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 荒政

    ○野菜譜

    王磐《野菜譜》序曰：穀不熟曰饑，菜不熟曰饉。饑饉之年，堯湯所不能免，惟在有以濟之耳。正德間，江淮迭經水旱，饑民枕藉道路。有司雖有賑發，不能遍濟。率皆采摘野菜以充食，賴之活者甚眾。但其間形類相似，美惡不同，誤食之或至傷生。此《野菜譜》所不可無也。予雖不為世用，濟物之心未嚐忘。田居朝夕，曆覽詳詢，前後僅得六十餘種，取其象而圖之，俾人人易識，不至誤食而傷生。且因其名而為詠，庶幾乎因是以流傳。非特於吾民有所補濟，抑亦可以備觀風者之采擇焉。此野人之本意也。同誌者因其未備而廣之，則又幸矣。

    張糸延跋曰：昔陶隱居注本草，謂誤注之害，甚於注《周易》之誤。其言雖過，要之有補於世也。吾西樓著《野菜譜》，觀其自敘，亦隱居之意歟？較又微矣。雖然，《無逸》《豳風》，其言稼穡艱難至矣。自井田廢，王政缺，民生之艱，尤有不忍言者。斯譜備述閭閻小民艱食之情，仁人君子觀之，當憮然而感，惻然而傷。由是而講《孟子》之王道，備《周官》之荒政，思艱圖易，使怨谘者獲乃寧之願，不特多識庶草之名而已。故曰可以備觀風者之采擇，意正在此歟？然則斯譜也，孰謂其微哉！孰謂其微哉！

    【白鼓釘】 白鼓釘，白鼓釘，豐年賽社鼓不停；凶年罷社鼓絕聲。鼓絕聲，社公惱；白鼓釘，化為草。救饑：一名蒲公英。四時皆有；惟極寒天，小而可用，采之熟食。

    【豬殃殃】 豬殃殃，胡不祥。豬不食，遺道傍；我拾之，充餱糧。救饑：春采，熟食，豬食之則病，故名。

    【絲蕎蕎】 絲蕎蕎，如絲縷。昔為養蠶人，今作挑菜侶。養蠶衣整齊，挑菜衣襤縷。張家姑，李家女，隴頭相見淚如雨。救饑：二三月采，熟食。四月結角不用。

    【牛塘利】 牛塘利，牛得濟。種草有餘青，蓄水有餘味。年來水草枯，忽變為荒薺。采采療人饑，更得牛塘利。救饑：二三月采，熟食；亦可作齏。

    【浮薔】 采采浮薔，涉彼滄浪。無根可托，有莖可嚐。野風浩浩，野水茫茫。飄蕩不返，若我流亡。救饑：入夏，生水中。六七月采，生熟皆可以食。

    【水菜】 水菜生水中，水深不可得。挈筥繞堤行，日暮風波息。水清忽照人，面色如菜色。救饑：秋生水田，狀類白菜，熟食。

    【看麥娘】 看麥娘，來何早！麥未登，人未飽。何嚐與爾還厥家，共咽糟糠暫相保。救饑：隨麥生隴上，因名。春采，熟食。

    【狗腳跡】 狗腳跡，何處尋？狡兔亂走妖狐吟，北風揚沙一尺深。狗腳跡，何處尋？救饑：生霜降時。采之，熟食。葉如狗印，故名。

    【破破衲】 破破衲，不堪補。寒且饑，聊作脯；飽暖時，不忘汝。救饑：臘月便生，正二月采，熟食。三月老不堪食。

    【斜蒿】 斜蒿複斜蒿，采采臨春郊；終日不盈把，悵望登東皋；欲進不能進，風日寒瀟瀟。救饑：三四月生。小者一科俱可用；大者，摘嫩頭於湯中略過，曬乾，再用湯泡，油鹽拌食，白食亦可。

    【江薺】 江薺青青江水綠，江邊挑菜女兒哭。爺娘新死兄趁熟，止存我與妹看屋。救饑：生熟皆可用；花時不可食；但可作齏。臘月生。

    【燕子不來香】 燕子不來香，燕子來時便不香。我願今年燕不來，常與吾民充餱糧。救饑：早春采，可熟食。燕來時，則腥臭不堪食，故名。

    【猢猻腳跡】 猢猻腳跡，宜爾泉石。胡不自安？犯我田宅。遭彼侵淩，畎畝蕭瑟。獲而烹之，償我稼穡。救饑：三月采之，熟食。

    【眼子菜】 眼子菜，如張目，年年盼春懷布穀，猶向秋來望時熟。何事頻年倦不開，愁看四野波漂屋。救饑：采之熟食。六七月采。生水澤中。青葉背紫色。莖柔滑而細。長可數尺。

    【貓耳朵】 貓耳朵，聽我歌。今年水患傷田禾，倉廩空虛鼠棄窠。貓兮貓兮將奈何？救饑：正二月采，搗爛和粉作餅，蒸食。

    【地踏菜】 地踏菜，生雨中，晴日一照郊原空。莊前阿婆呼阿翁，相攜兒女去匆匆，須臾采得青滿籠，還家飽食忘歲凶。東家懶婦睡正濃。救饑：一名地耳，狀如木耳。春夏生雨中。雨後采，熟食。見日即枯沒。

