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蜕变总是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书上说人要长大三次:第一次是在发现自己不是世界中心的时候。
第二次是在发现即使再怎么努力，终究还是有些事令人无能为力的时候。
第三次是在明知道有些事可能会无能为力，但还是会尽力争取的时候。
回顾自己的一生，令赛义德成长最快也是最痛苦的一次，是在2019年9月至2020年8月。
随着赛义德的出生，赛氏家族不管在家事还是生意上都在蒸蒸日上。赛义德半岁的时候，赛家老大赛爱国的女友为其诞下一子，名为赛豪情，同年赛家赖以起家的民族冶金厂业务逐渐稳定，并以此为根基在省城开起了分厂。年底，赛家老三赛爱民迎娶妻子纳慧，三兄弟分工后决定，由三弟赛爱民跟随老爷子留守省城稳固根基，老大跟老二把业务拓展至香港，越南。
改革开放后，由于华夏政府政策的改变，赛家的生意由原来的投机倒把个体户全面改组成了以工厂为依托，贸易公司为跳板的模式，再加上三家三兄弟各自发挥所长，赛家老爷子很快便把生意交给了三兄弟，自己只负责管钱和账，赛家的生意也开始走上巅峰，业务包括了:冶金，进口汽车，烟草贸易等。
1999年，赛家又拿下了龙城县规模第二大的宾馆经营权，根据前几年赛家老大在春城市内的歌舞厅承包经验，赛家的生意更加火爆，该宾馆也被赛家三兄弟做成了龙城县最大的住宿，洗浴，歌舞，餐饮一条龙的宾馆，该宾馆名为天苑宾馆，赛家也成为了当时龙城县名气最大资产也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坊间也流传了一段话:发现商机有爱国，维系客户靠爱家，稳固资产看爱民。简单的一句话，把三兄弟的优点概括的淋漓尽致。
和大部分90年代靠暴发起家的孩子一样，小时候的赛义德虽然有着全年级最好的成绩，可他身上的少爷毛病也不少。上幼儿园时候，所有同学都是靠父母走路或者骑自行车接送的阶段，赛义德已经坐上了当时最新进口的丰田皇冠30，而且那辆车，据说当时去买的时候，赛义德的大伯刚下火车装钱的箱子就被偷走了，无奈又叫赛义德的父亲重新取了钱，坐火车到广州两兄弟才把那辆车买回家。那台车，在西南省省城春城市都不见得有超过三台，更不用说是龙城县这个当时全华夏有名的贫困县了。物质上的极大优越感，让赛义德母亲产生了极大的自负感，自小是爷爷奶奶带大的赛义德，在母亲送其上下学的过程中也受到了母亲的影响，开始有了嫌贫爱富的心理，除了从小视为偶像的父亲和大伯，对自己最好的爷爷奶奶以及三叔三婶，他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培养三观的关键年纪，身边又很少有父辈的陪伴，更多的是来自其他家人或者家里公司员工们众星捧月的宠溺，使得小赛义德成为了一个一半天使一半恶魔的孩子，他看到公司员工每天辛苦，还只能穿穿力士鞋甚至光脚去冶炼厂上班后，会主动提出把自己的真皮小皮鞋给跟他关系好的叔叔或者阿姨，但是另一方面，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又会对着这些叔叔阿姨呼来喝去拳打脚踢或者吐口水。
这样恶劣的行径，一直延续到了小赛义德要念小学为了方便和父母搬去天苑宾馆生活后才迎来了转机。那天，放学回来的小赛义德肚子饿了，就让宾馆厨房的二厨铁叔叔给他做吃的，从小吃惯了奶奶做的饭的小赛义德非常挑食，尝了一口就把饭菜故意打翻在了地上，因为他从小也被教育不能浪费粮食，害怕被父亲或者大伯知道后会被教育的他就对铁叔叔破口大骂，正当他准备对铁叔叔拳脚相加时，正好被开完会的父亲撞见。那真是到死都不会忘记的一段“悲惨”记忆，每每回忆起来赛义德都会这么对身边人这样评价。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身高177cm的父亲一把薅住了赛义德的衣领，提着他走到了宾馆大堂的沙发旁，把他丢在了沙发上后，抄起前台里的苍蝇拍就对着小赛义德狠狠的抽打起来。