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明月书苑（三）
明月书苑门前，待赶马车的小厮将马车停稳后，赵修从马车跳下来，正欲走进书苑，正好看到谢源和秦仁一起风风火火赶来学苑。
他们二人气喘吁吁地在书苑门口停下，金陵的四月已经开始热了，稍微跑了一会便出汗，谢源从怀里掏出手帕，擦去自己额头的汗珠：“总算没有迟到。赵修，早！”
“你们二人，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赵修一边从小厮手里接过书箱，一边茫然看着两人。
秦仁也是累得满头大汗，不过他从袖中取出一把纸扇，展开后悠悠扇着，既扇风解热，又显温润气质，故而显得比谢源更从容。谢源见状，立马从秦仁手里一把抢过纸扇，然后把自己的手帕扔给秦仁，才对赵修说道：“一言难尽，简言之就是我家马车坏了，我不得不步行来学苑。”
赵修回想昨晚情景，恍然大悟：“难怪昨日傍晚没有见到谢府的马车！我当时以为谢府的马车只是迟些来……所以就径自回去了。这么想来是我疏忽了。今日傍晚我送谢兄回去……”
谢源附庸风雅地用扇子点了点赵修的肩：“多谢赵公子，不过呢，想必今日午后我家马车就能修好啦。”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书苑，秦仁突然问道：“赵公子，我看你家的小厮与昨日不同，是换了人？”
谢源刚想解释说赵家有不少仆人，今日的仆人与昨日不同，乃常有之事。而赵修却夸道：“秦兄好眼力，这小厮是新来的……”话没说完，就听见东书屋里的何小胖从窗里探出头喊道：“赵兄！”显然是唤赵修赶紧进书屋。
赵修对谢源秦仁合手微微一拜，以示自己要去读书了，便去了东书屋。
而谢源和秦仁走进西书屋，屋内已经有书生在大声读书了，于是二人也各自就坐，开始晨读。直到正午，众人才在后院的‘万秀斋’用餐时又聚在一起。赵修领完午餐后，殷切地东张西望，却也没看见张娟儿，便凑到刚刚领完午餐的谢源旁边：“谢思扬，今日你有看见张姑娘吗？我怎么没找着她？”
谢源找到秦仁坐的桌子，将午餐放在桌上，顺便在秦仁旁边坐下，答道：“夫子说，张姑娘让仆人来请了病假。”
赵修有些着急，他也在同一张桌上坐下：“啊——张姑娘病了？！枉我今日带了一些可口的点心，想让她尝尝……”
正在四处找座位的何小胖，此时走过来，一边把自己的午餐放下，一边好奇地问道：“可口的点心？赵兄，张姑娘不在，我可以帮她尝尝啊！”
赵修有些气恼：“才不要给你！等午后的课结束了，我可以去张府探病，顺便就把点心送给张姑娘……”
“哼！小气鬼！”何小胖小声嘀咕着，然后狠狠咬了一口窝窝头。
倒是一直沉默用餐的秦仁涨红了脸，他停下筷子，温言相劝：“赵公子还是不要去探病了，张姑娘每个月的这几日身体都不适，你前去探望反而让她更加不悦……”
赵修正夹了一筷子青菜吃，听见秦仁这么说，便更加糊涂了：“是什么病这么难治，每个月都要犯一次？为何我前去探望她会不开心呢？还有秦兄你为啥脸红？”
然而秦仁就不再说话了，默默啃着窝窝头。而此时谢源也闭口不言，低头吃菜；何小胖就呵呵一笑，搞得赵修不明所以。
今日的午餐是水煮豆腐、素炒青菜、蒸鸡蛋羹和窝窝头。谢源不禁感叹：“这午饭还是清清白白啊，还好我准备了一些肉脯。”说完便从怀里取出一包肉脯，他把牛皮纸打开，问其他三人：“你们要吃一些吗？这是咸口的五花肉，已经切成了薄片。”
何小胖自然不会客气：“好啊！我原本还打算吃完后，再去书院外买些吃的……”他放下手中的窝窝头，夹了一块尝了尝，“味道不错！”
赵修见何小胖如此夸赞，也夹了一块尝了尝，却说：“这五花肉要是做成梅菜扣肉，可能更好吃。”
秦仁见他们都尝了一块，于是也用竹筷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嚼起来。此时谢源稍稍倾过身，靠近秦仁，悄悄问道：“秦兄以为如何？”
