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跟你过不下去了

    凌晨2点半，熊磊大老远地从酒吧把喝大了的许崇安拖出来，塞进车里，又送回家中。

    许崇安喝的烂醉嘴里却还在念叨着“这事儿过不去！”“我要逆袭打脸……你给我等着“”你的心怎么这么狠，你怎么能，在那种日子提离婚……”

    这些话熊磊这两年已经听了不下八百遍，如果说一开始对许崇安还抱有同情，现在已经如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一样冷漠，甚至还有点嫌弃他这种祥林嫂行径。

    话说熊磊已经跟许崇安合作了6、7年，从许崇安还未走出校园时就开始带他，也算是一路见证了他和袁莱这对情侣从校园到婚纱的合合分分，两人走到这样的地步，谁对谁错旁人谁又能说个清楚。如果必须要给这段感情盖个章儿，分个是非黑白，倘若他站在许崇安这一方，袁莱就是在丈夫最低谷时狠心抛弃他的渣女；若站在袁莱的角度来看，许崇安就是立不起也靠不住的废柴丈夫。

    许崇安也算是命运的宠儿，从小家境殷实，顺风顺水的长大，高三突然萌生想法想要当演员，准备了半年就考上了。在大学里就是校园明星，袁莱是大他一届的师姐，戏剧文学系的才女，同在戏剧社，她写的年度大戏，他就是她钦点的男主角。少年慕艾，情投意合，他迷恋她的犀利的文辞与美丽的面孔，她亦喜爱他阳光灿烂的笑容和对戏剧的一腔热情。大三那年，他第一部戏就出演了李琛导演的文艺片《夏夜萤火》，这部片子当年横扫各大电影节，许崇安也凭借其拿到了柏林金熊奖的影帝提名。颁奖典礼后台，他手捧玫瑰向袁莱求婚，他说，老婆，虽然没能得到金熊奖奖杯做聘礼，但以后我一定会拿更多奖为你补上。彼时二人对此深信不疑，毕竟这么高的起点，作为演员而言，可以说是星途璀璨，前途无量了。

    于是，他犯了一个许多年轻人都会犯的错误，他飘了。

    第一部戏之后，许崇安就放出话来，非主角不演，非好电影剧本不接，机会自然少之又少。好不容易等来一个机会，又在饭局上得罪了背后的资方大佬，被对方放话封杀。他愣是咬死了不肯服软道歉，搞得自己被公司放弃雪藏。

    许崇安不想说他跟那位大佬起冲突的真实原因，所以即使袁莱不断追问，他也只是说，看不惯那位的做派，毛都不懂就敢对戏指指点点。袁莱劝他，低个头，服个软，“在这一行混，谁没低过头呢？”许崇安刺她，“当初曹老头坑你剧本，你就应该跟他抗争到底，剧本各版修改稿、各种资料都在，就算是打官司都不怕的。但你不听我的，为了报所谓的师恩，你看看你现在得到了什么？”袁莱就不说话了。

    没戏拍的最初那一年，许崇安还是很“强项”的，以为凭借21岁“准影帝”的名头，天生我材必有用。可《夏夜萤火》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在大陆上映，李琛导演也被禁止在大陆拍片五年。许崇安的知名度仅存在于圈里小范围内，大众市场并不买账。而一些本来谈得差不多的项目，在听说他得罪了大佬之后，都不敢用他。后来，许崇安就渐渐颓了，把自己封闭起来，逃避现实。大好年华，每天窝在家里打游戏、看老电影，不出门也不社交……

    “她这个人就是钻钱眼儿里了，她还让我去参加综艺，搞什么带货直播，这是我一个演员该干的事儿吗！”那段时间，袁莱和许崇安总是大吵小闹不断，有时候，许崇安就跟熊磊吐槽，袁莱变了。他虽然个性大条，却也有着小动物般的直觉，他非常受不了袁莱看他的那种失望的、挑剔的、仿佛找茬儿似的眼神，只要袁莱开口劝他努力，他必炸。

    熊磊倒是能明白袁莱的意思，许崇安不能再逃避下去了，做点儿什么都好过在家里葛优瘫。坦白讲连公司高层都放弃他了，这么长时间过去，还觉得许崇安可以抢救一下的，恐怕就只剩他和袁莱两个人了。

    但熊磊还记得刚签这个孩子时，他一口一个哥，眼睛很亮，笑得很甜，性子也是一根筋，跟个二哈似的，心里想啥都写在脸上。参演的第一部电影获奖后，公司想给他换个资深的经纪人，可这个直肠子对高层说不换，“熊哥对我好，我就认准熊哥了。”冲这个，熊磊也是真心把他当弟弟看待的。

    “袁莱手里的项目呢？小成本网剧她还是能做主的吧？”袁莱毕业后就留在恩师著名编剧曹泉友的工作室，但她并没有继续跟着曹编做电影抠剧本，一个人支撑起了泉水叮咚工作室的半边天，带着团队做市场上最热门土味甜宠剧。人越来越忙，钱越赚越多，唯独把曾经的理想束之高阁。袁莱也曾想推自己的项目给许崇安，可许崇安看不上啊，想他一个堂堂柏林金熊奖准影帝，怎么能去拍这种土味甜剧，多掉价啊！

    她讽刺他眼高手低，他指责她不该放弃初心。

    “你当年为了写剧本付出多少心血，看看你现在写的本子，都是些什么破烂！”

    “那你靠什么实现理想？做梦吗？”袁莱红着眼冷笑。最了解彼此的爱人，总是轻易地说出最能刺痛对方的话。

    “你要是不愿意，去演演话剧或者回学校进修一下也行呢……”熊磊记得当时自己曾这么劝过他。但许崇安无动于衷，或许他只是想抱怨，并不是想改变。

    后来，两人连架也懒得吵了。袁莱越来越忙，有时候，许崇安看到袁莱每天到家一脸疲惫，他也会觉得不是滋味。但两人再怎么吵架冷战，他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跟袁莱分开。

    那是他年少时就认定的爱人，是他除了演戏之外，唯一的热爱与信仰。

    直到那天，后来许崇安喝大了总是跟熊磊絮叨那天发生的事，熊磊都快背下来了。

    许崇安接到出差半月的袁莱的电话，让他把自己收拾一下，等她回来，两人好好谈谈。许崇安听着电话里袁莱冷漠的语气，莫名感到一些不安，他想是不是他忽略了什么。手机弹出提示，原来那天是他们结婚四周年的纪念日，他想，他和袁莱恋爱三年，结婚四年，居然也七年之痒了。想想老婆的辛苦，他觉得应该好好表现一下。于是他铺了满地的玫瑰花瓣，醒了红酒，煎了牛排。可惜他生活白痴一个，天生跟厨房不对付，煎个牛排差点儿把厨房给炸了。气得他连盘子一起扔进了垃圾桶，准备干脆直接从酒店叫餐。

    但袁莱提前回来了，他还没来得及。所以袁莱看到的只是客厅和厨房的满地狼藉，还有一个不修边幅的他。

    “她只在玄关那站了一会儿，好像还跟我笑了一下，然后一句话没说，又拎着行李箱走了。我以为她又有什么急事，也没太在意。然后就，突然收到她的信息，”

    “她说，许崇安，我跟你过不下去了，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