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4
走了不远的路程，周襄看见那个人背对着她的方向，倚在车旁。
另一个哈哈笑着，“程依依同志那时候的玻璃心都碎了。”
美人扬起了唇角，“你来了。”
陆侨白带着鼻音的喊声通过扩音器回荡在片场，众人脸上有些愕然，连带着副导都愣了下。明明演员发挥都很到位，甚至说惊艳不为过，二十代的青年演员中这两位算是佼佼者。
利刃刺透之声入耳，他蓦地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的转过头去。
她低下头用自己的手机点开了微博，果然。
烧烤篷里的热闹，衬得外头更加夜深人静的寒冷，都能听见脚下踩过积雪的声响。
敛起张扬的笑意，她眼含厉色，“为什么你出生有父教有母疼，享荣华富贵，为什么我要在绝望中挣扎，一生任人践踏欺凌！”
空旷的大殿内，轻纱垂成顶，从梁上悬落似凝结的碧波。那随殿门打开灌进寒风而掀起的纱帘中，跪坐着一位胭脂色锦服的佳人，看不清面庞，只见红如血色的裙裾逶迤在身后。
她唯余一丝力气，轻声说着，“哥，我想回家。”
半数以上通过烧烤摊的提议，周襄没办法，接地气也不错。
春晚主持人在说着一套套煽情的词，外头鞭炮响彻。她躺在沙发上，一年里忙忙碌碌也不觉得什么，唯有这个时候最委屈，但不知道该和谁倾诉。
尝了那么多顿杀青宴终于轮到她了，百感交集下她想郑重一些感谢大家的照顾。然而，剧组大伙儿也同样吃了那么多顿的酒楼，眼下就想吃影视基地门口的烧烤摊。
她和冯奕在这次合作之前并没有什么交集，最多是出席某些活动时的点头之交。通过这些天来的相处两人倒是关系融洽，没事冯奕就喜欢抛包袱讲段子，有时周襄还能帮他接梗。
他深吸空气中的血腥味，点头，“……我们回家。”
吃到后面，满桌串肉菜的竹签，满地啤酒空瓶，周襄身后桌都开始划酒拳了，吵吵闹闹的气氛还挺温馨。
周襄想着，也许，今年会不一样了。
他希望是她。是他亏欠太多的妹妹。
周襄往上坐了坐转过头，看着开车的人说，“手机借给我，把刚刚的照片传给我发微博。”
何至于此，致手足兄长于死地？
她婚都还没结！
周襄则被一群女同胞围堵，追着问她和吴鸿生的事。因为陆导演明令禁止演员亲属来探班，影响演员进入状态，所以她们都没见过男神真人。
往前几年起码还有外婆陪她，两人多烧几盘菜，一起嗑瓜子看春晚。这两年的大年三十夜，周襄都是一个人，不会做饭，周围餐馆都回家过年了，她提前网购了很多进口方便面。
吴鸿生说，“不知道该送你什么，祝贺你杀青。”
冯奕这才放下周襄，揉了揉肩骨，同时说着，“襄妹你该减肥了。”
殿外白日如灰，鹅毛大雪皑皑，他抱着红妆已逝的人儿，踏着白雪，留下滴滴殷红，走过满眼苍茫的阶梯，寒意彻骨，繁华如城。
吴鸿生发现身后有人靠近，转过头看清她的容貌，随即掐灭了烟。他微蹙着眉，从车身绕过来到她面前，拢紧她的外套。
周襄疑惑的皱起眉头，想了想，揣测着开口，“……该不会吧？”
帐篷里的陆侨白站起身来，举手示意时又打了个喷嚏，然后才说，“抱歉，喊错了，过过过！”
剑鞘落地，她举起剑锋对准眼前的人，眼眸幽深如夜空，从眼眶滑出的泪掠过苍白的肌肤。
天气冷，烧烤摊都设在帐篷里，本来地盘就不大，现在被剧组包场了。大家围坐在几张桌子，简陋的环境倒是更热闹，烟气缭绕，大家嘻嘻哈哈的赶在开吃前纷纷拿出手机，该拍照的拍，该发微博的发。
车子开得四平八稳，周襄抱着怀里的花束昏昏欲睡，将闭不闭的眼里，是车窗外的城市在光斑里游走，不再是落寞的感觉，而是安心等待到家的温暖。
“卡——”
长剑没入她的腹中，这般果决，又这般凄美。
joey按着手机抬头，看那边的人有说有笑的，心情似乎很好。
在剑锋疾走而来时，他没有片刻犹豫的闭上了眼睛。
周襄回过神，“刚刚出来的急，你不知道那群人太可怕了，简直是查户口。”
这时左边的服装师姐姐凑了上来，张口就是，“你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他一步步迈着沉重的步伐上前，佳人知他到来，款款站起，头上金钗蝴蝶翅轻轻颤动，转身时裙裾在地上摇曳了半圈，像水波流转。
化妆师姐姐先给她拆了头饰，没有沉重的饰品压着脑袋，她脖子都轻松了。
边说着，她就扑上去抱住吴鸿生的胳膊，拖着他走向车子。
周襄将花束递给joey，自己拎起裙摆，两人前后脚离开忙碌的片场，她拖着华服走进化妆间里准备换下这身戏服，满头真金的装饰，晃得颇有压力。
副导一拍桌子，“喝喝喝！倒了没事儿明天放假！”
谈恋爱什么的，果然还是选对人比较重要。joey点着头想。
