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逢场作戏
拾遗录里练完拳，吃饱喝足后，晏山支才意犹未尽的选择了离开，灵气充沛的桃花源，无论他怎么折腾自己练武，哪怕是精疲力竭，心力交瘁，或者伤筋动骨，气血紊乱。
只要能在池子里泡上一小会儿澡，再啃食几个果子，他就能立马龙精虎猛，重新拥有一股使不完的劲。
所谓的不破不立，却日日在晏山支身上反复出现，尤其是拳术行至酣畅淋漓处，浑身拳劲磅礴如大河大江奔腾入海，几近无法控制，都被他有心变招，一两式“声声慢”给化整归零，翻沙填海，研磨出心力纾解磅礴拳意。
但即使是这样千防万防，仍有好几次晏山支自己都觉得自己将有走火入魔的征兆，毕竟练武讲求浑圆通畅，怕只怕强行追求一个一境最强，反而最终坏了他的武道心境。
前不久还只是一两式“声声慢”就能化解手上拳意和心里奔腾蹈海难复回的拳势，如今却已经得要顺畅打出九式拳招，一身如刀如剑的气势才会如盘龙般沉寂下来。
“海阔天空”不行。
“永年”不行。
只得“声声慢”立意才张弛有度，很能开闸泄洪，养气延年。
只亏得说，幸好是在拾遗录里，有蓄下雨水的水池和随手可摘得的蔬果，更有小南贴心看顾，最大程度上断了晏山支出乱子的可能性。
外边已是日上三竿，重新探出头的晏山支精气神更显壮益，思虑到如今在这大鼓村的境遇，晏山支倒真无所谓大鼓村村长郑有德会有什么算计。
无非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而已。
不过大鼓村有孩子被劫走之事的确是做不得假，以至于他晏山支想不蹚这趟浑水也于心难安，毕竟给郭大娘，春叔他们可是吹嘘过了，他这一趟，是白衣芒鞋，木剑竹马，快意江湖，做的是行侠仗义的侠客，怎能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晏山支咬牙切齿。
“我都是这么大的少年了，若这妖怪也想吃，那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在外转了几圈直到如今才回来的晏山支，让郑有德村长很是盛赞了几句少侠无畏与仁义，并保证若此事逢凶化吉，定当把齐砚二字写进村里的大事簿里。
说不得会专派村里人进县城，烦请官吏通融通融给写进当地县志，让少侠义举成为本地能够流传下去的英雄佳话。
“村长真是客气了，我还没帮上什么忙呢，就这样夸我。恐怕也是不好。”
郑有德杵拐杖杵得重了三分，郑重道：
“齐少侠做的可是救人性命的事情，老朽只怪我大鼓村向来贫苦，到时候也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酬谢少侠的。”
晏山支摆摆手，继而挠挠头，满脸愧不敢当。
“村长别客气，尽力而为就是。若真是要谢我，那小子这几天就去村长家里叨扰叨扰，也好保护好您老人家不受那妖魔鬼怪的欺辱。”
“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妖怪想来也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不需要少侠关心的。”
“无事无事，我看村长家也在村子靠里的地方，不管是地势还是走势，都方便我支援整个村落，去您那里自然是最好的选择，难道，府上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郑有德仍是镇定自若，表现得滴水不漏，不过旁边几个作陪的宿老，脸上却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附近几个耳朵好使的年轻人，脸色都刷一下变得惨白。
老村长轻笑道：
“少侠说笑了，这哪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随后转头吩咐身边脸色惨白的年轻人，“云川，你先去家里，收拾收拾客居，务必要干净整齐，没用的杂物丢到后院里让人拾掇了。去吧。”
年轻人低头应是，匆匆离开，郑有德看他离去后才缓缓转身说了句请，带头往前，步履不停，道路却弯弯曲曲。
“少侠，这是宋大宝家，少侠也应该瞧出来了吧，我大鼓村，只有两大姓氏，郑与宋，如这宋大宝和昨日宋大钱，另外郑姓就有我郑有德，还有刚才那年轻人，正是我孙子，郑云川。”
“这是大鼓村，为数不多的甘泉井，可惜啊，是在一寡妇家的门口，寡妇门前是非多，所以村里的青年人多是不敢在这里取水喝，被家里的婆姨知道了，少不了一些牢骚话刺耳，倒是我们这些老头子无所谓，要不然，少侠陪我们几个老家伙喝口水再走？”
……
一路上，郑有德不急不缓的娓娓道来，坐落在穷乡僻壤处的小小大鼓村，硬是被他讲得像进了处风景名胜，逮着个地方就能歇一歇看一看，说道说道。
