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战前
鏖战过后，祭台上哀鸿遍野，商国士兵死的死，伤的伤，损失惨重。
亚乙在宫殿里焦躁地踱步，脸色阴沉如水。
臣子们谁也不敢说话。
“报！“一个满身脏污的士兵跑进宫殿。
亚乙紧张而又期待地看着他。
“启禀大王，山戎帝女杀了我军五十七人，带着手下全部逃出城了，夷宁将军派人去追，呃……没有追上。“
亚乙大受打击，险些晕了过去。
“饭桶！统统都是饭桶！”
他扶着额头，脚步紊乱，咬牙切齿地说：“她杀了寡人两员大将，三名小将，一百六十三个士兵，现在又死了五十七个……”
“辛戎，寡人与你……势不两立！”
诸侯们面面相觑，谁也不好受。
有八个诸侯替亚乙挡刀，当场被砍死，还有十几个重伤，受伤的士兵更是不计其数，这严重挫败了盟军的锐气。
他们心有戚戚焉，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蔡亶父和濮公茂，他俩是公爵，实力在列国中数一数二，理当出来表态。
蔡公和濮公互相推脱。
“你去。”
“不，还是你去，大王听你的。”
蔡亶父无奈，只好整理衣冠，出来说道：“大王，山戎兵多将广，主帅辛戎更是难以匹敌，有这样的对手，是我等的大不幸，不如趁着现在还没闹翻，主动与她们求和吧。”
“求和？”亚乙走到他跟前，眼睛猩红，“我视山戎为仇敌，尔等竟然还想求和？”
“我们与她们，何曾有过太平？昔日要不是先祖成汤，带领你们的祖先打败夏后，安能有你们今日的荣华富贵？”
“三百年了……这三百年来，我们东搬西迁，稍微安定，她们就来攻打我们，把我们打得到处迁徙，这段屈辱的历史，你们忘了吗？”
“寡人没忘！寡人牢牢记着历代先王的训诫，我们男人，绝不屈于女人之下，我们要当父亲，要有妻妾，要当妻妾们的主宰，我们要当这世间万物的神！”
“如果你们还心存幻想，身死族灭就是你们的下场！寡人肯宽容你们，山戎肯吗？山戎一定会把你们诛得片甲不留！把你们赶！尽！杀！绝！”
宫殿上鸦雀无声。
亚乙勃然拔出佩剑，扯住那名士兵的头发，发泄似的劈砍下去，提起首级说：“有敢退缩求和者，有如此头！”
诸侯们吓得脸色煞白，更胆小的已经两股颤颤，差点站不稳了。
他们唯唯诺诺地说：“谨，谨遵王命……”
濮公茂却站了出来，不顾亚乙难看的脸色，坚持说道：“臣有一件担忧的事情，倒不是与山戎对决，而是天神没有给出明确的吉兆，献祭女巫也失败了，难道让我们在缺乏神灵庇佑的情况下，贸然与敌人死战吗？”
此话一出，诸侯们纷纷点头，他们最害怕的是得罪神灵。
亚乙也蹙起眉头，女巫都跑了，卜贞已死，一时之间竟想不出还有谁能够通灵。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个男声：“臣可以为大王解忧。”
亚乙看他穿着男巫的衣服，疑虑道：“你是何人？“
这名男巫小步快走，跪倒在地说：“臣叫卜央，以前是卜贞手下一名贞人，卜贞忌惮臣通灵能力强，处处排挤臣，故而大王不认识臣，但臣确实掌握通灵的本领，如若不弃，请给臣一个展示的机会。“
亚乙半信半疑，但他觉得没人敢骗他，便许诺说：“果真如此，孤就任命你为男巫首领，若你敢欺骗孤，那小兵就是你的下场！”
卜央并不慌乱，反而欣喜地说：“多谢大王！”
他从身后的布兜里掏出一只玉龟，打开上下两片玉龟甲，在众人面前展示。
“这是小人家传的天降神龟，采用玄灵之玉，中间还有一块玉板，刻有二十八星宿和十二时辰，贵人们请看，这玉板上还有两枚指针。”
所有人包括商王都很好奇，凭他们的见识，那玉龟的质地不凡，玉板也很奇特，莫非真蕴藏神通？
在卜央的要求下，商王召来了一帮男巫，就地设置供桌。
卜央跪坐在玉龟前，两个手掌摊开，伸进玉龟的腹部，口中念念有词。
那群与他交好的男巫，此时脱光上衣，围着卜央跳起刚劲有力的雄舞。
在振奋人心的鼓乐声中，他们掀开手里的酒壶，往嘴里猛灌一口，变换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突然从口中喷出酒雾，竟在空中形成一团团火焰。
诸侯们看得目瞪口呆。
亚乙也被唬住了。
只听卜央一声大喊：“开！”
然后他喜悦地说：“天帝已降下启示，大王请看！”
亚乙凝神望去，玉板上的两枚指针，竟神奇地指向东北方、乙亥年、辛巳月、癸丑日、辰时三刻，分明与山戎给出的时间地点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玉龟的腹甲上，还大大写着一个红色的“吉”。