他掌心慢慢握紧，鲜血渗入指甲的缝隙中，“为什么？”
吴鸿生点了下她冻凉的鼻尖，“上车吧。”
的确是有些晕了，周襄走到他面前差点崴到脚。吴鸿生及时从她胳膊底下将人托住，她仰头看这人的眼眸，在路灯下闪着光，恍惚得让人心生缠绵。
“没创意。”周襄摇摇头，又笑，“但是我喜欢。”
幸好大家都晕晕乎乎的，周襄打声招呼轻松就走了，也不知道是放过她，还是压根都喝蒙了。
周襄弯膝接过，“谢谢。”
她退后几步拔出长剑，白光一闪，剑出鞘。
在她们已经喝上头了毫无章法的逼问下，无奈的周襄向joey投去求助的目光，却看他和副导两人拼酒正在兴头上。
周襄此刻的表演在镜头前张力十足，和她演对手戏的冯奕这段也接的漂亮，陆侨白在监控器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脸色明显很满意。
吴鸿生眨了眨眼，然后笑说，“哦，原来是你自己发啊。”
当天晚上是周襄的杀青宴。
于是他回了周延清的短信——今天杀青了，她目前状态不错，没受影响。
倘若她今日死在这里，无人交予漠北大使，原本一桩和亲美事，转眼就要成战火的开端。
吴鸿生看她脸上染着抹绯红，大概是酒喝多了熏出来的，他就笑了，听从命令的掏出手机，对着她拍了几张照。
是周襄腰间藏着两袋人造血包，还有一包忘记捏开，现在被她扯爆了，喷得到处都是。
“我还要问问你这是为什么呢。”
冯奕在一旁吹着口哨助兴，引得周围的工作人员也向她表示祝贺。
陆侨白是十分体谅的让她赶在年前杀青了，但过不过年对周襄而言其实没有多大的意义。
她不需要太多的惊喜，平平淡淡的用心，就足够了。
画面顺着移去，她嫁衣的红和嫣血色融为一体，唯有白亮的剑身，如同哭泣似的滴着血。
啪的一声，血花四溅。
导演助理捧着一束包装好的花来到她身后，“恭喜周襄老师杀青！”
“你是真不怕感冒？”
她笑了，“我赠你此生最后一份礼，你且选一选，是让它刺破你的喉咙，还是一剑杀了我。”
只要想到美好的他，是属于自己的，周襄就飞快的搂住他的脖颈，轻吻他的唇角。
好个顾盼倾国亦倾城的美人。
可惜，她瞳仁里潋滟着冷意。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配一张她垂眸微笑，手捧一束黄玫瑰。
将周襄陷于此境地的人，刚好发来短信说他到了影视基地门口，问她现在合适进去吗。周襄急忙让他别进来，她马上就出去。
“嗯？”
周襄一一谢过，最后拍了两下冯奕的肩，“还有两场辛苦了。”
大家这都松了口气，纷纷开始收拾起手里的工作，一时间，场面仿佛从千年前穿越回到现代。
戏服是繁琐的层层叠叠，所以脱的时候也很麻烦，她配合着服装师先在这里脱下厚外衣。周襄本意是想帮忙的，谁知她解不开腰带上的扣，用劲一扯。
吴鸿生v：恭喜新片杀青。
大手越过她拿起那束花，让她的视线随之移动。
他发了。
周襄这套行头自己穿着都重，也难为他了，本想说声辛苦，但是嘴上却说，“是你该多多锻炼。”
开玩笑，他要是进来就只能横着出去了。
此刻他想的并不是天下的黎明百姓，而是若只有一人能活着走出这长生殿。
最后剩男主还没杀青了，冯奕羡慕的说，“凑合扛吧。”
天下苍生与独自苟活，她深知他会如何选择。
陆侨白在起哄的喧闹中喊着，“诶！谁说的啊！”结果声音就被盖了过去。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她愣了一下，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笑得花颜生辉，但嘲弄的眼神透着难言的悲凉，似乎在笑话着自己的可悲。
一个手臂伸来勾住她脖子的说，“开始我还以为你和陆导是一对呢！”
明显都喝到微醺的女同胞们，不肯轻易周襄，得这机会接二连三的给她灌酒。
打开副驾座的车门，周襄愣了愣，座椅上一束黄玫瑰，用淡米色的纸包装，藏青的缎带绑着结。
他片晌的怔愣后，下意识的拥住了她倒落的身子。鲜血从她身下蔓延开来，像一袭红绸缎从台阶上滚落，铺去。
离得近能听见的人都笑了。
他在抽烟，青灰的雾袅袅上升，散开在夜色中。
周襄拉了拉他，又自己蹦蹦跳跳跑到旁边的路灯下，找着光线的角度，捧着花说，“帮我和它拍张照，发微博用。”
她愣了下，看着服装师姐姐脸上不比自己干净，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不远处传来陆侨白的小扩音器，“谁跟你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