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李鹤轩拍了下他的肩，“土了吧唧的，闪开！”
餐厅的包间里有一棵森翠的圣诞树，它兀自站在那儿，树上挂着小灯泡，像个调皮的小孩儿想吸引他们的注意，一会儿一会儿闪着光。
他说，“这小孩是我的。”
他提起了那个在夏威夷遇到的女人，“三更半夜使劲给老子发消息。”
杨予康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他这么说，顺着话梗就怼了汪磊一句，“要走了？不送。”
“不是。”
当时，温冬逸只是计较，他主动约人出来，又把人撇下，总该给点补偿。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用了最恶俗的价值观，去对待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昨天他赴约与几个朋友一起，零点之前流连在lounge，酒到微醺，亢奋的辗转club，烟雾缭绕的灯光下，晃着的几乎都是鬼佬，群魔乱舞。这一幕十分眼熟，换了别的城市，生活的模板仍然雷同。
他拉开温冬逸身边的椅子，却没把他放在眼里，只看着梁霜影说，“妹妹，给哥哥当小媳妇儿怎么样？”
李鹤轩好奇的问，“那要是，她要真答应帮你还，你真跟她结？”
“不了，我这种人活该一辈子在风花雪月里挣扎，你们不要管我了。”他说的壮烈悲怆，真像是什么天大的罪过。
没等人动筷，咔嚓一声，闪光灯一亮，劈头盖脸地晃了他们的眼睛。
半个小时之后，有两个男人走进了酒店餐厅的包间。
梁霜影稍顿了下，摇了摇头，抱起羽绒服，刚走过他身边——
他感慨完毕，忽地看向梁霜影，好声好气的交代，“别学哈。”
他问，“令堂是五星级大厨？”
梁霜影点了点头，扔下手中折好的纸，扭过身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摸出一张卡。
她轻抿嘴唇，谢绝的话压根连喉咙都没到，就搁浅在肚子里了。温冬逸想笑又得憋住，听谁说起过，‘年轻的时候没有矜贵的胃，情愿终日沉浸在对美食的追求与探索之中’，诚不欺人 。
“那令尊是？”
“不吃就滚。”温冬逸环着胳膊，非常不客气的说着，“哪来那么多废话。”
吃到一半，点了几瓶酒。汪磊没喝多少，脸就红了，配合着肤色，黑红黑红的，像打磨用的砂纸。
他拒绝了女人，看着她知情识趣的离开，让他萌生了些想法，也或许是酒精涤荡过的脑子，变得清醒多了。他决定不打那个小家伙的主意，至少在她学会“各取所需，好聚好散”之前。
她有点懵，温冬逸就指着他，对她说，“这个人的酒量是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言下之意是他已经醉了，别搭理他。
梁霜影直直的望着他，半点面子不给的指着矿泉水，再看看他。她柔软的长发披肩，一脸的胶原蛋白，看上去更美了。可惜，温冬逸没了欣赏的心情，他走了过去，拉开椅子，坐下，看着她。
他要乘坐今晚的航班回京川，反正以后再来这个城市的可能性不大，就当做是临别的一餐，满怀善意的一餐。“反正”真是个美妙的字眼，令人无法抗拒。
“你猜怎么着，马上就没声儿了！过几天再一看，嘿，把老子的微信删了！”
李鹤轩乐了，“失敬失敬，敢情我们还得喊您一声大嫂？”
“回头！”
这几个人没来之前，梁霜影听着他将各色样式的菜品，像不要钱的花生米一样点了一桌。现在菜上齐了，居然没有花生米。
梁霜影握着筷子，面对周围戛然的沉默，她有些不知所措。
温冬逸与她面对面坐着，隔着整条长桌的距离，就算是烛光晚餐，离得这么远，也变成不够温情了。他问，“有事儿？”