这真是天降神兆啊！
诸侯们大喜。
“神迹，这定是神迹！“
“天帝赐吉兆给我们了！”
亚乙多疑，拿着玉龟和玉板翻来覆去地看，没发现任何异常，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妥，又说不上来。
总归结果如他所愿，他收起疑心，愉快地说：“天帝显灵也，别看山戎人表面厉害，但天道不站在她们那边，我们有神灵相助，定会凯旋而归，届时，寡人带领你们反攻山戎，把她们的城池都夺过来，分予各位。”
亚乙之所以称亚，一个原因是他曾经两次御驾亲征，攻打过东夷和鬼方，都取得了胜利，掠夺了大批土地和人口，由于战功卓著，才被尊称为亚。
许多诸侯当年与他一同出征，没少分到好处，当即动了心。
王叔齐怂恿说：“诸君，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先祖们攻打夏后氏诸国，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才有今天的好日子过，我愿意跟随大王，打败山戎！”
有他带头，诸侯们终于下定决心，一个个喊道：“我也愿意。”“我也愿意。”“我们都愿意。”
峪子夹在中间，隐隐皱起眉头。
以往巫师们灼烧龟甲，都是明明白白可以看见的，缺乏暗箱操作的空间。
可是卜央把手伸进玉龟，手也被龟壳盖住了，外人根本分不清是指针自己在动，还是卜央拨着它动，恐怕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这也能当作神迹？
他还没想明白，见所有人都表了态，只有他还沉默着，赶紧随大流地说：“臣也愿意。”
一转眼来到癸丑日。
凌晨天还未亮，东方升起启明星，天地一片黢黑，山戎军营里燃起火把和火堆，沉浸在战前祭祀的氛围之中。
广场临时搭建起了祭台，居中竖立着三杆旗帜，分别绣着苍龙图腾、有娀轩辕氏的族徽、好方军的标志。
好，既是山戎皇太子的承袭领土，也是子辛的一个封国，有尊母崇母、爱民如子之意。
子辛身穿青碧色的龙纹长袍，头戴十二垂珠七彩冕旒，郑重其事地拜天，祭地，泼洒苞茅缩酒，献祭十头犀牛作为礼物。
她们提前将牛身上最好的肉切成长条，煮熟后放入铜鼎，以此呈献给天帝。
牛头和犀角最为珍贵，被摆放在供桌的最前面。
一群女乐工站在左边的位置，合力撞击着巨大的镈钟，发出悠扬绵长的钟声，紧接着奏响典雅的女乐。
一百个女巫翩翩起舞，当中有一个人的打扮最为特殊。
她穿着龙纹绣目的淡青色长袍，目即为臣，衣服的臂膀和裙摆处都绣着眼睛，淡青色也比碧绿色低一级，显然她是子辛的臣属。
她的前额佩戴卷筒帽，腰间别着一把奇异的双龙权柄，那两条龙首尾相对，一条镶嵌着绿松石成为绿色，另一条涂满红漆是为红色。
她的名字叫做巫咸。
在九十九名女巫的伴舞之下，巫咸反复唱起了古老的歌谣：
“古有国兮名巫咸，
巫咸国兮女巫首，
有一人兮持双柄，
一苍龙兮一曰赤。”
她取下腰间的权柄，灵巧地拧动隐藏的机关，分开两条龙，拿在手里优雅地挥舞。
这是上古巫咸国的法术，主巫左手操苍龙，右手操赤龙，能号令天下群巫，召唤天地神力为自己所用。
祭台右边站着一群贞人，她们敲打着灵鼍之鼓，发出咚咚咚的玄妙音波。
子辛完成最后一次祭拜，从祭台上曳然转身，面朝士兵的方向，手里多了一个涂满红漆的黄金铃铛。
众人屏住呼吸，紧盯着铃铛。
她摇第一下，四周的山林百鸟齐飞。
摇第二下，远处洹河水传来鳄鱼的吼叫。
摇第三下，天空忽然云蒸霞蔚，云霞深处有一条金龙在游动，漫天的霞光笼罩着士兵。
这般神异的景象，让士兵们一个个都很兴奋：“上天庇佑我们啦！”
子辛勾了勾唇，提气大喊道：“此乃飞龙在天，上上大吉，寓意我们旗开得胜！殷商无道，今天就是他们的死期！”
“我们替天伐殷，不仅没有罪，反而是神圣的！天帝降下了福祉，我将它赐予你们，护佑你们无咎无伤，从战场上平安归来！”
“采！”士兵们激动地欢呼，声声震宇，竟然把天上飞过的燕子吓得掉落在地。
那燕子扑腾了几下翅膀，再也没能飞起来，奄奄地死在地上。
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子辛立刻有了主意。
她拔出苍龙军旗，挥舞刺中那燕子的尸体，挑起来对着士兵们大喊：“昔日天生玄鸟，降而生商，而今飞龙出征，玄鸟必亡！”
“飞龙出征，玄鸟必亡！”
“飞龙出征，玄鸟必亡！”
……
士兵们热血沸腾，士气达到了最高点。
子辛扬手一挥：“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