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太虚子吃了一惊。
他从未向顾钧或者陆明珠透露过此行真正的目的地。
他敢肯定自己的下属也不可能向他们讲出“合虚”二字。
太虚子拿起手帕，仔细看了起来，地图画得实在是简陋，一打眼就全看完了。
但是面对如此简陋的地图，太虚子却感觉又找到了方向——他之前并不知道渡海也可以到达合虚。
实际上，他从浮玉山秘境中取来的那幅地图上，就在这个悬崖的位置，画的是一条凌空的长路。再加上太虚子从未听说有人在这篇海域见到过合虚，所以他一直以为那条路是一架天梯，合虚是在天上的。
如果是在海里那就好办多了。
顾钧依旧面对着大海，海风拂过他的玉佩，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大用陪侍在一旁，目睹了刚才的变故，他心中很是感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难怪面对此路不通的变故，顾钧丝毫不慌，原来早就设下了伏笔，无论如何也会引着他们走下去的。
顾钧开口，带着一丝沁凉：“下次不要犯这种错误了。”
大用赶忙诚惶诚恐地回道：“是。臣马上着人查办此处水域的管事。”
太虚子同奇理子、山冶子以及交生族、争奴族的几个头目商量了一下，众人一致同意渡海。
这么多人渡海需要船，而且需要大船。
奇理子带人在附近水域多番寻找，最终只找来一艘两杆桅的渔船和一些单杆小渔船。他连哄带枪，把双桅渔船买了下来。
合虚如果在海里也必然在深海处，乘小船出海显然不合适。
然而只有一艘两杆桅的渔船，要带上所有人根本不可能。
麒麟要带，顾钧要带，陆明珠手里恐怕还有更详细的地图，所以她也要带。
断修氏的人肯定要多带点，交生和争奴族的人只好多留下一些了。
太虚子盘算好了，召集众人公布安排。
果然就有人不服，人群里开始议论纷纷。
太虚子准备翻脸，然而顾钧却开口替他周全。
顾钧半真半假地对众人解释说：“西门真人此番奉皇命出海，事情紧急，不得已征调了民船先行一步。适才我已经传书左近的水师，不日就会有宝船前来接应，诸位可先于岸上休息，待宝船到来再行追赶，或许还会后发先至。”
正有人要提出异议，顾钧又说道：“我们会留下知道前行方向的人。大用——”说到这里，他看向太虚子，示意该他接话留人了。
太虚子很希望借机甩掉奇理子，但是当他看向奇理子时，对方臭着脸摆出了一副“如果敢丢下我，就鱼死网破”的表情。
山冶子也看到了奇理子的模样，于是他主动接话：“还有贫道都会留下。诸位尽可以放心了吧。”
陆明珠和方玉媛也站在人群里，一直紧张又专注地听着，可一直听到最后也没有对自己的安排，不由得有些惊慌。
陆明珠轻声对方玉媛说道：“别担心，我有地图。”
“可我呢？”方玉媛更慌了，“如果他们只带你呢？”
陆明珠攥紧了方玉媛的手：“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咱俩不分开。”
正说着，文辅拨开人群走了过来，催促道：“陆姑娘、方姑娘，公子等你们呢。快来吧，该上船啦。”
闻言，陆明珠望向顾钧所在的方向，与他的视线交汇了。
陆明珠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顾钧则是对她点了点头，转身上船去了。
文辅跟着两人，帮她俩去车上提行李，然后带她们上船。
没走两步，他又和方玉媛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来了：“行李别带太多，船上位置紧张。”
方玉媛道：“不多带，我俩就一个小包袱，剩下的都留马车上。”
文辅点点头：“这就对了么。”
方玉媛又问：“咱们真的是奉皇命行事啊？”
文辅满不在乎地回复：“那些真人们说是，就是咯。”
陆明珠补充了一句：“方姐姐你不知道，之前去浮玉山的时候，真人们提过好几次，所以顾大人才这么说。”
方玉媛关注的其实不是这个，她兴奋地问：“所以真的会有水师的大船过来？”
文辅回答：“公子是言官，节制不了水师，不过他以西门真人的名义写信给他们了，至于能不能调来，就看西门真人的面子啦。”
此时，他们已然登上了船，方玉媛回头看了一眼岸上：“还是尽快调来的好，还有这么多人呢。”
岸上众人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太虚子和他选中的人扬帆远去。
等了一日，水师的大船没有踪迹，又等了一日，水师的大船依旧毫无音讯。
