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忆一般都是羞耻的
漫天的银杏叶在风儿的轻抚下发出银铃般的合奏，随后便脱离树枝，随风飘荡，打碎了本是一片湛蓝的天空。女孩停止了在银杏树下捡拾的动作，呆呆地望着这发生的一切。
我放下书本，发现女孩清澈的视线紧盯着那仍在空中漂浮着的树叶，她已经沉浸在美好的秋日幻想中，以至于没有发现自己的百褶裙随时有被秋风掀起的风险，不过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出声破坏这种气氛就是了，我心里想到。
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在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停止之后，铺在街道上的银杏叶似乎又多了几分。女孩手里攥着一片银杏叶，咬着嘴巴，终究没有说话，我不禁笑着问她：“好了，这下要是刚才吹下来的叶子比你现在手里拿着的更好看，那该怎么办呐？”
女孩忿忿地望了我一眼，脸憋得通红：“那就凉拌！”
我把微笑当作回应，漫天飘舞的树叶给我带来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使我想起了小时候和伙伴们一起捡枫叶的故事。我走上前去，捡起一片看起来还算不错的银杏叶，把它递给了女孩。
“其实银杏书签也不必苛求完美，试想你有一天翻开笔记本，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完美无缺的叶子，跟别人完全一样，那多没意思。反而是那一点点残缺，能让人一下子想起当时发生的事情，这才是银杏书签的意义所在嘛。”
同班的女孩眨了眨眼睛，微微点头，伸手接过了我刚才捡的银杏叶。我招了招手，示意她跟着我走到街道尽头。
马路的对面依旧亮着红灯，两人不能立刻走到对面的公园中。我心想不能让这么可爱的女生跟自己干等在这里发呆，于是开口说道：“小伊，其实我刚才跟你开玩笑的时候，想起了一件小时候的事情。”
苏梓伊听见我这番话后，抬起了清澈的双眼，好奇地询问道：“那是……什么呢？”
“大概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还在读小学，那时的我看着有些奇怪—我是成绩好的那一群人当中唯一一个不和成绩好的人怎么来往的人。”
“成绩好的那一群人当中，唯一一个不和成绩好的人来往的人？我知道了，你跟优生没有小团体呗。”她还没有习惯称呼我的名字，目前总是以第二人称“你”来指代本人，从这种细节看得出来苏梓伊虽然表面大方，其实背后内心深处对我依然是有些害羞的。
（单引号）“我已经现身说法，以自己的亲身经历证明了和人来往与成绩没有太大关系，但总而言之就是我经常只和那些老师口中的“问题学生”打成一片。他们当中有些曾因为迟到等问题被老师严厉批评，班级里的气氛一度十分紧张。”我指着绿灯示意听入迷的苏梓伊走起来。
“同样也是一个秋天，操场旁落叶金黄满地，体育课是下午的倒数第二节课，我们久违的玩得很开心，因为可以把树叶抛起来，在这个枫叶的国度中像是在变魔法一样。”
“很快下课铃响了，想要提前预备的同学和其他同学都陆陆续续走了。我们玩的比较迟，但相比于发现同学们渐渐离开的背影，我们却注意到一个清洁阿姨默默走来的身影，那时候其实也比较单纯，也不问就开始帮阿姨把叶子抓起来放进垃圾桶里。很快也有同学注意到了，她们和我们一起弄了一会，但是也随着上课铃声响起而离去了，最后只剩下我们……”
“你走得好快，你也要跟着离去是吧！”苏梓伊气呼呼打断了我的叙述，我才发现她从斑马线走到现在都一直很勉强地跟着我。
我低头向下看，注意到两人的身高差。小短腿，身为理科生的我心里快速反应出了问题根源，但是感性告诉我这是一个情商极低的作答，于是我转变话题说道：“我才发现，你穿的裙子下面这个袜子好长啊，这是啥袜子？”
苏梓伊很明显没有反应过来我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是出于一个高中生清澈的回答问题的本能，停下来指着覆盖了自己大半腿部的白色袜子说道：“啊，这个叫过膝袜，也可以说是七分袜，你看这个袜子就刚好可以把膝盖遮住，又不是完全的……延伸。”
“真青春呐，真好。”我双手抱头，像个老大爷一样赞叹道。
“好你个头！你故事害妹讲完呢，我今天穿什么袜子重要么，笨蛋！”看得出来小伊很恨说话只说一半的人，我实在是不忍心吊她的胃口。
“我们刚才说到哪了？对了，上课了，但我们还是不想走。嗯，然后阿姨给我们说上课要紧，但是我们都说没关系的，坚持要留在操场上把枫叶捡完再走。”
“其实我们不是不怕迟到，而是因为最后一节课是科学课，那个科学课的任课老师，是个和蔼知性的老老师，我们给她说的话，她一定会理解我们的。”
“当时最多只需要花五分钟就可以全部收拾完，我们就抱着不会有事的想法到了教室，却发现讲台上不是那位和蔼可亲的老师，而是我们的语文老师班主任，顿时仿佛窒息一样停在门口。”
“那你们的下场，怕不见得会很好罢。”小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答案是，我们被罚站了半节课。我倒是无所谓，但是旁边的同学很不满，他们觉得明明是班主任占课在先，她哪来的权力处罚我们呢？但是她是主课老师，是班主任，平时就为了班级学风纪律处罚我们这些人，隔三差五甚至要请家长。我觉得她做得对，但我也觉得，直到现在都觉得——我可以做错事，但我不能后悔做好事，我没有在上课铃响的那一刻离开，我这一辈子都不会为了这个瞬间而后悔半分。”
“宁可做错事也不后悔做好事呢，”苏梓伊若有所思般掏出笔，在夹着银杏的那页纸上记下了我说的这句话，“看来这就是你那天叫住我的理由吧，叶步。”
苏梓伊对我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