几个村里的宿老也是学得有模有样，其中一个老人还想让晏山支去他家尝尝他孙媳妇从外乡学来的腌菜手艺，说是味道清爽可口，人间清欢，被晏山支笑着摇头拒绝了多次才肯罢休。
心领神会之事，少年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晏山支其实在飞蚁的带领下，早已经发现了被困在村长家客房里的男人，但事情还不明朗，所以并没有忙着解救，思来想去，这人暂时应无性命之忧，还得多瞧瞧。
“村长，这妖怪既然是吃孩子的，也不知道那个道士会不会也被吃了？毕竟我听说妖怪口业造多了，对自己的修行也不好，但愿那道士吉人天相，兴许也还活着吧。”
郑有德在前带路，默默听着晏山支提问，如今六觉清明的他，当然看出了老村长在听到道士二字时，身子骨那轻轻的颤巍。
“但愿吧。”
郑有德感叹完还没续上话，名叫郑云川的年轻人恰好折返回身来，走向前低头向着郑有德汇报，房间已然备好，连酒菜都已置齐。
郑有德这才快走了几步，一行人领着晏山支到了村长的家里。
那道士早已经被转换了地方，不过这次有飞蚁尾随，他倒是不怕出什么纰漏，如今在郑有德家里安坐着，晏山支还被特意带进客房里瞧了瞧，看上去也的确被收拾过，一尘不染，素洁干净，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郑有德如今客套虽客套，殷勤劲就少了些，他的山羊胡看上去都相较以前显得阴沉肃杀得多。
晏山支玩味的笑道：“村长别怕，我定不会像那道士样，给奸人害了去，相信这世上好人自会有好报的。”
“应该的，应该的。”
郑有德摸着胡子称是，如今看着晏山支他话虽变少了许多，但眯着眼喝着酒却越发显得慈祥和蔼。
方才殷勤邀请晏山支回家品尝腌菜的老人叫郑文才，倒是能多说上几句话。
“倒是不知道那怪物何时会来，但想着前不久都是半旬光阴过后就必有怪事横生，估摸着也要不了多久了，少侠不知道需不需要做些什么准备？”
“武夫不像道士，重神通轻肉身，许多道士若是离了符篆，法器，丹药，阵法可能便与常人无异，而我们习武之人，还是最相信自己的拳头。”
“总的来说，小子我倒真想准备些什么，但有心无力，不过要是那道士在，说不定能布置些神奇阵法，能压制住妖怪的部分道行，那才是雪中送炭。”
郑文才狐疑道，：“道士有这般厉害？”
“我杭州第一道统便是青天道门，门内弟子的青天道法更是名动九州，我哪会骗你这些？”
老人讷讷不言，村长只顾着喝酒微笑洗耳恭听。
直至晏山支被送到客居休息，言他要养精蓄锐，其他事情可随便吩咐家里的小辈帮忙，其余宿老才一个个拜别了郑有德，离开了村长家，殊不知每个人头顶上没多远处，都遥遥有着一只飞蚁，慢悠悠的跟着。
……
只是傍晚，红霞满天，天母祠堂外的篝火还未燃起，离祠堂不远处有户人家的大堂里满满当当的坐着五六个老人，说是大堂，也不过比一间四四方方的厢房略大些，所以即使是这么几个干瘦的老头坐在一起，也显得很拥挤。
“村长，那小道士你给转移到哪儿了？”
拍拍烟枪，横眉冷眼的郑有德重新扒拉着烟，缓缓说道。
“文才，你怕了？”
“有德，难道你不怕？你也听那小师傅说了，道士可是厉害的，咱们这州原来第一号仙门就是个道门啊，万一，你说万一，那道士就是青天道门的，我们大鼓村岂不是后患无穷了！”
郑文才说完话，其他几个老人很是点了点头，愁苦的模样尤甚正喋喋不休的郑文才。
“我们当时把那道士捆了，说不定就已经错了，那小师傅说，他们本来就肉身孱弱，所以一不留意被我们敲闷棍打晕是说得过去的，要是我们现在把他放了，跪着求求他跟小师傅，俩人联手就能敌得过那杨邪也说不定啊！”
“闭嘴！”
“呃，可是！”
郑有德枯败的脸，面色狰狞。
“那道士穿着贫穷，怎么可能是仙门出来的弟子，况且已经得罪了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才会是出路！你们都蠢，难道是忘了那杨邪的手段了？”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动弹。
“哼，杨邪说了，这次是他最后一次要童子，因为他说了会趁着赤羊道人闭关准备逃跑，不想再在赤羊宫里仰人鼻息。你们也不想想，为什么他肯告诉我们这个消息，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怕我们说出去，人家是狗急跳墙，准备一走了之。我们要是不顺他心，大不了就把我们都给杀了。”
“愚蠢！”
“明日晚上，杨邪就会来要人，到时候他要是把齐砚这小孩子打赢了，那我大鼓村想来也不需要再给他一个孩子。万一输了，岂不是更好，道士偷偷给杀了，一顿好菜好饭送那孩子行走江湖。”
“皆大欢喜。”
郑有德杀字说完，便在桌上连敲烟枪，砰砰砰砰砰，敲在在座所有人的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