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东市奴场
傅衍尴尬地举着金风散，手都要僵了也没等来顾卿华半点反应。
完了，傅衍在心里默叹一声，再见吧这个世界，今晚他就要去远航。
正要收回手，忽地手中一轻，顾卿华的指尖擦着他的掌心拿过了金风散。
傅衍顿时眼神亮起来：“你不生我气啦？”
顾卿华哑然，果然是怕他生气。
眸光闪了闪，他垂下眼给自己涂药：“不是还要去奴场吗？”
！光顾着消化昨晚的消息和安抚男主，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傅衍急忙趿拉上鞋，准备出去洗漱。
顾卿华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沉默地指了指桌上的木盆，水还温着。
傅衍有点受宠若惊，同时又觉得奇怪。按理说连掉三分亲密值，男主又这么个冰山冷漠脸，应该是因昨夜的事而无比厌恶自己啊，怎么还会纡尊降贵给他打洗漱的热水？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宴寒白已满脸复杂的默默拿着大氅在旁边候着了。
傅衍干脆不去想这个问题，反正男主心海底针，既然问题已经基本解决了，那就去做接下来的事。
奴场是东市一个比较特别的地方，在东南角一处最不起眼的地方，由几幢破楼阁挡着，若非有意来寻根本注意不到。
然而绕过这些楼阁，就能看到里面拥挤又残破的景象。东市的万般繁华似是都被隔绝开了一般，四处都是灰扑扑又局促的。
那些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木屋瓦房里住的都是三教九流最底层的人，他们在最见不得光的阴暗处游走，面容憔悴，黯淡的眼眸中满是贪欲挣扎。
更惨的是那些囚在铁笼里的奴隶。他们穿着单薄的麻衣，破损处露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或坐或卧瞪着眼睛注视着来往的人，眼底没有一丝光亮。
傅衍不由皱起眉，他实在没想到，宫变都保持着繁华祥和的帝京还有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百姓。
“觉得可怜？”顾卿华淡声问。
傅衍点点头，他不是没见过更凄苦的人间惨相，也没有圣父到要一己之力帮所有人脱离苦海。毕竟众生皆苦，神明都难渡，他又能如何？只是每每看到心头都会像堵了一大团棉花般，闷得难受。
顾卿华瞧了他一会儿，敛下眸：“知道了。这种地方，的确需要清整。”
傅衍冲他弯了弯眼眸，没往下想那么多，转头问宴寒白：“咱们往哪儿走？”
小孩儿还没从看到的景象里缓过神来，怔怔地回过头：“公子，您说久良哥在这儿呆一晚会不会被打成那样啊？”
说着他伸手指着不远处铁笼里的少年。
和其他人不同，那名少年被单独关在逼仄的笼子里，浑身的血污将身上的麻衣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脸上也尽是伤痕，额头破了好大一块儿，血滴进少年琥珀色晶亮的眼中，一眨又落了下来。
傅衍不忍多看，只轻声安慰道：“不会的，你姐姐都打点好的。”
“我们今天能不能多买一个人？”顾卿华突然问道。
傅衍有些意外，顾卿华不像是会轻易动恻隐之心的人。哪怕现在消除了原身会对他的非人折磨和伤害，他天性的凉薄狠戾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难不成是看到那少年，想起了被原身鞭打的自己？
“可以吗？”
顾卿华又问了一遍，傅衍哪敢说不，连连点头过去买人。
摊主是个满脸横肉的莽汉，知道傅衍要买笼中的少年后，笑嘻嘻道：“瞧您是个心善的小公子，您要买我不拦着。不过我可把话说头里，这小畜生养不熟的，明日跑了别来我这儿要。”
说着又一脚踹翻了笼子，少年和笼子一起摔在地上，闷哼一声吐出口鲜血来。
宴寒白急忙过去扶人，却被笼里的少年突然发狠的抓人动作吓了一跳，惊忙地躲到傅衍身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这么凶的啊？还好我轻功好。”
“瞧见没？”摊主露出一排黄牙，“喂不熟的狗，还买吗？”
傅衍看了顾卿华一眼，坚定地点头：“买！”
“成！”摊主乐呵呵地朝他伸手，“一锭金子。”
？这么抢钱的吗？
傅衍有些犹豫，普通奴隶不过五两银子，这摊主瞧准了他要买狮子大开口。可人是男主提出来要买的，本来亲密值就掉的厉害，再不答应他，岂不是让他俩的关系雪上加霜？
他冲顾卿华艰难的眨眨眼示意：要不先算了，晚上带人来抢。
