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真假项乾飞
西川界首府杜望三端着琉璃酒杯，望着里面的琥珀色酒浆，一时间有些出神。
他从一介布衣到考中功名，历经乡、县、郡、州，再到今天做到西川首府府牧的位置上，已经用掉了四十年的光景。
当年的鲜衣怒马的意气少年，如今已经变成了两鬓斑白的垂暮老人，这其中的艰辛苦楚，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青丝变了白发，意气化作城府，此刻的杜望三心中早已凉了热血，只剩下冰冷的计算与权衡。
不过，今天与老游将军送行的诗武会上，还是有人能让他另眼相看。
在他对面，据说是曾经的朝廷名宿沈长风的高足，少年人眉宇间英姿勃发，凤叹虎视，颇有卓然之姿，连坐在主位上的老游将军都掩盖不住他的过人风采，直让仙武修士和众官员们暗暗赞叹。
就连宦海沉浮几十载的杜望三也不禁心生感叹：
要是自己年少时有这般气质，此刻恐怕已经是另一番光景。
不过，有不少官员心中也有个小小的疑虑。
沈长风当年叱咤朝堂，凭得就是性烈如火刚直不阿的性格，眼睛里不揉半颗沙子。
当着至圣陛下的龙颜喷得对手体无完肤都是基本操作，素有“沈钢牙”之称。
怎么会教出这么有“教养”的徒弟。
当然，少年手中沈长风的荐书货真价实，兴许是老头下野之后幡然醒悟，转了性情也说不准。
“大人，有一自称鹿郎的人在外求见。”
贴身小厮的传话拉回了杜望三的思绪。
鹿郎？哦，隐约听下面的人说起过，是那个在西市赈济灾民的人。
这个无名小卒来干什么？
在杜望三看来，项乾飞这种博人眼球的手法实在低级，根本不值一哂，原本没想发给英雄帖。
只不过听说这少年豢养了一只南江界的遗种异奴，保不齐背后有些势力。
这才差人给了张“外帖”。
在西川首府经营多年，这里每一天每一刻发生的事情，杜府牧基本上都了如指掌，包括方才府门前张潜雷以刀意试探项乾飞。
用三根手指轻拈胡须，杜望三双眼不经意间瞟过主位上的老游将军和他身后的张潜雷，眉头微微一皱，吩咐道：“有请。”
俄顷，一个少年被引到内堂之中。
正在把酒畅谈的仙武修士和官员们纷纷停下了动作，不约而同望向那个少年。
这位自称“鹿郎”的少年，衣衫华美，面容清秀，虽不能与上首的那位沈千风的高足相比，但也算中上之资。
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
可在杜望三这种老油条眼中，则完全不同。
衣服的下摆和袖角微有褶皱，腰间原本捉对蝶佩的系法也不讲究。
再加上双目中掩饰不住的慌乱和手指上若隐若现的厚茧，几乎可以断定，就是个刚进城不久的乡下孩子而已。
不过，听下人说，这小子身边跟了个南江古传血脉的德鲁伊，可他明显既不是武修，也并非仙修，看表情也似乎并不认识老游将军，这一来，此子的身份就颇值得玩味了。
见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杜望三咳嗽一声，说：“今天是给老游将军壮行的诗武会，这位鹿郎小友是作诗还是献武啊？”
等了好久，却不见项乾飞回答，大家面面相觑，场面颇有些尴尬。
……
这种情况并不能全怪项乾飞，俗话说世上千万难，最难莫过于逼烈女下海、劝花魁从良，还有就是……
硬让宅男上大堂……
项乾飞这种半自闭的性格乍一来到众目睽睽时下委实有些紧张，可最让他如此失态的，还是近距离看到了传说中的老游将军。
这位二十年前就威震西川的老将军此刻精神依然矍铄，满头华发如银丝霜落，枣红脸膛下飘洒着数绺花白长须。
身着软甲衷衣，盘坐在案几之后。
相貌并不是异常英武，甚至像老农多过于将军。
但那股挥斥方遒的气度还是把项乾飞深深震撼。
此刻，老游将军也正用一种明显异于老年人的好奇目光回望着他。
“哎，傻小子，杜大人问你话呢。”
出言提醒的是站在老将军身后的张潜雷。
项乾飞一惊，方才回过神来，忙拱手问道：“在下，那个，失礼了，没有听见大人说的啥。”
登时有不少人都笑出了声，原来项乾飞一紧张，把乡音都带了出来。
这一下弄得项乾飞立马面红耳赤，直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哈哈哈！”
老游将军发出的豪迈笑声把嗤笑声盖了下去，声若洪钟般说：“听小兄弟的口音，应该是取侠县人氏？”
“正是。”项乾飞如获大赦立刻拱手回答。
老游将军点点头，接着说：“咱们西川有句俗话，叫取侠县的娘们，存义县的汉，一等一的地方才能出一等一的人物，老夫的老家就是存义县。”
老将军说罢转向右首的英俊少年，说：“项乾飞小兄弟，你看这位鹿郎也是取侠县人氏。”
一直坐在右首边的少年人从容立身拱手，说：“将军说得极是，没想到在首府还能遇到乡党，实在荣幸之至。”
荣nml！
被冒名顶替的真大郎朝假乾飞怒目而视，心中破口大骂，都是不能详细描写的敏感词。
他的愤怒表情落在所有人的眼中，大家先是都有些奇怪，但旋即释然。
肯定同是取侠县人氏，年纪又相仿，待遇却天差地别，心中自然感到不忿。
在座的修士和官员都从年轻时经过，见项乾飞如此反应，想当然代入了自己的情绪。
不过此刻几乎全部人心中都是偏向“项乾飞”而不是“鹿郎”。
一来，“项乾飞”是沈夫子的高足，又生得龙凤之资；
二来方才“项乾飞”略试文采，写下两首慷慨激昂的壮行诗，也是颇受大家好评。
反观“鹿郎”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方方面面都照“项乾飞”差得太远。
可大家哪里知道，站在堂中被人瞧不起的才是沈夫子的高徒项乾飞，那个被众星拱月般的年轻人，却不知道是何方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