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范灵韵
连姑娘奇怪地看向谢羽。
不管是传闻中还是实际认识以来，她就没见过谢羽这般模样。
连姑娘：“谢少侠这是撞鬼了？还是遇着什么仇家了？”
谢羽：“不是仇家，胜似仇家啊……”
说着他着急忙慌往后院躲去：“我先躲躲去，姑娘帮个忙，若有人来寻在下，可千万要说没见过啊！”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刚说完，人只差一步进后院之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娇叱：“谢羽你站住，我看你能躲哪里去！”
话音刚落，医铺门口转出一个身穿红衣的姑娘，那姑娘一身江湖装扮，面容俏丽、眼神灵动，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举手投足间却能瞧出出身不俗。
她手中拎着一条马鞭，追着谢羽进了医铺，在谢羽要迈进后院的时候将人拦下，得意地挑眉看向他。
“可算让我抓住你了！你要去哪？为什么躲着我？”
她刚说完眼神一转就看见立在一旁的连姑娘，当即神情一变，柳眉倒竖。
“好啊，我说你怎么躲着我呢，是不是因为她？她是谁？”
范灵韵酸溜溜地上下打量着连姑娘——
长得还行，但是不如自己年轻；
气质也还凑合，但是一看和谢羽哥哥就不搭；
穿着嘛……太寡淡，一瞧出身就不成，肯定不如她，配不上谢羽哥哥！
衡量来衡量去，范灵韵得出个对方不如自己的结论，总算稍稍安慰了些，自得地横了连姑娘一眼，而后撇过头去，继续不满地盯着谢羽。
连姑娘没有忽视她的目光，却也没觉得被冒犯，只是好笑地看过去，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最后落在谢羽身上，调侃地看着他。
“是因为我？”
谢羽干笑两声，转头看向范灵韵无奈道：“范姑娘还请慎言，谢某躲你同连姑娘毫无干系。先前在甘城时谢某就已经明确拒绝过姑娘了，姑娘又何必穷追不舍呢？”
范灵韵却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纤细的眉毛一挑，下巴点向了连姑娘。
“她姓连？”
“范姑娘！”谢羽语气严肃了些。
范灵韵虽然看起来骄纵了些，但对心上人的情绪还是很敏感的，听到谢羽严肃的语气瘪了瘪嘴道：“好嘛，我不问了，但是你不许躲着我！”
谢羽面色却没放缓，依旧沉沉地看着范灵韵：“范姑娘，谢某自认已经同姑娘说清楚了，请不要再跟着谢某了。”
“你！”
范灵韵再怎么娇蛮大胆也不过就是个小姑娘，先前那话装着没听见已是舍了颜面，如今对方再说一遍她哪还受的住？
只能幽怨地瞪了一眼谢羽和旁边看戏的连姑娘，气冲冲地跑开了。
谢羽这才松了口气，轻轻叹了一声。
连姑娘看着范灵韵离开的方向，好笑道：“不怕小姑娘回去哭啊？”
谢羽：“哭便哭吧，哭完了也好早日放下，总好过日日追着我跑。”
连姑娘笑着摇了摇头，一边低头继续整理案上的药材，一边笑问：“这是从哪招惹的小桃花？性子这般烈。”
谢羽语气夸张：“这哪里是桃花，食人花还差不多！”
他说着，走到连姑娘身旁，胳膊撑在案上瞧着连姑娘整理药材。
“她祖父是泉春派掌门范飞白，她自幼就受宠的很，方才是将姑娘认作了我的心上人，冒犯姑娘了。”
“无碍。”连姑娘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谢羽打量了连姑娘两眼，“也怨不得她误会，连在下自己都没想到五年前便闻名江湖的缥缈医竟如此年轻。未见到姑娘时，在下还以为姑娘怎么也该跟药谷那些老家伙一般年纪了。”
连姑娘摩挲了下手中的药材，看向谢羽的眼中透着了然和淡淡的笑意。
“你想问什么直问就是，我又没说过不告诉你，何必拐弯抹角？说句话都这般费心思，不累吗？”
谢羽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习惯了，是在下的不是。在下就是好奇，姑娘若不想说可以不说。”
连姑娘目光投向手中的药材，嘴角轻轻扯起一抹温柔的笑，同谢羽之前见过的全然不同。
谢羽只觉得，好似在这一刻，那个一直看起来温和有礼的连姑娘才有了些真实感。
连姑娘瞧着手中的药材，目光悠远，似乎又回到了当年，见到了那个喜着黑衣的小老头……
当年的连姑娘不过七岁，还是个天真怯弱、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为了寻些吃的，饥寒交迫地倒在了山间雪地，高烧不退，险些没了性命。
小小年纪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遭受这些，只是痛恨自己的软弱与天真。
那时的她倒在雪地中，望着空中飘落的雪花，呼吸逐渐微弱。