其实在小赛义德刚刚被抓走的时候知道赛二哥脾气的铁叔叔就连忙通知了保安上前劝阻，这顿父爱即便受到了四个训练有素的保安和当事人铁叔叔的“阻碍”都持续了五分钟。“你们能想象这对于一个8岁的孩子来说是多大的阴影吗？我和父亲不亲跟这件事有不小的关系，但我可以理解他，那种行为，就不该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就算才8岁也不行！”赛义德评价道。
本就成绩优异的赛义德，在父亲为他治好了毛病后，开始成为了多数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甚至大伯最喜欢训堂弟赛豪情的话就是:“你哥哪天拉屎的时候你让他别冲，你去弄点尝尝，尽给我丢人！”然而，就算是从小学做尖子生做到了初中，总有一天会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地方出来的赛义德，考进了春城市第一中学，也是省内排名前三的中学，但在众多尖子里一内卷，再加上家里面对他的无条件自信从而导致的陪伴和监督缺失，使得他成绩一落千丈，也养成了进网吧的毛病。之后，就是家里人对他的各种指责，越是指责他越是躺平，就这样，赛义德前18年的龙傲天剧本换了编剧，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不再是世界的中心，不过他没有因此发愤图强，反而选择了沉沦。“反正家里有家业等我继承，怕什么？”
浑浑噩噩的混完三年高中，赛义德自然遭遇了十年寒窗的最大一次滑铁卢，高考只考了438分，离二本差7分，离自己心仪的省内唯一211大学最强专业更是差了整个高中三年。从小把赛义德作为自己接班人培养的大伯倒是通过关系，让赛义德可以去鄂省大学，但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进入叛逆期的赛义德和父亲杠上了:“考成这死样还好意思求人给你开绿灯，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好歹读的是省理工大学，你以前不是多看不起省理工大学么，现在连我都不如了？”“你怎么读的省理工大学别以为我不知道，那还不是爷爷花钱让你去读的，我好歹能考省理工挂名的民办大学，最后照样跟你拿一样的毕业证！”哎，这对父子的关系真是典型的华夏传统中所说的:前世冤家今生父子啊！就这样，赛义德放弃了去985名校的机会，选择在省城和父亲母校同名的名办大学，继续躺平，只是他父亲不知道的是，他想的是，走父亲的老路，去部队，不过，他是作为大学生兵，那可不当年父亲是因为不受爷爷管束，没办法了才被送去当的兵，从选择上，他就比父亲高级了，在这里，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超越了从小视为偶像的父亲。
然而，事与愿违，赛父虽然恨铁不成钢，成天跟赛义德吵，但他也知道，自己的长子18年以来，除了高考没有达成自己的期许，但是为人义气，品行端正，颇有自己的风范，因此，在物质上，赛父对赛义德是越来越放纵。在赛义德刚差几天19岁就拿到驾照后，赛父就亲自带着赛母悄悄地去给赛义德买了赛义德一直心仪的由赛义德的偶像科比布莱恩特代言的奔驰smart给赛义德作为大学的代步车，并且把自己的信用卡副卡给了赛义德，这可是赛母都没有的待遇。可惜啊，在年轻气盛的年纪，经济上又得到了那么大的放纵，赛义德很快结交上了不少酒肉朋友，在小弟们的捧杀下，开始沉迷酒精与女色，甚至是赌博。前18岁一心只读圣贤书，之后发现了，做一个富二代，做一个“大哥”不香吗。
