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鬼市
林溪小县依旧安静祥和。
桃花村一场大火无人幸免，此事传播开来，霎时人心惶惶。
徐诺自然比绝多大数人耳听八方，叶心涉险取回狐尾草，心下万般感激。
这不，当日晌午刚过，一壶半年陈酿经衣食客手送来，还附赠摇椅。
说是道长辛苦，奔波劳碌似无根浮萍，徐家原为其养老，应当多享受一二。
可此时叶心才多大年岁，哪怕在这世界过了及冠，却也是少年郎，咋就说到了养老。
还不是徐家看重叶心一身道法本事，有意拉拢。
幸好拉拢不是软禁，叶心还能自由出入徐府。
每日清晨有奴仆伺候吃喝，填饱肚子出门与隔壁街一群小儿闹做一团。
叶心在这儿没有朋友，更害怕有人算计，这才和心智单纯的小孩玩到了一起。
人性本善，亦或是本恶，叶心与孩童相处久了，也有了一番自我理解。
孩子本不知善恶，更不辨是非，被人引导便会口不择言。
有些说阴山有道场，里面妖邪成祸，专好吞食小孩血肉。
有些则称百里外泥丘山多出个靈韵寺，乃胡蛮所修，藏尸骨血肉像为神祇，取少女性命元阴铸琉璃尸，辅以纯阳少年剃度，以钢签穿百汇会阴，成就肉身佛现世神。
不过最离谱的当是说林溪小县有一鬼市 不同于小街鬼市，这市集许进不许出，里面尽是心生恶念化妖魔的黔首白丁。
叶心只当笑话听。
这不，就有孩子玩泥巴弄了一脸花，对其爹娘说是被叶心这位道长欺负。
没了玩伴，叶心也就不再出府门。
“道长赶巧，今夜东街有市集，可消遣闲逛。”
衣食客老杜依附徐家做杂役使唤，算是平日里能说得上话的闲人。
不过听说他直接过的可不太畅快。
这徐府家大业大，衣食客不下二十，却都有月利银子，还许以吃穿用度，算是乱世好饭碗，但自然竞争激烈。
老杜属于老实巴交性格，不善吹嘘讨好，凭借一手横练功夫才在徐府有一席之地。
不过近期可不行了，叶心独闯死人峡，再加上桃花村惨案，徐诺打心底认为奇人异士比江湖莽汉更能护佑家宅安宁。
于是老杜遭殃了，被剥半成月俸，府中不论下人或是衣食白食二客，均知晓老爷心中所想，因此处处冷眼，偶尔下绊子。
叶心也可怜老杜，再加上确实闷的心烦，便由着老杜带路。
若是能和老杜亲近些，相必徐诺知晓，也会对老杜更为照顾。
月明星稀万里无云，倒是不用点火烛灯笼照亮。
七拐八绕，竟是转到无人小巷。
破屋破瓦破门楼，叶心左右环顾都不似有集市。
“道长稍待，这集又称鬼市，上不得台面，衙役查得紧，便于枯井下开道，用作市集。”
老杜侃侃而谈，引叶心至枯井边。
叶心小心张望，见真隐约有灯火，心下好奇。
枯井内自有阶梯，二人缓步而下。
直到踏足井底，豁然开朗。
相比于破败凄凉枯井外，井内却是另一番天地。
道路黄土压实铺成长街，两侧白灯摇曳，映照装饰古色古香。
虽无月光，但胜似白昼，正中盘龙似蛟，坐正中口吐珠光。
井下长街人潮涌动，行人服饰不一，麻衣短打居多，偶尔有长袖锦袍却是匆匆而过。
两侧贩夫叫卖不停，或是吃食或是宝器。
往远看，雾气袅袅隐隐绰绰，看不真亮儿。
跟着老杜一路向前，隐约嗅到肉香，半晌才算寻到源头。
“这家面给料实诚，小的请客，道长尝尝？”
面摊不大，由老竹编成棚，两口大锅，一口翻滚大肉，一口煮着白花花的面条，被微风吹过，荡起一阵香风，直窜鼻子，撩的人心里发痒。
叶心早就被香气勾的有些犯馋虫，便没跟老杜客气。
走进面馆，坐入空位。
“两碗糟肉面来咯。”
店家吆喝声中，两碗散着热气的肉沫面端到叶心身前。
这面雪白，肉沫上再撒层剁碎的葱花，热油冲过，香气滚着肉味直扑面门。
叶心深吸肉香便陶醉其中，赶紧取来筷子，迫不及待刚挑起面条，忽的想起便宜师兄所说，每日饭食前需诵念太平经。
悻悻然看着那香气四溢的面条。
罢了，读一遍也无妨，面条也跑不掉。
闭目默念一遍，待到睁眼，叶心眉心猛然刺痛。
再看向碗中，面条乌黑满是倒刺，汤如脓液黄绿恶臭。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叶心缓了许久，就听隔壁桌又要了碗面。
扭头看去，那人身形佝偻四肢纤瘦肚子却是滚圆，头上毛发花白稀疏，脸上却是无皮无肉，竟是顶着张骷髅脸。
再看向其他人，有的猪头人身，有的腹腔住着三只诡娃，正在嬉戏玩闹。
“这面凉了不好吃。”
老杜凑来。
只是在叶心眼中老杜四肢化作蜈蚣腕足，人头硕大顶在上面，根根触须如钢鞭来回甩动。
“道长怎的不吃？”
此话一出，霎时间面馆所有人都朝叶心望来。
其中就数那面馆老板模样最为骇人，手脚四肢均化作木头枝干，胸腔散出枝叶，颗颗头颅密密麻麻挂在枝干上，百双怨毒的眸子就那么看来。
咕咚。
完了，要死了。
谁能想到出来吃顿饭，就跑怪堆里了。
再看向老杜，人首蜈蚣身，怎得先前没看出半点异样。
“最近有些积食，而且在下爱食凉面。”
叶心身子僵硬，咧嘴挤出笑比哭还难看。
如此近距离，恐怕三幻胎元功未能结出灵胎，他就会被分食干净，甚至不留一点骨头渣。
“老杜，为何害我。”
蜈蚣躯干扭动，老杜人面抽搐纠结，眼眸猩红凶凝视。
“我老娘每月五两银子汤药，眼瞅不消一年半载，身上病痛便能痊愈，都是你逞能弄回狐尾草，害我老娘驾鹤西去。”
“为何害你？我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
从未想过老杜也有如此故事。
可是他从未表现出来，每个人都有故事，或喜或悲。
“所以就打算和我一起死？”
叶心沉吟。
“鬼市许进不许出，你我便在此地无限轮回！”
老杜说着，大笑起来。