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俗灭即觉明
方丈转过身去,太阳已经越过了山头,他面朝群山给我讲了起来:“当今天下,除了君王的江山社稷,还存在着一个芜杂的江湖武林,江湖之所以能和朝廷并存,始于各大武林形成之初,武林门派通过举办武林大会,选出排名第一的门派做武林盟主,而盟主定下的最高武林法则就是:各武林门派皆不得干扰朝政,绝不得以武乱禁!若有某派违反公约,将受到整个武林的追杀并将面临灭门之灾。但江湖之中总有些不知名号不明派别的武林高手,惩奸除恶杀了不少贪官污吏。武林各派暗自商讨了此事,决定对此视而不见,反倒是支持此等做法,于是将惩奸除恶与干预朝廷所做欺压百姓之事列为武林法则中的一条暗规。因此,朝廷也得到风声,却也忌惮与武林对峙。于是这朝廷和武林形成了一对其妙关系,方共存于一世。这江湖之中,少林、闻道、神魔、灵梦、断剑、玄木、云圣是天下武林排名最前的七大派。而天下武功皆出少林,少林自然是独占鳌头,在十年前的嵩山问佛大会中一跃成为了武林盟主。然而少林的《菩提心经》,闻道的《八卦七星诀》皆是武林中的武学经典。佛道两派凭着这两门武功在江湖武林中平分秋色,而神魔教中立于佛道之间,其实力隐藏得深不可测,最玄绝的是其教秘术《神魔录》。再而有灵梦派的《观梦术》、断剑派的《流风剑法》、云圣派的《御剑术》、玄木派的《封魔刀法》……虽说武林门派谨遵江湖规矩不干朝政,但后来,天子却主动干涉江湖,给予江湖高手免举入仕的权利,尚有比武举状元之渠道,吸纳武林人士归附朝廷。佛道之争,江湖朝野之争,天下遂渐杂然。”
我想起刚才方丈说,我父亲的“凌虚七剑”是借鉴了七大门派和玄诗剑派的武学。我不由得问了一句:“听方丈说几大门派各有千秋,不知玄诗剑派江湖排名第几?”
方丈解释道:“玄诗剑派,江湖之中无其排名。”
“玄诗剑派怎么会没有排名呢?江湖排名有第一,自然也应该有个末尾啊,玄诗剑派怎么连末尾都没有排上啊?”我更加好奇的问道。
“玄诗剑派,无驻地、无组织,无领袖,只是一些零散剑客的统称。这些剑客剑法极其玄妙,无人能够理解和揣摩剑法之中的端倪,亦无人能模仿学习。这是江湖之中的不解之谜,剑法随剑客生灭,无传承之人。不过这些剑客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其诗文皆精绝于天下。他们身在江湖,却又不染江湖,传说诗中剑仙,曾诗落枭雄泪,一字剑封喉。从此,玄诗剑客威震江湖,被道中人立派崇敬!许多人开始研究他们的诗文,或刻在崖壁,或仿在洞庭,或纹在剑身,都渴求从那诗中找出些蛛丝马迹,可皆是一些无用之功。至此,玄诗剑派成了一个传说,在汹涌芜杂的江湖之中兴起,又在汹涌芜杂的江湖中沉逝。直至李林风带着他的《凌虚剑法》重回江湖……”
此时此刻我内心是无法平静的,我立刻拜跪在了方丈师傅跟前道:“弟子李长安,愿跟随师傅参学佛法。”
方丈看上去很高兴,但他却又平静的问我:“你可想通了?”
“弟子,今日听师傅言谈,从中品得无限趣味,佛法高深,我愿跟随师傅学佛理修佛心!”我再次请求道。
方丈终于笑道:“既然你这么向往佛法,我便同意你了。”紧接着师傅念叨:“师祖曾留佛门字辈,福慧智子觉,了本圆可悟。 周洪普广宗,道庆同玄祖。我看,你就叫,子虚。如何?”
“子虚……”我又问,“我叫子虚,那小滑头他们叫什么呢?”
方丈说:“他们愿意学武,就由你师兄子无取吧。”
回到寺庙中,我想了想,方丈法号智空。方丈大弟子子无。方丈收我为入室弟子,所以我辈分也是子辈。
其余的是子无师兄取的,小滑头叫觉明。小滑头可高兴了,他跑过来嚷嚷着:“我也有自己的名字了!觉明!长安,你以后就不要叫我小滑头了,叫我觉明,觉明!”
