来匪患逐渐猖獗,接到的线报里,土匪寨子大多花天酒地,奢侈靡丽。
可这五木寨是怎么回事?
住着仿佛风一吹就会倒掉的茅屋,屋里用稻草铺的床榻,一床被子上补丁补的乱七八糟,粗糙难看。
寨中的人衣食也极普通,看刚刚于秋秋抢肉那架势,寨主吃个鸡都不是常事。
这是多么破落的一个寨子啊,怎么自己却死活查不到它的位置和来历呢?
他把视线投向给他铺设杂草,整理屋中杂物的于秋秋,忍不住把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声。
“你们寨子怎么会这么穷?”
于秋秋大大咧咧道:“莫欺少年穷,我以后会发达,能养得起你的。”
姜逸云:……
“不是应该男人养女人么?你如何能养得起我?”姜逸云艰难道。
于秋秋把那少得可怜的碗筷和一个大咸菜坛子在一个凸起的土台上试了几种摆法,终于有了顺眼的摆放。
将咸菜坛子稳稳摆好,于秋秋才抽空回道:“看啥男女啊,看谁能力强就谁养谁呗。”
姜逸云想了想自家好兄弟的少年事迹,觉得她未免太过夸大自己。
“我是读书人,我可以赚钱养家的。”
于秋秋没好气道:“那你说说你书读得怎么样,能考状元么?”
姜逸云回想了下苏钰的诗文,感觉不太能。
但是姜逸云可以。
姜逸云师从大儒春雨先生,是他最为称道的关门弟子。
不想被一个区区女飞贼看不起,他回道:“当然,先生当年可夸我是状元之才。”
于秋秋哈哈笑了起来。
“我读书的时候我先生也说我是状元之才呢!”
于秋秋笑得眼泪都要出来。
“后来我才知道,连王二那个小傻子都被夸作状元之才。”
姜逸云傻了眼。
于秋秋一副你还是太单纯的模样。
“现在科举越来越难,落第书生十有八九,他们靠什么为生?”
于秋秋嘲讽一笑:“靠教导新的学生读书为生。”
“可是这么多书生都来做教书先生,哪有那么多学生呢?自然是竞争激烈,讨孩子父母赏识的才能胜出。”
“那好话还不得箩筐似的往外倒?”
“学生没救了,父母不让孩子学了,他从何收费?”
于秋秋撇了姜逸云一眼。
“你是侯府出身,想必你的教书先生的报酬十分丰厚吧?”
姜逸云愣愣点头。
于秋秋哈哈一笑,不再多言。
姜逸云被她这一堵有些难受。
他试图争辩:“但也总有不贪慕名利的先生,状元之才也是无法埋没的事实,谎言与真实是不一样的。”
可是于秋秋越听他的话便越刺耳。
谎言与真实是不一样的吗?
父母对她说谎,从此生死不知。
陈元朗对她说谎,毁一生之约,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不知逃到何方。
她勉力支撑寨子,谎言又见得少了?
这种世道,谎言和真实重要吗?
真的不一样吗?
她突然觉得什么都没意思起来。
姜逸云还想多说几句,却看见对方的脸迅速阴沉起来,眼神里也带了些冰冷。
姜逸云的心咯噔了下。
“不必多言,明天乖乖成亲,安心做我的压寨郎君就好。”
于秋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咔哒一声,是房门上锁的声音。
姜逸云独自在房中等待。
待外面人声渐消,他起了探查一番的心思。
一番拨弄,门锁被打开。刚待要开门离开,明晃晃的夜光下他突然瞄到了门上绑的三根细若游丝的绑绳。
姜逸云瞬间起了身冷汗。
于秋秋还是在防备他的。
倘若他便这样偷偷出去……
姜逸云小心地将所恢复了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