秦仁也忍不住夸道：“肥而不腻，甚是可口！”
谢源得意地笑起来。
何小胖啃完手里的窝窝头，他一边开始用汤匙舀鸡蛋羹吃——这鸡蛋羹上浮着薄薄的一层酱油和葱花，味道不错，一边问赵修：“赵兄，你可要参加今年的秋闱么？”
没想到这一问竟让正在低头吃青菜的赵修一脸苦恼，他惨兮兮地嚎着：“我父亲昨日也跟我提这件事了，我这是不参加也不行啊！我的命，好苦啊……”
所谓秋闱，也就是乡试，是各地自己举办的考试，所有通过童试的人都能报名参加。只有通过乡试，才能像秦仁一样去燕京参加会试。
何小胖搅了搅碗里的鸡蛋羹，也心有戚戚：“赵兄，你我二人同病相怜！我母亲甚至还去城外的‘穗华寺’去帮我求了签！”
赵修吃过青菜，开始吃豆腐，他有些不解，问道：“寺庙这么多，为何去‘穗华寺’去求签？”
何小胖有些尴尬：“因为我参加童试之前，我母亲在那个寺庙求了签，结果我就成功通过了童试，所以我母亲认为‘穗华寺’的签很灵验。”
没想到赵修惊喜道：“哦？！那我也得去求一只签！”连在吃肉脯的谢源也寻思着：“我要不要也去求一支签呢？能否保佑我明年参加会试一举夺得三甲呢？”
秦仁倒是淡然地吃着豆腐：“与其求签，不如好好用功读书。”
等到傍晚，赵修以要准备秋闱考试为由，建议搁置‘傍晚散心’的事。谢源收拾着笔墨纸砚，心想，赵修你这是没有美人相伴就无心散步吧。
于是众人准备各回各家。
谢府的马车在傍晚时分果然出现在明月书苑门口，谢源心中一阵欢喜，拉住正欲离去的秦仁：“秦兄是不是要到‘少更街’的北街口继续摆摊儿？”
秦仁却也不尴尬：“自然是。”
“那个街口不是正好在我家斜对面吗？你和我一同坐马车过去，岂不是更快？”谢源循循善诱。
秦仁愣了一下，才明白谢源在邀请他同乘马车，便也不推诿，拱手对谢源拜了一拜：“那就有劳谢公子了。”
二人进了马车，小厮便驾着马车徐徐走上宽阔的‘子丙街’。
谢源笑吟吟道：“平乐不用如此客气，叫我思扬便好。”
秦仁却先掀开马车窗帘向外看了看，然后转身对谢源说：“思扬你是否还记得我曾经提过，我之前赴燕京参加会试，路上遇到劫匪一事？”
谢源想了想，突然记得‘遇到劫匪，丢失盘缠，考场生病’这些书生常用的落榜‘三大理由’：“记得，怎么啦？”
秦仁压低了声音：“赵公子今日的小厮，我看着他的身影，感觉有些像那时我遇到的劫匪之一……”
谢源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去赵府当小厮可不是一件随随便便的事，赵大人必然会让管家查每个人的底细。而且你不是说那群劫匪被一个将军率兵给剿了吗？”
经谢源这一番分析，秦仁也不确定了：“或许……或许只是长得像吧，也或许是我看错了眼。”
谢源安慰道：“罢了罢了，只是这话千万不要乱说，免生事端。”
此时马车正好转弯，从‘子丙街’转到‘将乙街’，因路上行人较多，转弯转得比往日急，所以马车颠簸了几下，秦仁被颠得有些坐不稳，谢源用手扶着秦仁的肩膀以便稳住他。秦仁似乎有些尴尬，便想挣开。谢源原是好意扶他，看他这么不领情，心中顿时有些怒气，但又不想强人所难，便松开秦仁。奈何马车似乎是突然碾过一个石头，就又颠了一下，秦仁原本由谢源扶着，此时谢源松了手，于是秦仁的身体便陡然倒在了谢源怀里。
谢源心中怒气一扫而光，笑着讽刺道：“原来秦兄喜欢主动投怀送抱啊！”
万万没想到，秦仁也毫不客气怒怼：“明明是你欲擒故纵！”
二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车厢外的小厮提醒道：“少更街的北街口到了。”
等到马车停稳，秦仁从马车上跳下来，小厮继续赶马车。谢源掀开马车的窗帘，不顾街道上人来人往，痞味十足地对秦仁大声喊道：“秦公子今日穿的这身挺好看，本大爷喜欢！”说完便大笑着放下帘子离去。
秦仁不理他，他在街口看到父亲，便与父亲一同继续摆摊，待到夕阳的余晖散尽，父子二人便收拾东西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