就这样，岸上的人掰着手指数过了五日，渐渐耐不住了。
好在太虚子留下的是山冶子，他素有威望，有他在，众人不敢公开议论，但是私下已经流言蜚语满天飞了。
交生族本是蟒蛇变化而来的，通水性，他们抱怨归抱怨，但并不是完全无计可施，有不交生族人商量着自寻办法过海去追太虚子；争奴族与鸟族亲缘更近，部分族人是有翅膀的，但若是海上没有可靠的落脚之地，凭他们的体力是无法支撑在茫茫大海中寻找合虚的，只好望洋兴叹。
先是被太虚子抛弃，眼看又要被交生族丢下，有几个争奴族人恶狠狠地咒骂道：“先到海上去不一定是好事，不知道会遭遇什么呢！”
然而事与愿违，先到海上去的太虚子一行，还真遇到了好事。
自从两杆渔船载着众人入海以后，太虚子就一直死死盯着罗盘，过不几个时辰就要找来陆明珠，让她对着地图看看方向对不对。
陆明珠开始并不懂看罗盘，太虚子多次找她确认方向，使得她竟然渐渐学会了。
然而太虚子过于频繁的询问，终究让陆明珠也焦虑起来，太虚子不问的时候，她也自然而然地站在船头眺望，担心是不是走错了。
方玉媛劝不动她，只好陪她一起在船头吹海风。
“方姐姐，你别白白在这里吹风，你看看日头，瞧瞧咱们的方向对不对，我老是觉得担心。”
“嗐，行了，去见冥司使者，你这种大善人才不用担心。”方玉媛满不在乎，她一边吃着小橘子，一遍随意地和陆明珠谈天说地：“不知道那个什么合虚，和地府有什么区别；过去我娘给我讲，人进了地府里会有判官审判，看是把你下油锅呢，还是上蒸笼。你说这冥司使者会不会就是判官？”
“方姐姐，我不和你开玩笑，不止是我，西门真人一路上也很担心呢。”
“陆姑娘，这你就想多了。我师兄啊，一贯这样！”奇理子突然冒了出来，也拿着小橘子吃着，他接话道，“他但凡要干点什么事儿，都紧张得不行。说起来，你该向你家顾大人学学，你瞧他多淡定，安安稳稳地待在船舱里，不像我那师兄，紧张地上蹿下跳的。”
听到他这样讲自己的师兄，陆明珠和方玉媛颇感困惑地看向了他。
奇理子满不在乎地看着前面，突然他随手一抛橘子皮，向前一指：“你们看前面是什么？”
前面几十米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繁华的集市。
集市正中的道路正对着船头行进的方向。
道路两侧建筑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行人比肩接踵、衣着华丽、满头珠翠。
“刚刚还没有，”陆明珠喃喃道，“莫非是海市蜃楼？”
话音未落，船已经靠近了这个集市，前面就是码头，沿岸齐整地停满了各色船只。
有个身穿粗布灰衣裳头戴黑色帻巾的小工站在岸上热情地招呼：“客官到这边来呀！这里还有位置，我帮您泊船，您随便打赏我点就行！诸位客官是第一次来吗？要我给您介绍介绍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左右传来无数的招呼声：“客官来我这边吧，他才来了十五年，没有准头，我都在这里干了一百八十年了，从没翻过船！”
“两位姑娘，看我，看我！还是找我带路吧，大娘我最知道哪家珠钗好了！”
陆明珠看向他们，发现就第一个开口的小工看起来最靠谱。
其他小工的衣着都奇怪极了。——有的带着绣花的帻头，有的穿着五彩斑斓的长衫，没有码头船工的样子。刚刚招呼陆明珠和方玉媛想要带路的那位大娘，周身穿的灰不溜秋的，头上却插满了红红绿绿的珠花，珠花插戴得太满了太乱了，稍微动一动就满头乱颤，看起来品味很是与众不同。
外面的热闹显然传进了船舱里。
顾钧挑帘走了出来，他今日穿了一件白护领蓝道袍；太虚子跟在顾钧身后，穿了件玄色回文边的道袍。
看到他们两个走出来，岸上的人明显愣了一下，他们不再热情地招呼船靠岸，而是打量起了船上的众人。
陆明珠和方玉媛站在船头，离他们最近，甚至可以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
“一、二、三，哎呀，这船上好多道士啊。”
“怕什么？咱们又没干什么坏事。况且这海市是龙王爷准许咱们开的。”
“啊呀，不好说呢。前几日，我听龟丞相说，龙王爷被上边抓走问罪了，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
“你认识龟丞相？”
“我侄子的邻居家的闺女，前两天刚被选上去龟丞相府里当侍女了，他们家里连着摆了好几天的酒席，你不也去吃了？”
“哎哟，是那个胖头鱼吗？她都能被选上，真没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