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可是她不甘心，她多想，多希望能够拥抱温暖，多希望能够有一个温柔的、强大的怀抱裹住她，告诉她：别怕，我来保护你。
就像幼时的爹娘一般。
可惜没有，她就那样倒在雪地中，混沌中慢慢僵了身子，感受着生机的流逝。
直到完全失去意识前一刻，她瞧见了一抹黑色的衣角。
那是她的师傅，人称药毒老医，药谷出身，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性格古怪。他常年黑袍覆身，明明医术卓绝天赋异禀，却偏偏喜爱研制毒药，救人治病亦看心情。
因为这些，他即便出身药谷，也常年不回谷中，只在江湖中游荡。
后来他从雪地中救了连姑娘，收她为徒，便开始带着她一起游荡。
小老头虽性格不讨喜，对待连姑娘却十足的耐心仔细。他教她武功，教她医药，带她游走乡野城镇、深山老林，他们一同治病救人、辨植采药……
江湖人人唾骂却求而不得的药毒老医就这样成了个游方大夫，所谓的缥缈医的名号也是那个时候开始传出来的。
也是从被小老头救了那天起，连姑娘成了现在的连姑娘，也成了……自己当初期待的人。
“连姑娘？”
沉浸在回忆中的连姑娘被谢羽轻唤回神。
她淡淡一笑开口：“什么闻名江湖的医仙，这名声不过是捡了我师傅的名头罢了。至于药谷……说起来，我也算出身药谷。”
谢羽这话听得不是很明白，却很懂分寸地没有再问下去，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件事。
谢羽：“若说疑问，在下还真有一个不得不问的。说来我与姑娘也算熟识了，却也只知道姑娘姓连，不知如今姑娘可愿意告知名姓？”
连姑娘顿了顿，嘴角笑容缓缓收起轻声道：“名姓？我，没有名姓，就叫阿连。”
谢羽诧异地抬头看她，却见连姑娘说完眉头微索，似在为难什么。
只见她停顿半晌后，眉头一松，露出一点释然的笑补充道：“算了，从前倒确实有个名字，只是许久不用了，倒也不必说。若日后有机会，你自会知道。”
谢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琢磨了会儿，问道：“既如此，咱们也算是朋友了，我唤姑娘阿连如何？”
连姑娘看他一眼，眼带调侃：“谢少侠，”她有意加重了那个“少”字，“我可是要比你年长些许。”
谢羽轻声嘀咕：“你也未比我年长多少啊！”
连姑娘却难得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眼中似有星光：“那也不行哦，这个称呼……是只留给一个人的。”
谢羽见她模样，深知这背后还有故事，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想他玉树临风谢公子，行走在江湖上不知收获了多少女孩的芳心，今日竟连连惨遭挫败，难道真的是他的魅力下降了？
算了，他还是去寻灵奴安慰一下自己重伤的内心吧。
当然，事实证明，灵奴除了自家亲亲主人是谁都不会理会的。
谢羽白白追着它跑了半天也未能换回灵奴一个正眼，只得捂着心口满是痛心地去寻陈天了。
因陈天毕竟身负满门尽灭之仇，急于回家，连姑娘也没多耽搁，利落地定下了次日动身之后便收拾起行装来。
她虽已在渡水镇住了五年之久，但要带走的东西却不多，许是前些年行走江湖时的习惯，她行装置办得极快，一下午的时间已然全部预备好了。
第二日一早，天色还未大亮，镇子上只偶尔几户人家有了动静，四下一片寂静。
前一天晚上便得了话的陈天和谢羽早早收拾好在医铺门口等着，就见连姑娘身背一个简简单单的素色包袱，怀抱着一摞木盒出了门。
灵奴甩着尾巴蹲坐在她肩头，即便连姑娘行走间动作大了些，它也蹲得稳稳当当，丝毫不显慌张。
谢羽瞧见就笑了。
“我还想着若姑娘走了灵奴这小家伙该怎么办，没想到姑娘是要带着它的。”
连姑娘偏头看一眼灵奴。
灵奴感受到了，歪着头“喵”的一声蹭上了她的脸颊，熹微的晨光下，它微微放大的瞳孔中满是亲昵与信赖。
连姑娘伸手摸了摸灵奴的脑袋，语气宠溺：“它离不得我。”
说完抬头最后瞧了一眼面前熟悉又宁静的小铺子，感伤中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那是已然洞悉前路的释然与决绝。
她抬手将医铺落锁，而后将木盒一一摆放在医铺前的屋檐下。
谢羽原本扶着陈天正欲出发，见了她的动作惊讶问道：“姑娘这是做什么？这些盒子不带走吗？”
连姑娘摇摇头从衣袖中抽出一页写了字的纸，将它夹在盒子缝隙中。
“是些用不到的药材，只是镇子上少有，不如放在这由大家取用，也算尽了它们的价值。”
等把这些药材和交代的小纸条放好，她才站起身走向谢羽和陈天，在朦胧的晨光中勾出一抹惯有的温柔的笑。
“走吧。”
说完，她转身朝着小镇外走去，谢羽和陈天对视一眼，也赶忙动身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