赛义德的这些变化，作为过来人的家里人，不是看不出来，不过他们都默契的选择了视而不见，甚至于，在赛义德不可自拔的喜欢上一个比他年长三岁且还跟前男友纠缠不清的女人之后，他大伯赛爱国还专门以带他见世面为由带他去了趟澳门，当时的赛家，机缘巧合拿到了澳门太阳城几个贵宾赌厅的经营权。到了澳门，本就因为小时候只会读书而一身屌丝气质的赛义德简直犹如刘姥姥进了那大观园，加上大伯对家族未来规划的各种分析，让当时20岁的赛义德觉得，家里以后一定是由他来继承，短短的一个星期，赛义德的消费观就由一个小地方的富二代转变成了暴发户家族新一代掌门人的程度。包，以前用lv的还担心太高调，后来，低于lv这一级别的看都看不上；车子只开家里的奔驰路虎玛莎拉蒂，心爱的smart也因为不够面子而下放给了外面的小弟；手表只喜欢世界排名top5以上的，要不然就是10万以上的，低了根本不愿意看；后来每次去澳门，要么住银河要么威尼斯人的套房。其实赛义德后来才知道，赛家当时的资产也不过2亿，而且其中17亿是掌控在他爷爷和大伯三叔那里，他父母手里最多也就4千多万，区区4千万的资产，他哪有过这样的奢侈生活的资格。
之后啊，不务正业还纸醉金迷的赛义德，屡屡在感情上受挫，家里的经济支持也越来越少，父亲的脾气也越来越差，但是去澳门的次数反而越来越多，做其他投资的章法也越来越不可控，到赛义德大四出来实习的时候，他才慢慢的从家里人口中得知，他父亲，龙城县乃至春城都有名的社会大哥，赛家老二赛爱家，因为做小额信贷被债务人套牢，资金链出大问题了！赛义德如梦初醒，渐渐的，他开始刻意疏远以前的酒肉朋友，从小挑食的他，逐渐表现出了做菜的天赋，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他开始做起了小餐馆，由于家里人脉的影响，生意还算不错，他家的经济危机也慢慢的有所好转，至少他自打自力更生后就没怎么听说父亲的生意不顺了，本想着日子就这样了，可曾想，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凭借着做菜的天赋，26岁的赛义德自以为靠着自己的厨艺已经有了2-3万的月收入，以前玩惯了模特外围空姐的赛义德，对其他的女孩子根本看不对眼。在一次有目的的餐馆宣传活动上，他认识了一个叫苏恬恬的网红兼模特。这个苏恬恬，身高176，跟190的他很般配，对于当时的赛义德来说，她的长相虽然不算出众，但有一种不同于其他模特的甜美气质，相处下来才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父亲也是退伍军人，甚至她自己也在某导弹部队服过两年役。“军人世家的话，如果结了婚两家人应该能够无缝对接吧，而且，家教肯定很严，就算是模特，也应该不脏，就她了”。就这样，在当时那种情形下，考虑到爷爷奶奶年事已高，盼着抱玄孙，父亲身体也因为常年的应酬千疮百孔了，自己最爱的甚至不惜放弃军旅梦也要把对方名字纹身上表忠心的女人跟自己也不可能了，自己喜欢的又适合自己的三个跟自己门当户对又非富即贵的大家闺秀因为不能马上结婚也果断放弃了，赛义德跟苏恬恬喜结孽缘！
婚礼是在老家回村办的流水席，因为赛家的人脉遍布全国，甚至国外，小小的春城市找不到同时容纳近5000人同时就餐的餐厅或酒店。即便是流水席，餐标也是600元每桌，同区域平均餐标150元；另外礼宾酒为10以上水井坊，同区域平均水平为自烤酒；每桌云烟大重九一包，同区域平均水平为云烟软珍一包；一台劳斯莱斯幻影做主花车，两台宾利添越外加20多台s级奔驰和7系宝马组成的婚车队，同区域平均水平15台20多万轿车，主婚车奔驰e级；同时给女方置办了价值10万元的15克拉定制钻戒，积家入门级女表，梵克雅宝最新款手链和项链，含装修一百多万的婚房，大小花销超过五百万的婚礼在小小的龙城县可谓是排面拉满，可谁又知道，这将是当时的龙城县社会大哥赛家老二赛爱家生前最后的体面。
