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尸格
陈天一个人站在墓前，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
见他情绪还算平静，大家都站得远远的，没有靠近打扰，就连范灵韵他们也一直安安静静的。
谢羽看了连姑娘一眼，将朱和风拉到一旁去询问陈家母子三人出事时的情况去了。
连姑娘怀中依旧抱着那个小姑娘，哪怕抱着她爬了半座山依旧不显吃力，看起来轻巧极了。
她远远瞧着远处的墓碑，突然开口朝站在一旁的范灵韵问道：“范姑娘离家这么久了，家中长辈不担心吗？”
范灵韵心中也有些难受，正看着谢羽发呆，听到连姑娘的问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连姑娘轻拍着已经在她肩头睡着的小姑娘的脊背，嘴角笑意温和：“没什么，不过是好奇，随便问问罢了。范姑娘若不想说，可以不说。”
范灵韵怀疑地瞅了瞅她，不知道怎么想的，竟回答了。
“有什么可担心的？江湖儿女，总要往外头历练一遭的，难不成日日待在家中做个娇小姐？况且还有师兄他们在，怕什么？”
说着她得意地看向连姑娘，似乎为自己又有一处地方强过她而高兴。
她身侧，李安阳正温柔含笑地看着她。。
连姑娘因她这表现笑意深了些，接着问道：“那范姑娘如此追着谢少侠跑，家中长辈可知道？”
她这话听起来十分像是在挑衅，范灵韵也确实将之当做了挑衅。
她皱着眉头，眼中似能冒出火气来，警惕地看向连姑娘道：“知不知道又如何？我心悦谢大哥，就算他们知道了也不会改变心意的。我警告你，不要到我祖父他们面前乱说，没有用的，你休想拆散我和谢大哥！”
连姑娘轻轻挑眉回眸：“拆散？”
范灵韵：“……我早晚会同谢大哥在一起的。”
连姑娘假作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外强中干，笑着回过头。
“范姑娘放心，我并没有想要‘拆散’你同你的谢大哥，也不会去同范掌门说什么的。只是我不说，总会有人说的，泉春派门下弟子众多，难保不会同姑娘遇上。”
范灵韵扬眉：“我门派中长辈如今在江湖中行走的只有我六师叔和八师叔，他们是最疼我的，只要我不愿意，他们不会说的！至于其它弟子，下山的本也不多，就算遇上了总也要看我几分脸色的。”
连姑娘没再说话，似乎是认输了，垂眸唇角笑意温柔浅淡。
范灵韵则趾高气昂地回过头，如同战胜的将军，感觉心里都没之前那般沉重了。
不多时，谢羽同朱和风谈完回来，见陈天依旧死气沉沉站在墓碑前，实在不忍，同朱和风上前一起好说歹说，总算将他劝离。
因这一下午的折腾，时辰已经不早，几人便在朱和风的盛情邀请下去了朱府。
谢羽虽始终不愿范灵韵跟着，但对方到底一个姑娘家，他又非主人，也不好说叫范灵韵离开的话。
好在范灵韵虽一心想跟着谢羽走，但还有个大师兄李安阳在。
李安阳到底是门派大弟子，心中有自己的傲气。谢羽和连姑娘皆于陈天有恩，跟着去朱府倒没什么，他们若强自跟上去，却是有些失仪了。
再一则，他也瞧不惯范灵韵满心皆是谢羽，四处追着对方跑的模样。一番劝说之下，总算说服了范灵韵去附近寻了个客栈暂居。
这让谢羽不免松了口气。
而此时的朱府内，连姑娘已在朱夫人的帮助下将那乞丐小姑娘清洗干净，露出了小姑娘原本的模样来。
朱和风的夫人是陪着他从窘迫之时一同走过来的，样貌不够美丽，性格也不够温柔，谈吐间甚至还带着些常人眼中的粗鲁泼辣，但却是难得的心善热情，是个极豁达看得开的女人。
此刻她半搂已经着梳洗干净的小姑娘，眼中满是心疼。
“瞧瞧这小可怜样的，竟这样瘦，我都怕一使力伤了她。”
连姑娘笑了笑收回搭在小姑娘腕上的手，细心地给小姑娘整理好衣袖。
因朱府没有合适小姑娘身量的衣裳，不得已只能将朱和风女儿小时候穿的衣裳简单改了改，勉强给她套上。
那衣裳本就大，小姑娘又瘦，穿在身上晃晃悠悠的，愈发衬得她瘦骨嶙峋的小小一个。
连姑娘；“这孩子乞讨度日，如此也是正常。”
朱夫人见连姑娘收了手，忙殷切问道：“这小丫头到底是怎么着？”
她也听说了小姑娘一见人就哭的毛病，虽然看着不像有什么大症候，但也担心真有什么问题。
连姑娘回道：“没什么大碍，不过是惊惧过度，有些肾气不固。此外她之前毕竟是个乞儿，难免脾胃虚弱，气血不足，须得好好补养才是。”