“我喜欢。”温冬逸坦然的说，顿了顿，又来了句，“喜庆。”
杨予康实说，“我觉得是人家倒霉碰上你了。”
树是她先说喜欢的，在酒店服务生要将它打包，保存到下个圣诞节的时候，而说着‘那就搬进去’的人是他。
梁霜影知道这两个瞧着就老大不小的男人，其实是跟她开玩笑，但是温冬逸的一句，她给听愣了。
汪磊没搭理他这茬，只顾自说着，“所以我那天就跟她说，我搁澳门欠了一屁股债，现在没钱还，人家要砍我，如果你有钱就借我点，实在不行我娶了你，这钱就当嫁妆了。”
他还没凑到梁霜影身边，已经摆出一副老练的流氓姿态，“小美人，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说好的只聊生活需求，突然就跟我谈感情了，所以我最怕这种人，跟苍蝇纸似的，沾上你就甩不掉了。”
那头在悲天悯人，这边服务生敲门进来换茶水，杨予康把人拦了下来，刚才他就想问了，“往这儿放棵圣诞树是什么意思？”
温冬逸说话大喘气，“我亲戚家的孩子。”
温冬逸没有醉大，起码潜意识里还知道，要找到个稍微安静点地方接代驾的电话。但是他看见了一张白净的侧脸，他上去拽住了那个女人，却不是他所想的那张面孔，他从容的说了声抱歉。因为温冬逸说的是英文，她就像枝绿意幽幽的藤蔓，缠上他的肩头，也用英文说，请我喝杯酒吧？
这个男人，一时雨来一时晴，没理由、没预兆，惹人烦。她抬了些下巴，“我得回家吃。”
温冬逸沉沉一觉醒来，头重脚轻浑浑噩噩，典型的宿醉后遗症，开了房门就看见长桌那的一个后脑勺，椅背上搭着昨天那件黑色的羽绒服，她坐在那儿，专心致志的捣鼓什么。
冷风拂过面上，在这个快被烘干的房间里，竟觉得有些凉爽。他迟缓的转头，果然，那些个瓶瓶罐罐全在她面前的桌上，整齐的罗列。
她脚步停住，疑惑的转过身，他们肆意的对视，有一种看谁先投降的错觉。
汪磊的酒杯不小心被他自己碰倒，湿了裤子，开始骂骂咧咧，一下子又恢复正常的氛围，仿佛刚刚的一切不曾发生过。
汪磊假正经的双手捧杯，“赶巧了，就先以茶代酒表个心意，我们结个姻亲吧？”
“不是！”她有点急了，皱着眉说。
这里只有李鹤轩和温冬逸是大学就认识，汪磊、杨予康属同事，都在温冬逸的公司，为他效着犬马之劳，揭了这层关系就是他的狐群狗党，谈不上生死患难，毕竟一起打拼了几年，交情甚笃。
温冬逸指着前方说，“门在那儿。”
杨予康照完坐下，一边盯着手机，一边说，“发给我老婆的，她现在要远程监督我的三餐。”
不过瘾，又喊了一声，“现实！”
汪磊故意阴阳怪调的嚷嚷，“咋还生气了呢？”
说完，梁霜影的肩膀悄悄沉了下去，在心里又将他骂了一遍，还是那三个词。
“结啊！”汪磊激动起来，“我靠，那是真爱！”
男人聊得东西通常很本质，关于钱，关于球，关于游戏与女人。虽然平时没遮没拦的，也记得这里坐了个小姑娘，明显有所收敛，说一句漏一句，全靠心领神会。
九月汪磊去了趟夏威夷，借出差之便玩了个痛快，才恋恋不舍的回来，经过海岛阳光的洗礼，到现在还跟个黑人没两样，一进门就‘哟哟哟’的吆喝，仿佛种族技能被点亮。
他低头愧疚一秒钟，再看向她，“还有事儿？”
温冬逸对她笑，“吃饭去？”
温冬逸表示了解的哦了一声，然后意味深长的说，“这里的厨师是。”
汪磊不禁有些愤慨，“人啊，物质！”
他借着墙上画框的玻璃，抓了抓头发，假装不感兴趣走了出去，路过她的身后，伸长了脖子，原来是在折纸。她有所察觉的抬起头，他马上摸着后颈走开，清了清喉咙，打开冰箱——
李鹤轩说，“你找一个去啊。”
汪磊羡慕的说，“有老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