大喜过后，赛义德一家并未迎来平静的生活，苏恬恬为了模特和网红的生活，非但不愿就此转业，甚至以保持身材为由不愿为赛义德生孩子，两人差点新婚后不久就离婚。在家人的劝说下，赛义德才同意继续与苏恬恬生活。造化弄人，本都不抱希望的赛家，在赛父的生意因为债务人跑路从而导致资金链彻底断裂后，苏恬恬却提出了愿意给赛义德生孩子，两人在两个月的努力下，终于得偿所愿。孕前期的不稳定期过后，担心赛父大嘴巴到处宣扬要做爷爷的消息的赛母才将消息告诉了赛父，已经被生意的压力加上身体不适这双重折磨蹂躏得生无可恋的赛父才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并且连夜为快要见面的小孙孙取好了男女名各一个。“但，父亲永远也不知道，这将是他唯一留给他大孙子的东西，也是他和他大孙子唯一的联系”每当想到这个，赛义德总会点上一根烟，不甘的说道。
2019年6月，距离赛义德的大儿子出生仅剩三个月，为了让孙子出生后不要像儿子一样背负四千多万的债务压力，赛父亲自挑选了几名近身前往蜀省寻找跑路的债务人，日子虽然已经不像以前阔绰，但靠着赛义德起早贪黑的努力，也不至于拮据。一转眼，就是9月了，妻子即将临盆，可是父亲却在8月16日跟一家人视频过完生日后失联了，一边是即将出生的孩子，一边是养育自己多年并默默爱着保护着自己的父亲，在其他家人的劝说下，赛义德还是选择留在妻小身边。9月4日，差两天就能与自己一起生日了，可是这个小家伙仿佛迫不及待要出来安抚自己的低落情绪一样，仅用了两小时便呱呱坠地了。身边的丈母娘比自己还关心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而赛义德在确认了妻子没有大碍之后，才缓缓的去看了儿子。“嘿嘿，小家伙当时脐带绕颈四圈，要不是医生干预的基石恐怕都会有生命危险，看着他和父亲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小脸，当时因为担心父亲同时还要学着撑起家庭重担的我来说，可谓是看到了黎明后的第一丝曙光”这个孩子，跟大多数长子一样，给赛义德带来了不少生活的希望，可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多。
“如果是男孩，就叫他赛苏楠，女孩，就叫她赛苏囡！”——赛父赛爱家。
做父母最大的失败就是把自己没过好的人生强加在子女身上，初为人父的赛义德显然就是这样一个父亲，他甚至有想过让赛苏楠继承自己的名字，并且一直按照自己的生活目标去要求赛苏楠，即便赛苏楠才只有三个月。三个月以来，由于父亲的失联，坊间出了太多落魄大哥赛爱家的负面传闻，其中的主流就是赛爱家卷钱跑路了，因为他身边已经有几个朋友这样做了。受到父亲失联的影响，当年与父亲称兄道弟甚至受过父亲太多恩惠的人纷纷找上门来要说法，更有甚者跳出来说，赛爱国卷着他们的钱跑路了，作为他的长子，必须替他还钱！迫于无奈，同时也是为了维护父亲的名誉，赛义德把餐厅60的分红权砸在了这些人脸上，总算是暂时堵住了这些人的嘴，可是赛义德却发现，自己的仗义疏财并没有换来自己的一点好名声，甚至连父亲的好名声也没有保住，借此，年轻的赛义德才明白了一个道理，大恩养仇人，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你过得好。
2019年年末，由美日等国家勾结对华夏实施的天人共愤的冠状病毒阴谋爆发，疫情很快蔓延至了几乎整片华夏的土地，为了抗击疫情，各行各业都付出了最大努力。由于分出了60的分红权，本就风中残烛的餐厅自然就倒闭了，断了生活来源的赛义德面对隔离令每天在家如坐针毡:“赛苏楠的奶粉尿布等还够挺多久？爷爷奶奶和母亲那边还好吗？大伯三叔家怎么样了？放开之后我这点积蓄还够支持我多久找到新的工作？”虽已快28岁，但临阵当家不过三个月的赛义德，从未感到过如此无力，最需要父亲的时候父亲又在哪里？
“2020年，这一年，可谓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年，也将拉开我前半生至暗时刻的序幕”——赛义德
