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目心不言道
这个寺庙很别扭，小滑头悄悄问我：“我一开始以为和尚庙都在山上，这个怎么在阴巷子里啊。”
我没说话。
一进寺庙，里面的光头和尚全都盯着我们看，那眼神就像饿狼一般，阴森森的，让人战栗。
走了几步，我看见一桌和尚正在赌骰子，一桌和尚正在喝酒吃肉猜拳。
我开始惶恐不安，鼓起勇气问那个带路的和尚：“和尚也可以喝酒吃肉吗？”
那和尚笑着一本正经的说：“一般的和尚肯定不能喝酒吃肉，但是我们九华山的和尚都是得道高僧，酒肉不过身外之物，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嘛。”
小滑头觉得甚有道理，大赞：“厉害厉害！九华山的师傅果然是不同寻常！”
我们跟着那和尚来到了大殿，寺里的住持很年轻，并不是想象中的白胡子长长的老头。但他看上却非常和善，和善得有些让人心里发毛。
他利落的把我的脑袋剃了个精光，手法是如此的熟练。他看见小滑头本来就是个光头，不由得有些省事的欣喜：“这位小施主与我佛渊源不浅啊。”
小滑头摸着脑袋笑着，接着他就宣布我们加入佛门。
这时，小滑头就问了：“师傅，我听说和尚脑袋上都要弄那个点什么的啊，你没有给我剃头，授度礼，不如……给我点几个点吧！”
那住持一脸茫然，却又瞬间变了脸色道：“哦，你是说戒疤啊，这个你想点我也可以给你点，你想要点几个呀？”
小滑头可高兴了，直道：“我要，十个！还有，我可不要点得规规矩矩的不好看，我想……我想点成一个圆圈！”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和尚的戒疤是圆圈的，也没见过十个的。
那住持居然真给小滑头点了，点了一个圈，中间一个点。小滑头疼得直叫，住持还问我要不要，吓得我直摆手拒绝。
折腾完，住持让人把我们带到了一间大大的房子里，我们一进去就发现了十几个小和尚在里面。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我们又被骗了。可此时大门已经被紧紧的锁住了。这屋子的锁很厉害，小滑头也没有办法打开。
这两天里，又进来两三个“小和尚”。而这天，好像寺庙住持已经联系好了对接的同伙来拿货，我们被集中在寺院里。这时，我和小滑头看到了一个独眼龙。对！就是上次码头木屋的送饭人！而且我还看到了他腰间上别有一块绯红的玉佩——是九月的！我的直觉没有错！九月就在那个笼子里！我激动的抱着小滑头，我找到九月了！
“有劳住持了。”独眼龙给那光头住持作礼，紧接着他让一个手下递给那个住持一袋碎银子。
那住持，掂量了一下，仿佛就已经点清了数量，一本正经的合掌说道：“解救芸芸于流亡，普度众生于苦难，这才是当今佛道的真谛。你们要好生给我的这些弟子找一个归宿。”他说完还不忘念一声“阿弥陀佛”。
最后我们十几个小光头被装上了两驾马车，马车趁着夜色，披星戴月，我知道马车是向那个码头开去的。
一路上，我听见那独眼龙和其他同伙的谈话，“最近这几批货比以前的都多，但是女孩就是少了，只有三个。”独眼龙取下腰间的玉佩盯着说到，“不过其中有一个长得清秀脱俗，天真可爱的，应该是个没落富家子弟，有个长安的富商已经跟我预约好了，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其他的倒没有什么盼头。”
我心里舒了一口气，他们说的那个女孩一定就是九月。这下好了，九月要去富贵人家过好日子了。
接着另一个人说：“如今的行道，也不好走，趁着这两年难民多，多干一点，以后才有好路子过啊。”
独眼龙又说：“兄弟你多虑了，这天下，哪一年不是穷荒灾年，难民还能绝了不成。不过，我打算把这批货干了，就不再做这勾当了。我去江南经商，活的比较舒坦啊。”
那人又说：“我们做的又算不上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现如今饥荒不断，难民成群，老百姓都已是无家可归之人，带着孩子也是累赘。我们把孩子带走卖进养得起他们的人家，爹娘也少了一张口，孩子也饿不死，这不是一件善事？”
独眼龙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一路上马车颠簸不断，突然一声马啸把我们惊住了。隔着马车我听见：“你们是什么道上的？敢劫我独眼青龙的货！”
“惩恶扬善，乃天下武林人士之共举！你们拐卖孩童！损尽天理！愿就此弃恶扬善，方有解脱之道。”我透过马车看见外面七个面蒙黑布，手持长棍的人将马车团团围住。