子无师兄负责武僧的教学,所以小滑头他们,不,是觉明他们就跟着子无师兄学武功。我就跟着师傅参悟佛法。其实普通的武僧学的都只是简单的身法,属于外功,师傅所说的佛法,除了理解佛家经义之外,还要修行心法内功。
新出家的和尚要负责每日寺钟和挑水的任务,我们约定好了大家每天轮流负责。
第一天当和尚,我们都很兴奋,大家都抢着去敲钟,或许是觉得很新奇吧。可等大家都敲的厌倦了,却都不愿意去敲。最后,我一个人便承接了终年的敲钟活。
我常常去偷看小滑头练功,他第一次上课,便被子无师兄罚了。原因就是小滑头头上的那十个莫名其妙的戒疤。
“觉明你过来!”子无师兄把小滑头从队伍里叫了出来。
“嘿嘿,师傅有事吗?”小滑头还不知情,嬉皮笑脸的走了过去。
“你头上的镇妖符谁画的!?”子无呵斥道。
“师……师傅,这不是画的镇妖符,这叫戒疤。”小滑头被委屈的解释道。
就在小滑头把戒疤刚说出口,子无师兄一个巴掌就拍在了小滑头的光头上,直道:“戒疤!?”小滑头防不胜防,被子无师兄这一招吓了一大跳。
“哪个庙的和尚给你点的!?点得还有些许创意嘛!”
这时,其他小和尚就起哄道:“师傅,觉明头上的点比你还要多四个呢!”
子无师兄很尴尬没面子了,转而对小滑头说道:“你知道这戒疤代表什么吗?”
“师傅我一开始就觉得,好看……”小滑头事先预知会挨打,就早早的避开了。
这次把子无师兄气极了,小滑头这才被罚了两个时辰的马步。脑袋上顶一个香炉,屁股下放一根香柱。
我躲在一旁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小滑头发现了我,心动他念,紧接着头顶香炉斜滑坠地,屁股坐在了香柱头上。子无师兄提棍便追,觉明撒腿就跑。觉明只求饶道:“师傅不是我,是长安他一旁引我发笑……是长安……”
往后,觉明专心练功,我也跟着师傅念佛经,去山中体悟花草树木,飞鸟游鱼,走鹿攀猿的禅意。我也尝试着自己理解这宇宙万物的运行之道,死生规律。佛说,生死空,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我开始释怀爹爹娘亲的死了,他们还存在我记忆的世界里,他们只是去了一个比人间更美好的地方。
如此,日复一日。我每天的晨钟,每天的参悟,每天的诵经……寺院里,小滑头每日的木桩,每日的马步,每日的棍法……
突然有一天,我觉得小滑头有些异常,每天晚上他好像偷偷的在写着什么。我几次想去偷看都没有成功。我猜他在写一封信,因为他遇到不会写的字都会问我。从他问的字来看,信是写给两个人的……
我终于忍不住问:“觉明,你在给谁写信啊?”
觉明欲言又止,只说:“我以后再告诉你。”
“以后是多久?”我问。
“以后……等你学会了方丈的佛法以后。”小滑头若有所思。
“佛法?”我又问。
“听说厉害的佛法可以超度亡灵,和鬼神说话呢。”小滑头眼神里藏着一丝泪光。
“等我学会佛法,你的信都丢了。”我还是不肯罢休想方设法去说服小滑头。
“我把它藏进达摩棍里,一直不离身。但是你可别打我达摩棍的主意。”小滑头好像已经知道自己说漏嘴了,但是他的眼神是那么认真的想要保护那封信。
“好吧,你不给我看,我便不看了。”我放弃的说来,我已经感到了这封信的重要性。
此后,小滑头他们一直不严格遵守寺规,上山抓野鸡,荤戒早就不在了。他们晚上还偷偷翻墙下山去买酒。各种反抗寺规的办法屡试不爽。
有一次,我在后山看见山下王员外家的小女儿婉儿,偷偷上山把一个包裹送给了觉明,他们还一起说起悄悄话来。看见他们我突然就想起了妹妹,突然鼻子眼睛就酸了起来。晚上的时候,觉明莫名其妙的问我:
“长安,你说我留长头发是不是很好看?”
我一下不知所措,“好像出家人不能留长头发。”
“今天婉儿悄悄跟我说,要是我留长头一定会很好看。”
“对了,婉儿今天送什么给你了?”
接着,觉明欢喜的从床下拿出一双新的布鞋来给我看,这双布鞋上绣着特别好看的牡丹花。
“好啊,要是被子无师兄发现了,看他不罚你去后山黑洞里面壁一个月!”
“不会,这双花鞋我只在屋里穿,平日课业时便不穿它。这样,师傅就不会发现了。”小滑头沾沾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