“2020年1月27号，因为疫情不能出门，晚上带孩子基本上没怎么睡，刚睡下就传来新闻:传奇篮球巨星科比布莱恩特在一场直升机空难中去世了。当时我脑子一片空白，拼命打开抖音微博等这大媒体查看新闻确认其真实性，不断的祈求着这是一个假新闻，然而，虽然官方媒体的确认，唯一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我没哭，因为我爱的科比一定会告诉我，不要哭，老婆孩子会担心，疫情封城已经够糟心的了，作为一家之主我必须坚强！就这样，我的信仰没了，爱他十多年，是他的曼巴精神和对父亲背影的追逐才让我面对挫折永不放弃，甚至爱上他都是受到了父亲的影响……之后，我抱着老婆孩子隐隐的抽泣了几声，夜深之后，我给父亲发了条微信:‘父亲，科比没了，您快回来吧！我快坚持不住了！’之后，顶着开春的寒气，一个人蹲在浴室里淋着冷水感受着身体带来的冰凉感方才哭出了压抑已久的撕心裂肺！”
“老实说，那之后我一直在安慰自己，我的人生，已经够不顺的了，坚持住啊赛义德，就算不能触底反弹，那至少也不会再坏下去了，吧？是啊，因为还没触底，自然是不会反弹的，否则人生岂不是变成了游戏了。父亲失联已经一年多了，疫情也逐步得到控制，虽然我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糊口，但是大伯和三叔对我伸出了援手，尽管这几年他们的生意也受到了不少挫折，资产也缩水了不少，但是大伯还是跟当年广东的朋友在隔壁的良县拿下了一座矿山，看我赋闲在家有一段时间了就叫我一起去看看找个合适的工作！这一天，赛苏楠居然张口叫我爸爸了，虽然当时我正在良县对接工作，但是听到小奶音叫出的爸爸，我别提有多骄傲了，更何况，我的赛苏楠才半岁，真不愧是我儿子，从小就那么优秀！”
“时间过得真快，赶在老爸生日前一天，经过朋友的介绍，作为矿山销售经理的我拿下了第一个客户，而且这家客户还是我们龙城县混凝土本土企业里的龙头，等老爸回来他一定会为我感到骄傲的！签下大客户，我喝酒喝到很晚，晚上又做了同样的梦，梦到我右边的下排的大牙掉了，最近老是做这个梦，还莫名的心慌，也许是最近太累了吧！8月16日，父亲49岁生日，一大早我就被母亲的电话吵醒了，正想着会不会是有老爸的消息了或者会不会是老爸已经成功要到钱回来了的时候，母亲的话，冰冷得让我这么多年来一回想起来就直冒冷汗，以至于我一直害怕接听母亲的电话:‘赛义德，你爸死了，你快回村里来！’”
“容不得我一点准备，更没有一丝铺垫或者事先的安慰，甚至都不考虑我会不会第一时间晕过去导致身边没有人管我而出事！生活就是这样，你要悲惨的时候，哪给你那么多准备！甚至我的脑子跟得知科比死讯时也是空白的，我不知道当时的我是怎么做到那么沉着冷静临危不乱:‘妈，您先别急稳住情绪，有什么事情等我到您身边再说！’身体条件反射般的自己穿好了衣服，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我都忘了苏恬恬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我匆匆打了一辆车就往村子里赶，从我住的地方到村里也就十分钟的车程，可却是这辈子最长的一段路，路上，我通知了苏恬恬，虽然跟她感情不深，但那种时候，本能的会想听到她的声音，慌乱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伴随的情绪崩溃带来的口齿不清，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把消息传递出去了。到了村子之后，看到母亲瘫软在厂里家的沙发上，旁边是不知所措的弟弟赛义鑫还有前来陪伴安抚母亲的姨妈们。虽然从小和母亲也不亲近，但多年母子的默契告诉我，一定是出大事了，父亲的死绝对没有那么简单，我需要镇定，此时此刻开始我家的所有事情都要有我来主持，我以后再也没有资格表现出真实的情绪尤其是软弱的情绪！