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翩若惊鸿
河面竟忽然有一股强风,莫名吹来,吹得岸边的柳树枝条乱舞,连沉重的货船也左右摇摆了一下。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阵风过了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何小胖抱怨道:“这风太过古怪,吓死我——”
话没说完,另一股强风也紧随着刮来,这股强风似乎是贴着河面,吹得河水掀起了小浪,船也随着河水的波浪开始摇晃。众人惊魂未定,此时船摇晃得更厉害了,林乐道原本是想让众人赶紧下船,然而这股强风似乎绵延不绝,且越来越强,转瞬间河水卷起了大浪,河边的柳树枝条也疯狂乱舞,狂风与大浪竟使得这货船颠簸摇晃得犹如行驶在雷雨交加的惊涛骇浪中,而不是宁静的渡口,慌乱间林乐道大喊“大家快快扶住船舷!”于是众人赶紧各自扶着船舷,防止跌倒。
谢源被船晃得有些晕,他勉强能站住,但不得不双手都抓住船舷,赵修和何小胖分别蹲坐在他的左右两侧,赵修一边抱怨何小胖是乌鸦嘴,一边紧紧抓住船舷;何小胖身边依次是林乐道、秦仁和张娟儿,此时秦仁一手扶着船舷,一手扶着把张娟儿。谢源看过去时险些以为秦仁是把张娟儿搂在怀里;他们六人在船的外侧,即靠近河中心这一侧,而靠岸的那一侧,有五六个帮工,他们也正紧紧抓着船舷,其中一人还试图扶着那木板上的箱子。
众人乱作一团,只有林父镇定自若,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风和日丽之下突生这怪异的风浪,便知是有人故意为之,于是他对河面的大浪方向抱拳行礼,声如洪钟:“不知是何方神圣,来造访我林家的商船?”
林父话音刚落,就听见河面上空,有癫狂的男音传来,“别人笑我忒风颠,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在这男音刚落之时又一股浪猛然掀过,之后河面竟然现出了一个人,那人盈盈立于水面之上,如履平地,他衣衫破破烂烂,布满被刀剑砍过的血迹,但那人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伤,只见那人对林父还了一礼:“在下徐浪,今日只不过是被好事者追杀,逃难之际偶然经过此处罢了。”
谢源在听对方吟诗时还在想“这声音有些熟悉”,等到对方自报家门,才想起来是徐浪,而赵修何小胖一听对方就是那传闻中的‘江湖恶人’徐浪,立马探出头来张望,见徐浪泰然自若地立于水面,更是啧啧称奇;勾得秦仁张娟儿都好奇地起身,看向河面。
何小胖悄悄问道:“谢兄,不是说这徐浪已经走火入魔了吗?这怎么看起来不像啊?”
谢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唉……不对啊……不应该啊?”
赵修抢着说道:“徐浪自己刚才不是说了吗?别人笑我忒风颠,我笑他人看不穿——也就是他已经疯疯癫癫了。”
何小胖琢磨了一下:“你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谢源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但一时竟完全想不起来。
林乐道也是听说过徐浪的,他知道对方不是善类,便起身对河面上的人喊道:“既是偶然经过,那能否请阁下停下这风浪?我们这船上的货物可都要被你的风浪给弄掉了!”
“在下虽名为徐浪,但却不是兴风作浪之辈……”
徐浪还欲说什么,此时河面的风浪更大了,船摇晃得更加厉害,颠簸间又一阵强风袭来,这船陡然开始倾斜,只见船上的物什开始都往一个方向滑、谢源的身体也控制不住的倾斜;然而转瞬间船这头又开始往上扬,谢源身体又开始向另一个方向倒——他甚至觉得这船要被掀翻了,慌乱间听见林父大喊“大家稳住!”而那侧的帮工们大喊“不好了,箱子掉下去了”,林乐道的怒骂“杀千刀的!”,而身边的赵修何小胖因为自顾不暇而只是“啊啊啊”乱叫。
“啊——”此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张娟儿惊慌的尖叫声,和秦仁担忧的喊叫声。
谢源闻声看过去,被惊得一身冷汗,只见张娟儿的身体已经被颠出船外,而秦仁,竟奋不顾身,纵身跳出船,仿佛想拉住张娟儿。
赵修何小胖也看见了这一幕,他们忍不住大喊:“张娟儿!——”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个白色身影急速掠过,快得仿佛一道光,在那白色身影刚刚抓住即将落水的张娟儿之时,另一道身影也瞬间闪过来,一把勾住同样险要落水的秦仁。
就在此时,强风突然停住了,岸边的柳树枝条也不再摇摆,河里的浪也不再翻腾,连货船的摇晃也渐渐平息。林父、谢源赵修等人总算松了一口气,此时众人望向河面,只见河面赏有一圈圈的涟漪,而河面之上此时已经有四个人了,徐浪仍然立在水面,然而他一手正拎着秦仁,另一手负手而立;徐浪的不远处,有另外一人,也立于水面,那人一手搂着张娟儿,一手执着长剑。
谢源看去,这人身形比徐浪略矮一些,也足有六尺,他一身浩然正气,即使对上癫狂的徐浪也毫无惧色,他手中的剑,明亮如镜,剑气又似寒冰。再看那人的脸,五官如神女垂青,完美无瑕,尤其是他那双眼,深邃的如同深藏繁星。
相比于徐浪的衣衫褴褛,这人的衣着似乎十分考究——甚至远比林父、林乐道的衣着考究,这人虽然看上去是一身白衣,但却不是单调的白,而是纱白、米白、月白的繁复堆叠,谢源推测这人的外衫是一种纱,纱下面的中衫似乎是绸缎,里衣很有可能是棉;这人的衣式也颇为讲究,因为他的衣袖是连谢源这种官家子弟都嫌麻烦的广袖。然这一切都与这人超凡脱俗的气质相得益彰,因为连谢源都感觉此人周身似乎泛着一层光晕,仿若即将羽化登仙。
谢源感到自己的脸在扭曲,他已经不仅仅是被震撼到了,他之前的市井评分规则,现已溃不成军——在这个人面前,世间任何人或者物都不足以去匹配他。
“翩——若——惊——鸿——”谢源脑海中突然想起了那日在明月书苑外散心时遇到的村民,那个村民用这个词来形容陈解风。谢源看了看徐浪,又看了看这人,他敢断定,眼前这人就是号称天下第一美男的陈解风了。
“徐浪你杀父弑师,构陷同门,害死多少无辜性命,如今又牵连无关路人——我陈解风今日定要替天行道,将你斩于剑下!”话音甫落,只见那人提剑,疾走于水面上,向徐浪刺去。
听到这里,何小胖惊得直呼:“我的娘啊!这人真是陈解风啊!我今日赚大发了!”