朱夫人拧眉道：“脾胃虚弱倒是常理，可惊惧过度……她遇着什么事了，能吓成这样？”
连姑娘笑笑没言语。
她见小姑娘在朱夫人怀中并无不适，倒不必非要她在一旁陪着，也没再多留，同朱夫人说了一声也准备去洗漱一番。
之前抱着小姑娘的时候她身上也沾了不少脏污，隐隐还带着些异味。若非她身为医者上山采药、行医诊治时见惯了腌臜之物，还当真未必能忍受。
听了她的话，朱夫人忙连连挥手。
“姑娘快去吧，我已命丫鬟备好了热水。难为姑娘这样仙子般的人物愿意为了这丫头这样费心，倒是这小丫头的福气。”
连姑娘谦逊地笑着去客房梳洗了，朱夫人则忙着唤人准备吃食给小姑娘。
与此同时，谢羽他们也没闲着，正聚在一处探讨幕后真凶的线索。
朱和风打开方才命小厮拿过来的一个黑木匣子，从里边拿出几张薄薄的纸张，上面写满了工整的字迹。
“陈老弟，谢少侠，这是我从官府仵作老吴那拿来的验状。我想着如今官府力弱，这些江湖人犯的恶，他们也未必能有什么头绪，故而里头其它的内容倒不打紧，只这尸格却是可以好好瞧瞧，说不得能寻到什么线索。”
陈天接过薄薄的几页纸，明明是没什么重量的东西，他却觉得好似重逾千钧。
“朱大哥……”
朱和风一把按住了他的手，道：“好了，你我之间的情谊，难道还不值得我做这区区几件小事？当日若非遇到了老弟你，只怕我朱某人连命也没了，又何谈如今的身家？那时你能仗义出手，今日我做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谢羽坐在椅子上瞧着眼前一幕，折扇轻摇，眼底笑意温暖和煦，没有半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
不过放松只是一时的，情绪平复下来后，三人对着手中的尸格研究了半晌，到底没看出什么头绪。
谢羽眉头轻皱，思索着道：“右肩背部有斜横尺长刃物伤，寸许深，伤口上窄下宽，痕肉开阔、花纹交错、皮肉收缩，四周有血荫……这伤口描述似乎并无特殊之处，全然瞧不出来使的是哪种武器功法。陈大侠，你可瞧出什么了？”
陈天神情沉郁地摇摇头。
枉他痴迷武学这么些年，关键时候竟这样没用，半点线索都寻不到。
正当他情绪渐颓之时，门口突然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他警惕地抬头，就见连姑娘从门后显出身形。
“我来的不是时候？”
瞧着门内几人气氛沉凝，她轻笑着道，人却径直进了屋内。
谢羽手一抖收起折扇，扬起笑容道：“怎么会？姑娘来的正是时候！”
他指着面前桌案上的尸格道：“朱大哥托官府的仵作寻来了验状，我们正在瞧里头的尸格，”说着他自嘲一笑，“只是恕在下实在孤陋寡闻，竟寻不着什么眉目。”
“不过，”他看向连姑娘，眼神期待，“姑娘游历江湖多年，又是大夫，说不得能看出什么？若连姑娘不介意，不妨一块来瞧瞧？”
连姑娘轻轻抬眼：“尸格？从官府寻来的？”
朱和风旁的不知道，也就此处能插得上话：“正是。当日事发突然，有人报了官，我去时已有官府的人前往查看。所幸朱某还识得几个人，便寻来了验状留待陈老弟回来。”
连姑娘停顿片刻道：“既有官府的人出面，想来记录当是十分严谨的。”
她说着，伸出手拿起桌上的验状，一页页翻看起来。
谢羽在一旁补充道：“旁的倒没什么，只这对伤口的描述，原瞧着像刀伤，但这伤口上窄下宽……却又说不准是什么了。”
连姑娘翻看完几页纸回道：“伤口有异未必是武器功法的缘故，许是同个人的喜好习惯有关呢？”
谢羽：“喜好习惯？”
连姑娘笑看谢羽一眼：“就拿谢少侠的红颜知己——那位范姑娘来说吧。”
瞧见谢羽有些被噎住的无奈模样，她笑意深了些许。
“好吧，不提这些。只说那位范姑娘，她的祖父乃泉春派掌门范飞白，一手剑术出神入化，江湖少有人能敌。但也极少有人知晓，这位范掌门每每出手皆习惯以内力止势，此时若作劈招，便会出现这样上窄下宽的伤口。”
谢羽眸色一闪看向连姑娘：“姑娘的意思是？”
连姑娘依旧笑意温和地摇头：“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多言一种可能罢了，具体真相如何，我一个乡野大夫如何知道？”
谢羽跟着笑，却没说信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