顾卿华却似是没接到他的暗示般对摊主道：“好。”
好什么啊好！花的不是你的钱不知道心疼啊！钱很难赚的啊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太子爷！
然而傅衍也只敢在心里咆哮下，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他身上没带那么多银两，只得让宴寒白拿了自己在钱庄的玉章现取。
等着拿钱的功夫，傅衍打算跟这个少年聊两句，以防把他从笼里一放出来就发疯伤人。
“你叫什么名字？”傅衍蹲在离他有一定距离的地上问。
少年沉默地盯着他，沾血的眼眸带着浓烈的抗拒和恨意。
对着顾卿华以外的其他人，傅衍胆子要大很多，也无所谓很多，继续同他讲话：“你的眼睛很特别，外族人？”
没有回应傅衍也不烦，笑的一脸和煦：“我也是外族人。放心，买你不是要你做奴隶，也不会打你。”
少年琥珀色的浅眸在一片血色中动了动，开口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
这下傅衍真是没辙了，语言不通他再怎么说都没用啊！回头尴尬地冲顾卿华笑了笑：“我不知道他讲什么，但是你别怕，万一他伤人，我会第一个保护你的！”
顾卿华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说，怔了怔才回过神，低声道：“月黎族人，我来跟他谈。”
接着在傅衍讶异的目光中，顾卿华流利的和少年交谈了起来。也不知他怎么忽悠了一通，少年嗜杀的眸子竟然慢慢柔软下来。
等宴寒白回来，这异族少年已彻底平静下来。打开笼子后也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乖顺地跟在顾卿华身后。
傅衍拿着他的身契叹为观止，这就是男主魅力吗！
宴寒白也万分好奇：“你们都跟他说了什么？”
顾卿华眼风淡淡扫过去，傅衍心领神会：“回家再慢慢跟你讲。”
宴寒白很听话的没再追问，带着傅衍他们找到了久良所在的摊位。
久良虽是宴寒池放过来的人，但为了不被抓到把柄，便通过中间人将他送进来，也没有同摊主格外交代什么，因此他身上也带了点伤。
宴寒白瞧见他狼狈的模样，鼻子一皱就要哭出来。
傅衍赶忙拉住小孩儿，装模作样挑了半天，最后才不甚满意地将久良买下。
只花了五两银子。
回到宅院后久良知道了这茬，非嚷着自己不值钱，让傅衍再买他一回。
傅衍哭笑不得：“多少可怜下我的银子。”
久良也只是这么一开玩笑，旋即指着那名异族少年问：“那这个值一锭金子的小孩儿又什么来头？你们打算怎么办？”
傅衍眨巴了眨巴眼，望向顾卿华。
顾卿华别开视线，淡声道：“他叫鲲落，阿图·鲲落。”
久良挠了挠下巴上的胡渣：“阿图？这个姓氏倒是耳熟。”
其他人不知道鲲落是何人，傅衍可太知道他是谁了，以至于听到这个名字时内心疯狂地震，差点惊呼出声。
这可是差点要了男主命的月黎部族的王，在文中和原身不相上下的大反派。如果说前半生原身是顾卿华最大的噩梦，那么鲲落就是他后半生的最强劲的宿敌。
在书里最末阶段，这个曾流落异乡的王率领熏戎各部在上榆城困了顾卿华七日，若不是燕霜寒舍命来救，他就要被困死上榆。
突围那一战由于太过惨烈给傅衍印象极深，燕霜寒救出男主的代价是万箭穿心，又被熏戎的兵马踏成了肉泥。
这么一个中后期出场的危险人物，竟这么早就出现了，还被男主央求着买了下来，那后面的剧情还怎么发展？
傅衍还沉浸在自己的头脑风暴中，被久良忽地一拍大腿惊了一跳。
“阿图是熏戎月黎族的王姓！”久良厉声道，声音压抑，“为什么要救这样的人？！他们害死了多少雍州多少百姓，又有多少将士在边关成了枯骨你不知道吗？”
“知道，”顾卿华淡淡回望久良逼视的目光，“正是因为知道，才更要救。”
听他这么说，傅衍大概猜到他要做什么了，可是他怎么知道那笼子里伤痕累累的少年是王族的？
注意到傅衍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顾卿华坦然道：“我最开始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傅衍更加不解了：“那你怎么？”
“我只是觉得，此人可用。”顾卿华轻描淡写的回答，“在那种地狱里还有狼一般血性的人，难得。我最开始是想用他来摸清东市奴场以及它的地下交易，没想到，他还能有更大的用处。”
“若他不为你所用呢？”
顾卿华歪了歪头，似乎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略一思索便给出答案：“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