“老子又不是什么江湖人士！挡我的道，就是抢劫！分明是在找死！”独眼龙用川话愤吼道，随即拿着大刀踏马飞去，只见一个持棍的黑衣士举棍迎上，其棍法十分精妙。但是那个独眼龙的刀法更是惊人，估计也是师出有门。
“少林和尚老爱管这世间俗事！”独眼龙已经从棍法中猜出了黑衣人的身份。
“惩恶扬善，除暴安良。施主请快快收手！”那个大师大义凛然地说道。
独眼龙不屑一顾：“惩恶扬善？在我眼里就是多管闲事！”
独眼龙的快刀，破风直入。那个和尚有些猝不及防。独眼龙的刀更是咄咄逼人。此时另外几个和尚摆平了其他人贩，也过来帮忙。
这时，独眼龙似乎知道打不过了，怒道：“好！你们少林和尚以多欺少！给老子等到起！”说完，他便极速逃开弃车而去。
那七个蒙面的和尚把所有孩子都放了，我和小滑头走出了马车，我在地上看到了那枚玉佩，我急忙捡起来，确认是九月的。
“九月在那里！我要去救九月！”
小滑头却不肯让我去，把我紧紧的拉住。他说：“就你现在的那点武功去了还不是自投罗网！再说刚才我们不是听到了吗，他们要把九月送到富贵人家。你还担心什么啊，你去把她接回来，还不是跟着你吃苦。等你学得了武功再去接九月，不好吗？”
可笑的是，我居然有些相信了小滑头的话，我现在一无所有，即使救回九月，也是跟着我挨饿受冻。其实我也知道，小滑头他只是不想让我回去送死。
但是，我和九月分开已经快有一个月了！我无法再等待，我不能失去九月！何况我已经知道九月就在那里！
“你放开我！”我极力挣开小滑头。
我拼命的跑进了黑夜。
小滑头没能抓住我。
小滑头求那几个黑衣人去报官，让官府去解救码头的那些孩子和九月。紧接着便追我来了。
整整一夜，我边跑边哭，哭得不像是背过四书五经的富家公子，最后我拼命的回到了那个码头。却见码头上的“货”全部都不见了，靠岸的船也不见了。
我问码头上的劳工，劳工说船刚开走没多久。于是我便沿着水岸追去，跑到湾口已是气喘吁吁，好幸寻到了水湾转角处的船尾。我愈加清醒，沿着水道岸边小路一路狂奔，船慢了，我追上了船。
我在岸上一边追着船，一边呼喊着九月。水道过湾处很窄，岸离船不宽。我的喊声惊动了船上的人，那个独眼龙也走出了船阁，接着许多船上的人都集合在了甲板上。
我不知道九月有没有听得到我的呼喊，或许她在船舱里听到了，只是无法脱身。眼看船就要离港了，我心急如焚，一边跑一边哭，眼泪浸透了呼声，一滴一滴砸在跑过的小路上，开出花来。
“九月，你能听到吗？你要照顾好自己，哥哥去长安找你！哥在长安等你！在长安等你……”最后，我用这句话诀别了那无情的船，却不知道九月听到这个约定没有，我痛哭失声的跪倒在河岸。
“九月……”我从梦里醒来时，发现我正躺在一张床上，小滑头就在旁边，我说：“我一定要去救九月，如果我们错过了这一次，可能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你先别着急，我已经让那些师傅去报官了，官府会解救她们的。”小滑头说。
“我不相信他们，九月是从我手里丢的，我要亲自去把九月接回来。”我坚定的说来，紧接着起了床。
我走出了屋子，这里是和想象中的一样寺庙——化诚寺。那七个黑衣士是寺里的武僧，他们走了过来，把我和小滑头带到了大殿。有一个白胡子长长的住持给我们十几个小光头讲了九华山的故事：九华山在古时候名九子山，相传是地藏王菩萨的道场，地藏王菩萨因其“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而得名，地藏王又称“幽冥教主”。佛经中说，释迦摩尼嘱咐地藏王菩萨，在他入灭、弥勒佛尚未降生世间前，由地藏王菩萨来普度众生。地藏王为此发了大誓愿，不但要救度人间众生，更要在地狱中救度受苦众生。还传有一句“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名言。
而现世中，诗人李白曾三游九华山诗云：“妙有分二气，灵山开九花”，九华山山有九十九峰，远看正像一朵盛开的莲花，故更名为九华山。九华山也因此有“莲花佛国”之称……
他们听得津津有味，可我心里一直担心着九月。
马马虎虎的把故事听完了，我却反而有种失落感，我疑惑的问方丈：“方丈，世间真的有因果报应吗？”
方丈笑而不语，过了一会他转身道：“三世因果，六道轮回，虽有言理，如果没有身体力行的经历体悟，仍是无法理解其中对错。”
“方丈师傅，我把妹妹丢了，我还能找到她吗？”我渴求的望着方丈。
“在哪里丢的呀？”方丈非常平静的问道。
我急忙回方丈：“苏州城外。”
方丈听了却在摇头，“她不是在苏州城外丢的，她是在你眼睛里丢掉的。”
我一下子愣住了，又极困惑的问道：“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