    【窩螺薺】 窩螺薺，如螺髻，生水邊，照華麗。去年郎家田不收，挑菜女兒不上頭，出門忽見窩螺羞。救饑：正二月采之。熟可食。

    【烏藍擔】 烏藍擔，擔不動。去時腹中饑，歸來肩上重。肩上重，行路遲，日暮還家方早炊。救饑：此菜但可熟食。烏，大也。村人呼大為烏。

    【蒲兒根】 蒲兒根，生水曲。年年砍蒲千萬束，水鄉人家衣食足。今年水深淹絕蒲，食盡蒲根生意無。救饑：即蒲草嫩根也。生熟皆可食。

    【馬攔頭】 馬攔頭，攔路生，我為拔之容馬行。隻恐救荒人出城，騎馬直到破柴荊。救饑：二三月叢生。熟食。又可作齏。

    【青蒿兒】 青蒿兒，才發穎。二月二日春猶冷，家家競作茵陳餅。茵陳療病還療饑，借問采蒿知不知。救饑：即茵陳蒿。春月采之，炊食。時俗二月二日，和粉8作餅者是也。

    【藩籬頭】 藩籬頭，延蔓草；傍籬生，青嫋嫋。今年薪貴穀不收，折籬藩煮藩籬頭。救饑：臘月采，熟食。入春，不用。

    【馬齒莧】 馬齒莧，馬齒莧，風俗相傳食元旦。何事年來采更頻，終朝賴爾供飡飯。救饑：入夏采，沸湯瀹過，曝乾，冬用。旋食亦可。楚俗，元旦食之。

    【雁腸子】 雁腸子，遺溝壑，應是今年絕飲啄。兩翼低垂去不前，苦遭餓鶻相擒搏。嗟哉雁兮有羽翰，何況人生行路難。救饑：二月生如豆芽菜，熟食之；生亦可食。

    【野落籬】 野落籬，舊遮護。昔為裏正家，今作逃亡戶。春來荒薺滿階生，挑菜人穿屋裏行。救饑：正二月采頭，湯過可食。

    【茭兒菜】 茭兒菜，生水底，若蘆芽，勝菰米。我欲充饑采不能，滿眼風波淚如洗。救饑：入夏生水澤中，即茭芽也。生熟皆用。

    【倒灌薺】 倒灌薺，生旱田，上無雨露下有泉。抱甕不來還自鮮，造物冥冥解倒懸。救饑：采之，熟食。亦可作齏。

    【灰條】 此藋也。葉間有勃，故稱灰焉。北方藋、條同音。灰條複灰條，采采何辭勞。野人當年飽藜藿；凶歲得此為佳殽。東家鼎食滋味饒，徹卻少牢羹太牢。救饑：此菜二種：一種葉大而赤，即藜藿；一種葉小而青，即今所采者，湯過，油鹽拌食。

    【烏英】 烏英花，烏英菜，菜可茹兮花可愛。連朝摘菜不聊生，豈有心情摘花戴。救饑：一名烏英花。入夏，生水澤中。生熟皆食。六月不可用。

    【抱襄蒿】 抱襄蒿，結根牢，解不散，如漆膠。君不見昨朝兒賣商船上，兒抱娘啼不肯放。救饑：二三月采，熟食。叢生，故名。

    【枸杞頭】 枸杞頭，生高邱，實為藥餌出甘州。二載淮南穀不收，采春采夏還采秋，饑人飽食如珍饈。救饑：村人呼為甜菜頭。春夏采嫩頭，熟食。秋采實，即枸杞子。冬采根，即地骨皮。