赵修也伸长脖子去看,陈解风的不俗容貌他自然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于是嘴里一直低声咒骂:“杀千刀的,还给不给其他男子留活路了!”
只有林乐道喊得颇为大声:“徐浪、陈解风,你们两个杀千刀的!我家的货掉进河里了!今日你们不赔钱,谁都别想走!”
徐浪似乎并不把陈解风放在眼里,陈解风的剑刺过来,他灵巧地躲开,还不忘说道:“陈解风,你天天都这几句话,我都听腻了。无关之人?这人是欠我一把纸扇和一个斗笠,我……”
“我”字还没说完,陈解风的剑又飞快的劈了过来,徐浪再躲。二人这样你杀我躲,过了好几招,竟然完全不在意各自都还携着一人。
“陈解风搂着张姑娘,竟然还是这么厉害!”谢源听见船对侧的一个帮工说道。
“我看徐浪也不差,他手里拎着秦公子,不也行动自如吗?”另一个帮工反驳道。
“要不我们几个人赌一赌,看看最后是陈解风赢,还是徐浪赢?”又一个帮工插嘴道。
“这不好吧……不过陈解风是正义之士,自古邪不胜正,当然是陈解风胜!”还有一个帮工说道。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赌徐浪胜!”“我赌陈解风胜!”这几个帮工七嘴八舌议论着开赌。
谢源众人继续看陈解风斗徐浪,熟料二人正斗得酣,一直被徐浪拎着的秦仁插嘴道:“二位少侠,能否听我一言?我确实欠徐浪一把纸扇和一个斗笠……”
陈解风一边继续挥剑一边回道:“这位小兄弟,徐浪这人最擅长蛊惑人心,你莫要上当!”
秦仁有些无奈,但仍然劝道:“这是千真万确,那船上的谢源谢公子可以作证。”
陈解风仍然不信,继续与徐浪斗。徐浪笑道:“小兄弟看见没?一旦背负了恶名,就会被喊打喊杀,根本没人关心真相。”
陈解风后退一步,不过仍然拿剑指着徐浪:“徐浪,你少在那里搬弄是非!我问你,你是不是亲手杀了你爹徐荣?!你是不是亲手杀了你师父路平江?!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
没想到徐浪哈哈大笑:“是又怎样?我杀我爹是因为我爹走火入魔了,我杀我师尊是因为……”
陈解风怒道:“够了!莫要辩解!”便欲再战。
此时陈解风一直搂着的张娟儿劝道:“陈少侠,虽然你和徐少侠二人恩怨厚重,但秦平乐——也就是徐少侠手里的小兄弟——确实是卖纸扇和斗笠的。”
陈解风闻言一征,看向怀里的姑娘,道:“世上竟有这般巧事?”
张娟儿又温言相劝:“你要是不信,何不去船上,一问便知。”
谢源众人自是听见他们的对话了,此时谢源朝陈解风喊道:“陈少侠,徐浪确实留有一把纸扇和一个斗笠在秦平乐那里。”
陈解风看向谢源,还在思忖这话是真是假。就在此时,徐浪突然把手里的秦仁往陈解风这边扔过来。陈解风一惊,先是飞快地侧身一闪,避开秦仁身体的撞击,然后轻轻一旋,便把秦仁夹在手臂之下——这样一来,秦仁算是免于落水,然而陈解风却变成了一手搂着张娟儿,另一手臂下携着秦仁,手里还拿着剑。
而此时徐浪早已不见踪影,陈解风心知不便再战,便一个飞身,落在了船上。
天下第一美男突然近距离出现,谢源已经看呆,何小胖和赵修二人只顾“哇啊哇哇”一顿乱叫,林乐道也突然底气不足,只有林父尚能稳重自如。
只见陈解风放开秦仁,又要放开张娟儿时,张娟儿闷哼了一声。
“姑娘可是受伤了?”天下第一美男陈解风,温柔地问道。
“我脚扭伤了,许是刚刚跌落船时扭伤的。”金陵才女张娟儿低声道。
“既是如此,我送姑娘你回去吧。”
“那……那就有劳了。”
“姑娘家住何处?”
“我家在不远处的张府……”
只见陈解风收了剑,再搂住张娟儿,脚尖一点,便轻巧的携着张娟儿落在岸边。林家父子二人还未来得及讨伐陈解风,陈解风已经带着张娟儿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