‘妈，爸爸怎么了？’‘他找到欠他钱的那个王八蛋了，但是那个王八蛋设局，为了逃债设计抓走了一起去的兄弟，又买凶砍死了你爸！你快去，快去……快去把他给我接回来，带上你弟去，快，他在蜀都！’然后快点通知他的兄弟们，我的男人啊，怎么就这样没了，我们母子以后要怎么活啊……’深吸了一口气，我缓步走到室外，逐一通知了父亲的兄弟们，令我意外的是，绝大多数叔叔伯伯的的反应都是:什么，你说二哥怎么了？不可能！大侄子你等我们来了以后再做定夺！有质疑的，甚至有骂我的，当然，所有人都不愿相信他们的二哥就这样死于非命。光是通知我能想起来的亲戚朋友就花了一个多小时，收到消息的亲友们也都第一时间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我们母子三人身边，在大伯和三叔也到了并再三确认了噩耗的真实性之后，首要问题是如果通知爷爷奶奶。二老接近80岁高龄了，贸然通知真的担心他们受不了打击有什么三长两短，最终我提出，还是的第一时间说，由大伯和三叔陪我一起去。”
赛老爷子打开门，看到许久未见的两个儿子，为首的却是大孙子，这位80岁的老人家仿佛已经预感到了:“我的老二怎么了？”“爷爷，奶奶，我爸他，被人害死了……”“你说他怎么啦？”话音刚落，赛家老爷子眼神空洞双腿瘫软的坠倒在沙发上，随即一手扶着拐杖一手捂着脸以几乎听不到的呜呜声哭了起来，确实啊，悲伤来的太突然，又来的那么纯粹与极端，幼年丧父，好不容易白手起家熬到了人丁兴旺，老了老了还不能安享晚年来个万年丧子，人生无常啊，各自的人生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能品味。
相较于老爷子的绵软，赛家老太君的反应则是完全的放纵:“谁把我的老二害死了！这些天杀的呀！老婆子我要去和他们拼命！”老太君文化程度不高，从小长在回村的大地主家，老父亲老来得女对她又是极其的宠溺，奈何老父亲抵不住文革时期的批斗与劳改在老太君尚未成年时就撒手人寰，从此只能与作为二房的母亲相依为命，虽不至于无依无靠，可毕竟从小是在大房大妈与大哥的手下过日子，并且她也不懂得收敛自己的刁蛮脾气，仍是从小吃了不少苦头。同样的，盼星星盼月亮终于靠着丈夫和三个儿子盼来了翻身的机会，还没安稳多少年，自己最心疼也最心疼自己的二儿子便先自己一步走了，还是被人所害客死他乡，老太君除了歇斯底里的无理谩骂，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毕竟身子娇贵，年轻时候不得不参加过度劳动，后来日子好了又只享受不锻炼，落下了一身富贵病，哀到深处两眼一翻昏厥在了沙发上。幸得在场慰问的人中赛义德早已安排了学医的表妹随时准备救治方才堪堪把老命吊住幸而没有随她那苦命的二儿子一同去了。
亲人们的悲愤，就如同一把把刀在赛义德的心脏上来回划动，顶着看不到边的悲痛稍微安抚好爷爷奶奶的情绪后，赛义德儿时的伙伴们也闻风而至，家里有车的都把自己的车子开了过来:“大赛哥，老人家安抚好了吗，如果要去蜀城的话上我们的车，我们陪你去把二叔接回来！”
“我当时没有推脱，按照我的性格能不麻烦别人的事我都习惯亲力亲为，可当时我的状态真的没办法自己一个人去蜀城，能站住脚没有昏倒已经是极限了。”听到这里，郑爱民熟练的给坐在审讯椅上的赛义德递上了半杯马爹利，顺手又为赛义德点上了一根烟，眼前的这个男人，即便是亲手炸了美军那么多军事基地也不会流露出一丝感情，却在聊起他父亲的往事的时候眼里流露出了无数次的悲伤与不忿，可见年轻时的他面对如此巨大的变故时有多痛。“去蜀城的路，大概八小时车程，一路上，我把自己关在了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不断的尝试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以至于朋友们的安慰我都不曾听见多少，我就仿佛聋了一样只是看见他们一个个脸上对我的关切表情，通过他们的嘴唇开合，我知道他们在全力安慰我。终于，到蜀城了！八小时的自我开解，让我的状态稍有起色，在路边买了一身黑西装换上后，我稍微修整了一下来不及修整的边幅，父亲生前最注重的就是形象。再次坐上了朋友的车，我终于开口了:‘谢谢兄弟们的陪伴与开导，我就不和你们客套了，走吧，去殡仪馆陪我接我父亲回家！’”