    【苦麻薹】 苦麻薹，蒂難嚐；雖逆口，勝空腸。但願收租了官府，不辭吃盡田家苦。救饑：三月采，用葉搗和作餅；生亦可食。

    【羊耳禿】 羊耳禿，短簇簇；穿藩籬，如氐觸。饑來進退無如何，前村後村荊棘多。救饑：二三月采，熟食。

    【剪刀股】 剪刀股，剪何益？剪得今年地皮赤。東家羅綺，西家綾，今年不聞剪刀聲。救饑：春采，生食，兼可作齏。

    【水馬齒】 水馬齒，何時落？食玉粒，銜金嚼，我民餓莩盈溝壑。惟皇震怒剔厥齶，化為野草充藜藿。救饑：采之，熟食。生水中。與旱馬齒菜相類。

    【野莧菜】 野莧菜，生何少！盡日采來充一飽。城中赤莧美且肥，一錢一束賤如草。救饑：夏采，熟食。類家莧。

    【黃花兒】 黃花兒，郊外草；不愛爾花，愛爾充我飽。洛陽姚家深院深，一年一賞費千金。救饑：正二月采，熟食。

    【野荸薺】 野荸薺，生稻畦，苦薅不盡心力疲。造物有意防民饑。年來水患絕五穀，爾獨結實何累累！救饑：四時采，生熟皆食。

    【蒿柴薺】 蒿柴薺，我獨憐；葉可食，楷可燃。連朝風雪攔村路，饑寒不能出門去。救饑：正二三月采，熟食。又可作齏。

    【野菉豆】 野菉豆，匪耕耨，不種而生，不萁而秀，摘之無窮，食之無臭。百穀不登，爾何獨茂？救饑：生熟皆可食。莖葉似菉豆而小。生野田，多藤蔓。

    【油灼灼】 油灼灼，光錯落，生岸邊，照溝壑。溝壑朝來餓殍填，骨肉未冷攢烏鳶。救饑：生熟皆食，又可作乾菜。生水邊，葉光澤。

    【雷聲菌】 雷聲菌，如卷耳；恐是蟄龍兒，雷聲呼輒起。休誇瑞草生，莫歎靈芝死。如此凶年穀不登，縱有禎祥安足倚？救饑：夏秋雷雨後，生茂草中，如麻菇，味亦相似。 卷耳；恐是蟄龍兒，雷聲呼輒起。休誇瑞草生，莫歎靈芝死。如此凶年穀不登，縱有禎祥安足倚？救饑：夏秋雷雨後，生茂草中，如麻菇，味亦相似。

    【蔞蒿】 采蔞蒿，采枝采葉還采苗；我獨采根賣城郭，城裏人家半凋落。救饑：春采苗葉，熟食；夏秋莖可作齏；心可入茶。

    【掃帚薺】 掃帚薺，青簇簇，去年不收空倚屋。但願今年收兩熟，場頭掃帚掃盡禿。救饑：春采，熟食。

    【雀兒綿單】 雀兒綿單，托彼終宿，如茵如衾，匪絲匪縠；年饑願得充我餐，任穿我屋蔽爾寒。救饑：三月采，可作齏。此菜甚延蔓，鋪地而生，故名。

    【菱科】 采菱科，采菱科，小舟日日臨清波；菱科采得餘幾何？竟無人唱采菱歌。風流無複越溪女，但采菱科救饑餒。救饑：夏秋采，熟食。

    【燈蛾兒】 燈蛾兒，落滿地；化作草青青，遭此饑荒歲。曾見當年繞絳紗，於今燈火幾人家？救饑：二月采，熟食。

    【薺菜兒】 薺菜兒，年年有，采之一二遺八九。今年才出土眼中，挑菜人來不停手。而今狼藉已不堪，安得花開三月三？救饑：春月采之，生熟皆可食。

    【芽兒拳】 芽兒拳，生樹邊，白如雪，軟似綿。煮來不食淚如雨，昨朝兒賣他州府。救饑：正二月采，熟食。

    【板蕎蕎】 板蕎蕎兮吾不識，出無路兮入無室。將學道兮歸空山，草為衣兮木為食。救饑：正二月和菱，采之，炊食；三四月結角，老不堪用。

    【碎米薺】 碎米薺，如布穀，想為民饑天雨粟。官倉一月一開放，造物生生無盡藏。救饑：三月采，止可作齏。

    【天藕兒】 天藕兒，降平陸，活生民，如雨粟。昨日湖邊聞野哭，忽憶當年采蓮曲。救饑：根如藕而小，熟食。楷葉不可食。

    【老鸛觔】 老鸛觔，老鸛觔，去年水涸無纖鱗。蟻蛭1111聲不聞，老鸛何在觔獨存。救饑：二月采之，熟食。亦可作齏。

    【鵝觀草】 鵝觀草，滿地青青鵝食飽。年來赤地不堪觀，又被饑人分食了，鵝觀草。救饑：正二月，如麥青，炊食。

    【牛尾瘟】 牛尾瘟，不敢吞，疫氣重，流遠村。黃毛孛，烏毛敦，十莊九疃無一存。摩挲犁耙淚如湧，田中無牛更無種。救饑：生深水中，葉如發，莖如藻。冬月和魚煮食；夏秋亦可食。

    【兔絲根】 兔絲根，美可嚐，千萬結，如我腸。饑人得食不輟口，腸細食多死八九。救饑：一名兔絲苗。春采葉苗；秋冬采根。蒸食，味甘。多食，令人眩暈。

    【野蘿卜】 野蘿卜，生平陸，匪蔓菁，若蘆菔，求之不難烹易熟，饑來獲之勝粱肉。救饑：葉似蘆菔，故名。熟食。

    【草鞋片】 草鞋片，甘貧賤；不踏軟紅塵，常行芳草茵。縱教惡且敝，忍向泥塗棄。一任前途阻且長，著來猶能趁熱腸。救饑：二三月采，熟食。

    【抓抓兒】 抓抓兒，生水濁，卻似瓦鬆初出時，須知可食不可棄，不能療癢能療饑。救饑：深秋采之，曬乾，和穀煮食，如苧清香可愛。

    【雀舌草】 雀舌草，葉似茶，采之采之溪之涯。途中饑渴不能進，遍尋煙火無人家。救饑：初生時采，熟食。以形似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