“到了殡仪馆之后我才发现，跟我同行的车子足有50辆之多，除了以大伯为首的家里的近亲们，其余的都是父亲生前的兄弟，甚至还有他在蜀城当地的老战友，心里不由得暖暖的。因为是非正常死亡，涉及到刑事案件，当地的刑侦队民警和特警已经在门口等我了。出示了身份证之后，出于现场秩序的考虑，警方不愿让随行的人们一起进入太平间，安顿好大伙以后，我带着几个兄弟进入了太平间提取遗体。裹尸袋拉开的那一刻，看到父亲白森森的脸，比起上次见他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英俊潇洒，面颊塌陷，胡子拉碴，上牙紧咬着下嘴唇，双眼半睁……我虽已经暗示自己无数遍，要忍住，可还是心头一阵悸动差点腿一软摔倒在当场。脑子里一个激灵，仿佛背后谁撑了我一把，我双手抓紧了停尸台的台面，抱起了父亲的遗体，本有80公斤的父亲，在我怀里我感觉只有50公斤，可想而知他生前最后的这一年过得是有多么痛苦。走出太平间，到场的所有人已经推开了持枪警方全部围到了我和父亲身边，为首的大伯上前一边歇斯底里地说着我要看看我的二弟一边拉开了裹尸袋，仅仅一个照面，叱咤风云多年的大伯便因为接受不了现实迅速拉上了裹尸袋两腿一软蹲坐在了地上有气无力的哭喊了起来:‘啊！你妈逼的呀，我的二弟，你妈逼的呀，还我二弟！’”说到这里，赛义德的眼里快速的闪过了一丝泪光，虽然他极力压制，还是被郑爱民捕捉到了，也是，这样的痛楚，即便是已经过了19年，也仍是他心中的一块裂痕。“此情此景，除了接应我搬运父亲遗体的人们，其他人快速上前搀扶大伯，看到他头发一瞬间白了一片又一瞬间变了回来，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感叹到，原来我大伯也已经五十多岁了，今后我更要跟他一起撑起这个家族了。由于现场十分混乱，为了维持秩序警方不得不边持枪警戒边疏散人群，可他们的二哥死于非命，每一个人肯离开。我担心爆发冲突，主动上前与警方交涉。‘警官，死者为大，大家的情绪也请你们理解，我们老家的规矩是入土为安，如果还有什么手续没有办完，等我安葬好亡父再来办理，希望你们配合我！’按说，涉及到刑事案件，遗体是不能轻易让家属带走的，但看着现场两三百号情绪激动的人群，疫情又尚未完全被控制，警方不得不妥协。虽有波折，但可算是接上了父亲。”
“回家的路，大伯特意让我上了他的车，这次他没有让我坐副驾，而是示意我跟他同坐后排。从不在车上抽烟的大伯，默默的让我陪他各自抽完一包烟后，情绪才稍有缓解，‘义德，自你上初中以来就在我身边，家里这样安排一方面是希望你将来能接我的班，另一方面就是不希望你走你爸的那条路，他的那条路实在太难走了，这也是他提出这样安排的，这么些年来他刻意疏远你，甚至不惜故意对你刻薄，都是为了保护你，今后，留给你成长的时间不多了，你需要接替你的父亲，和我跟你三叔一起，撑起这个家，不管你做不做得到都要做到！’‘我知道了大伯，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更不会让父亲不能安息。’说罢，我把脸转向了窗外，迷茫甚至是对未来的恐惧取代了心中的悲痛，我知道，从那天起，我的生命已经不属于我自己，我的未来也要因此彻底改变了。”说完，赛义德端起马爹利一饮而尽，接过了郑爱民递来的香烟后，他便自顾自的抽了起来，在场的人都沉默了，不仅是当事人赛义德自己，就连以郑爱民为首的问询人员都需要稍作休息来消化消化赛家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